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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名花无主(8)花榜

    傅尧将怜薇私藏在军营之中,过了两日颇为惬意的日子,但毕竟有重任在身,便是再不舍,还是忍痛将她送回了临安。

    怜薇回到教坊,果然如傅尧所言,非但没有让她受罚,莲娘更是受命着手调查她被劫一事。

    “是谁害你,你心里可有对象?”

    没有证据,她也不能明说怀疑是漪凝所为,“没有,多谢莲娘一番好意,但我觉得此事无需再查。”

    莲娘奇道:“你不想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道,要不是遇见傅尧,就算她逃回来也少不得被人戳脊梁骨,也是可笑,明明都已经沦落风尘,竟还有人在乎所谓贞洁不贞洁。

    只道:“我只是觉得此事蹊跷,未必能查出什么所以然。而且若有人有心对付我,一次没有成功,迟早还会再出手。我们只要静观其变。”

    莲娘也赞同的点头,“其实你不见以后我就怀疑是有人故意对你下手,这一段时间都在暗中调查,但目前为止没有发现谁有任何可疑之处。”

    看来莲娘也怀疑是教坊中人,连她都没有发现谁形迹可疑,难道她想错了,并不是漪凝?

    压下心中疑虑,道:“莲娘,我来教坊也有了一段时日,也算看清了现实,所谓官妓,无非是供官员取乐的妓女,供他们发泄性欲的对象,虽衣食丰足,却地位卑贱,更是没有自由。渴望从良、脱离妓籍的不在少数,如愿的却少之又少,就算从了良,想过得如意更是难上加难。”

    “你想说的不止是这些吧”虽然她说的是事实,但被她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莲娘多少还是有点不悦。

    “知我者莲娘也,方才要是有冒犯之处,还请莲娘不要见怪!”

    “你这丫头,什么都瞒不过你才是,你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怜薇这才不再卖关子,“其实我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有心想要改善一下姐妹们的处境,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考虑,希望能得到莲娘的支持。”

    这丫头向来主意多,莲娘也不足为奇了,道:“你且说来听听。”

    “以往官员需要应酬,让姑娘们去伺候,可有过要同一个人伺候的?”

    “当然有,风头盛的姑娘同一时间多的是人争,尤其是那些佳节盛日,几十来个争一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也少见的叹了口气:“只能先紧着那个最不能得罪的。”

    “可是又有哪个是可以得罪的呢,今天这位大人权位不及那位大人,也许明日便升了官,后面再如何逢迎奉承,可因那无意得罪的一次,他也许能记一辈子。”

    这个道理她们何尝不懂,这教坊的姑娘多是出身官宦之家,尤其是皇位更迭之时,前一刻位高权重、下一刻全家覆灭的比比皆是。便是就像怜薇说,她们衣食无忧,相应的,她们也没有自由,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有个法子,虽然不能让姐妹们立刻重获自由,但可以自己选择恩客,莲娘愿不愿意帮我?”

    “有这么好的事?”

    “只要莲娘愿意一试。”

    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觉得也未尝不可一试。

    莲娘虽然不是教坊的主事人,但因她享了二十余年的盛名,相处的都是乡绅大老,公子王孙,在京中有不少人脉,正好可以为此事所用。

    话说端午前一天,萧燧和楚王戚盛霖护驾睿武帝戚淏琛微服私访。

    戚淏琛先是去各家店铺逛了一圈,然后就去临安最热闹的酒楼客归来。

    客归来酒楼一共三层,里面客似云来络绎不绝,戚淏琛不许他们用身份谋私,就在一楼大厅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戚盛霖努力劝说: “六郎,这里人多眼杂,万一有人……”戚淏琛行六,所以称他六郎。

    大厅不止有吃饭的,还有表演的、说书的,确实是人多眼杂,不过戚淏琛毫不在意,“有萧燧在,怕什么。”戚盛霖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孙兄,你不是去参加旗楼赛诗了吗,如何在此?”

    “别提了,人家看不上”

    “孙兄你乃新科进士,御封御史中丞,文采如此出众,竟也落选了,她们眼光是有多高啊!”

    戚淏琛打量了那姓孙的一眼,并不眼熟,不过也不是他封的,便也不甚在意。只是好奇道:“何为旗楼赛诗?”

    戚盛霖觉得萧燧必也不懂,便凑过来小声解释:“临安最近出了一个‘评花榜’,也就是美人榜,对象基本上是临安城里各大花街柳巷以及教坊里头的姑娘,以色艺、才调为评选标准,以荐书多寡选列名次。无非也就是那些所谓的名士才子们闲着没事干,评比一下花娘的美色、才艺。”戚盛霖觉得不是什么正经事。

    戚淏琛倒不觉得有什么,笑道:“美,人皆爱之,美人,人皆赏之。”又问:“这与旗楼赛诗有何关系?”

