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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涵之(剧情)

    周元景渐渐回复了力道,只是四肢还不受控动一下都艰难。眼皮似有千斤重,只见他眼皮颤动,长长的睫毛扇动。

    终于能眯开一条缝,入眼所见皆是白茫茫一片模糊。

    昏迷之前的记忆快速倒灌回脑海,果然...还是逃不过么?他恨这种无力感,牙齿抵住舌,用尖利处咬上那柔软的舌,刺痛感并着血腥味袭来。

    他皱紧眉,身下的床单被叫他奋力抓住,皱起道道皱着,消瘦的手背因此骨戒突起,青筋暴涨。

    “醒了...快把大夫唤来。”春娘见他虽还未醒,却是已有意识,双眉皱起,面露愤愤。

    周元景只觉有一柔荑轻覆在自己手背,她拍了拍他紧握的拳,他知道这是她叫自己放松些。

    这又是谁?

    这便是那痴蛮女?!

    想及此,他暗哼一声,用了万般力道将她的手挥去,惺惺作态!谁知他虽用尽了力道,于现实中不过是轻轻颤了一下罢了,连抖动都不曾有。

    春娘自是感受他在动,以为他在回应自个儿,面上露出欣喜来。

    周元景视线慢慢恢复,终于能看见周围的情况。他满面凶狠,正想斥责一番那痴女妄想,手段下作。

    却是与那老大夫视线对上,老大夫叫他那眼神吓上一跳,连连富着长白的胡须,轻咳两声。

    求救地望向春娘。

    周元景又皱眉望向她,却不是李家人的面孔。反而相貌温婉,面容极美,不似那日看见的面若银盘,唇似腊肠的痴蛮女。

    对上她似忧似喜的目光,面上关切之色不似作伪。他立马收起那凶狠之色,只是眼底的防备抵触未曾消融。

    清亮的双目因沉睡多日又不解现下处境含着迷茫之色,长长的睫毛垂下,遮去心底不安。

    咬破舌尖血色染上唇瓣,面色苍白,却有妖冶之态。

    春娘知他心事,“别怕,这不是李家。我们已将你救出,你养父母亦是请了大夫医治,身子已然好转。”

    听她提起自己的养父养母,周元景面色有所松