    “这关系大着呢!”戚盛霖故意卖了个关子,“六郎有所不知,这评花榜出来以后,那榜上有名者,立刻名声大噪,不光在临安风生水起,甚至有人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只为睹一眼佳人风采。”

    戚淏琛点头,古往今来,这名妓之所以成为名妓,不必全靠色艺二字,而是离不开文人雅士的吹鼓。所谓欢场女子美不美,全凭文人一张嘴。只要被他们吹捧吹捧,来往的客人就络绎不绝了。这评花榜,与文人的吹鼓大同小异。

    “这一次评选出了十朵名花,全是教坊里的姑娘。这也不奇怪,教坊里的姑娘各个身怀绝技,这评花榜也不单是选美人,才艺也十分之重要。明日又是端午,到处是大大小小的龙舟宴,想请这些姑娘作陪的官员也大有人在,于是她们就想了这么一出比斗诗文,旗楼赛诗只是其一,就是文人雅士一个个写完诗,由丫鬟送上去给他心仪的姑娘看,如果那位姑娘看不上诗的文笔,就不算过关,如果觉得这诗写得好,就算过关,过了这一关还不算,接下来还有第二关、第三关,直到选出最终胜者,那位姑娘就会陪他出席。”

    戚淏琛乜他一眼,“这你也知道,真是博学。”戚盛霖一笑,“如今临安城内的达官贵人们,谁没有一两个教坊的红颜知己?若没有,那才真正是不识风雅!”

    戚淏琛问萧燧,“你有吗?”

    萧燧如实道:“没有。”

    “哈哈,”戚淏琛笑:“我也没有,”又问戚盛霖,“去的人多不多?”

    “多的去了,官员们也颇以此为雅事。”

    “此等趣事,不如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他要去,其他两个自然不敢反对。

    这比试自然不便在教坊里头进行,于是选在教坊附近最近的酒楼四方馆举办。这四方馆平日里生意也还过得去,但远远不及近日的火爆,戚淏琛过来的时候,简直没见过这么多人,比那客归来还要热闹。

    戚盛霖还颇为担心道:“六郎,你不怕被认出来吗?”

    “怕什么,谅他们也不敢说。”

    您说的都对!

    戚淏琛找了个比较好的位置坐下,便找了个伙计打听:“这评花榜的榜首是哪位啊?”

    “哈哈,那位公子真有趣。”

    “连榜首都不知道,只怕是个未入流芝麻小官儿。”

    萧燧要上去教训教训他们被戚淏琛制止,有个男声道:“两位大人何出此言,大家同朝为官,为皇上效力,理应和睦相处,再来此地也不论官大官小,乃是以文才论高低。”

    戚淏琛闻声望过去,那年轻人衣着平凡,却生得俊美非凡,是个难得的如玉君子。

    “你小子是什么人,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话,可知我乃当今国舅!”

    戚盛霖插了句嘴道:“当今皇后乃辽东伯之女,辽东伯有三朵金花,好像只有一位公子吧。”

    “我可是淑妃的亲弟弟,大皇子的亲舅舅,如何当不得一声国舅了!”

    戚盛霖哦了一声,“原来是方‘国舅’!”方家只是个商户,但有个姑娘生得貌美,不知道他们什么门路送进了六皇子府,还生了戚淏琛的长子,戚淏琛登基,便将她立为淑妃,也给方家一干人多少安排了些闲职。看在淑妃和大皇子的面上,巴结的自然不在少数,但论方家本身,在临安根本排不上号。这姓方的竟也敢自称国舅。不过这‘当事人’在这呢,也轮不到他瞎cao心。

    戚淏琛皱了眉头,淑妃平日最是温婉,没想到有这么个弟弟。不知道这国舅是他自封的呢,还是方家都这么认为的。

    那青年竟也不惧,坦然道:“方大人既然称自己一声国舅,更应当以身作则,让淑妃和大皇子见到大人,至少不至于脸上蒙羞。”

    方呈恼羞成怒,“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我乃新科进士,御封太常寺典籍周慕则!”方呈身旁的公子哥满不在乎道:“一个七品芝麻小官儿,嗤!”

    周慕则道,“有理不在声高,有德不怕官小。像方才方大人那样大声说的话,在下是不敢的。”此言一出,不少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方呈待要教训他,二楼“铛铛铛”三声锣响。

    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信号,众人齐齐安静下来。那方呈见此,也不好再找他麻烦,哼了一声,便不再噤声了。

    周慕则也是正襟端坐,再不出声。

    戚淏琛对替他仗义执言的这个青年很有好感,凑过去问:“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嘘。”周慕则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姿势,压低声音道:“要旗楼赛诗了,不知道轮到哪位姑娘了,先听听。”

    难道还不是一起选,一个一个来的?

    还未弄明白,楼上便传来一悦耳女孩声,“诸位贵人,这一次轮到咱们夏槐姑娘了,今日夏槐姑娘心情大好,特出一题,盼诸君能作诗一首。胜者,不但明日的龙舟宴姑娘作陪,今日也愿与君一见。”

    话音刚落。

    整个四方馆沸腾了!

    “夏槐姑娘!”

    “不知哪位有这个荣幸!”

    戚淏琛见他们这般激动,又像周慕则打听道:“这位夏槐姑娘可是榜首?”

    周慕则摇头,“夏槐姑娘不是榜首,但夏槐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吟诗作赋无一不精,在评花榜中位居第二。”

    “原来如此,想必周大人也是为了这位夏槐姑娘而来。”

    周慕则大方承认,“在下对夏槐姑娘倾慕已久!”又道:“区区太常寺典籍,不敢妄称大人。适才是看那方公子太过分,这才出声,让您见笑了。”

    “怎会,在场百来号人,唯独周大人仗义执言,他们皆不及你!”

    周慕则也不再同他客气,戚淏琛又好奇问:“夏槐姑娘才华如此出众,只居其二,那第一又是?”

    “第一乃怜薇姑娘。”

    “那见她也是在这里参加比斗诗文?”戚淏琛没有概念,周慕则给他解释:“怜薇姑娘与众不同,择人有她的方式,先有三条规矩,其一,有争风吃醋,为争夺花娘而打架斗殴之前科者,不见;其二,不能有效约束家里母老虎,致使老虎闹公廨者,不见;其三,在花娘中名声不佳者,不见。”

    戚淏琛听着,觉得这位姑娘有点意思,又听周慕则小声道:“这个规矩是先时丞相公子、镇国公世子、辽东伯公子三人因怜薇姑娘争风吃醋打得头破血流,才定下来的。”

    傅尧前些日子是受了伤,燕绥和越铭也告了病假,他还以为是巧合,以为傅尧是剿匪的时候受的伤呢,“那他们三个岂不被这位姑娘拒之门外?”

    周慕则点头。

    一边的萧燧都忍不住侧目,傅尧、燕绥、越铭,他们几个皆是才貌双全、文武兼备,算是临安城很是出类拔萃的勋贵子弟了,竟然为了一个官妓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简直前所未闻。

    戚淏琛还想再打听,楼上姑娘道:“闲话不说,我把夏槐姑娘的题呈给大家。”说着,她拍拍手。

    两个伙计吃力地搬着一框裱起来的词牌名上来。

    顿时气氛高涨。

    一众文人sao客具是让伙计们呈上文房四宝,大笔浓墨挥舞。

    不多时,有好几人已经把诗呈上去。

    一首接一首。

    一首接一首。

    戚淏琛打量了一下,在场百来人当中,几乎都在写诗,看来想要会美人的确实大有人在。

    一旁周慕写好,也呈了上去,戚淏琛心道反正来都来了,见识见识也好,便挥墨赋诗一首,见萧燧和戚盛霖没有动静,还开口让他们也捧个场。

    萧燧虽是武将,却有一定的文学造诣,而戚盛霖的文采在宗室子弟中也是佼佼者,但皇帝摆明了有意,两人都不敢出风头。周慕则不知戚淏琛身份,或许知道,也未必相让。没想到最后只他二个入了围,戚淏琛不禁想起了客归来听到的话,心道这教坊里的姑娘眼光确实高,果然名不虚传。

    第二关称之打茶围,也就是要赛茶,要识茶、品茶,要各展才华,出手还得大方,一盘瓜子赏多少银子、过来给捶腿的赏多少两银子、揉肩的赏多少银子,就是变相的烧钱,展现财力,每开始一个茶围,就叫“开盘”。

    周慕则和戚淏琛被请到了房内,因他二个入了围,便是他二人进行比试,夏槐也在房内,只是没有现身,而是坐在帘子后面听他们发言。

    两人文采皆是不俗,对茶道亦有一定造诣,各展才华,卖弄学问,侃侃而谈,一个时辰下来,两人还意犹未尽。不过毕竟是场比试,还是有胜负之分,魁首最终还是落到了周慕则头上。

    出了四方馆以后,戚盛霖问:“六郎不生气?”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小的意味。

    戚淏琛笑看他一眼,“朕发现一个人才,有什么好生气的。”戚淏琛自负自己文采不输于周慕则,却也不得不承认周慕则很有才气,深觉让他做个区区太常寺典籍,太委屈他了。

    又道:“比起生气,朕倒更好奇傅尧他们几个究竟如何为那位怜薇姑娘争风吃醋的,你可知道?”

    戚盛霖哈哈一笑,乐道:“臣还真知道!”

    “听我相好的那个说,起初这位怜薇姑娘应是傅尧的相好,前一阵皇上您不是把傅尧派去小仓山‘剿匪’了?”戚淏琛点头,那些前朝余孽又有了动作,他自然希望早日将他们一网打尽。

    “听说国舅爷跟燕世子也对这位姑娘倾慕有加,趁着人家相好不在,大献殷勤,赋诗、作词,各种花样层出不穷,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打动了这怜薇姑娘,将他们收做了入幕之宾。别的文人雅士也有样学样,争相讨好中意的姑娘,这评花榜就是因此应运而生。这评花榜一出,怜薇姑娘一时闻名动京师,风流韵事也被传的有声有色,这不连傅尧都听说了。”

    “听说临安最近出了一个‘评花榜’,你们听说了没有?”

    “何为‘评花榜’?”

    “你们可真是孤陋寡闻!我告诉你们,这评花榜就是美人榜,评选临安各大名妓,听说能上榜的花娘个个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还多才多艺,若能同她们春风一度,可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有那么美吗?”冯骏不信,能美得过上次来军营的美人儿。

    “美!怎么不美!”那人小声说:“听得小道消息,那居于榜首的怜薇姑娘,出席了国舅爷的生辰宴,据说貌美如仙,姿仪难述,但凡见到她的没有哪个不为她神魂颠倒,要是为她谱诗作词,博了美人一笑,都能成为人人羡慕的对象,就连国舅爷和燕世子,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你争我夺,最后谁也没讨着好,遂索性共享美人恩泽。”

    具体怎么个纠葛知情的不多,但三言两语的流言拼凑下,众多看客一致认同的情形是这样的:

    燕世子有个叫夏槐的相好,原本国舅爷的生辰宴是让她出席作陪的,夏槐姑娘因身体不适,便请了怜薇姑娘为她出席。怜薇姑娘一出现,在场的郎君们惊为天人,原本是燕世子抱得美人归,谁知道国舅爷故意把他灌醉,让他留在了府里,又趁他酒醉之时享用了美人,干了个天翻地覆,燕世子醒来发现美人被夺,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于是溜进了国舅爷的房里。

    床上一男一女正弄得死去活来,国舅爷两手揉搓着美人儿一对白生生的奶子,在美人身上疯狂驰骋,屁股一颠一挺,一冲一撞,好个快活,胯下美人给弄得是腮晕潮红,鬓发乱洒,口里嘤咛不息,媚态呈妍,两条白生生的腿儿被狠cao狂干得直打颤发软,招人的两只奶子也又挺又翘地乱抖,越是给插得狠了越是好粗好硬的乱叫一堆。

    这么香艳的场景任何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都把持不住啊,于是燕世子也加入战局,这一场云雨,当真是彻夜不眠不休。

    至此以后,不是燕世子把美人儿偷到燕府云雨狂欢,连日不还,就是国舅爷暗访深闺,享尽人间极乐。

    说得津津有味,绘声绘色,好似亲眼见到一般,把个傅尧听得怒火冲天,当天晚上就回去捉了jian。

    戚淏琛恍然大悟,傅尧之前快马加鞭说有军情要务,请求即刻回京,原来只是个幌子,真实目的其实是想回来捉jian吧。

    戚盛霖突然把声音放低,“听我相好的那个说,傅尧找过来的时候,他们两男一女玩得正起劲儿,被他捉个正着。”

    “别的姑娘要是被捉住了,自是羞愧难当的。可这位姑娘不,说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些日子他既不在身边,她也有yuhuo需要纾解。说得傅尧哑口无言,舍不得找她麻烦,只好把火发在燕绥和越铭身上了。”

    萧燧在旁边听着,觉得这个女人真够yin荡的,肯定不是个什么好货色。

    戚淏琛却是听得心痒不已,他后宫佳丽无数,却还真没有一个这么独特的。

    只是不知美貌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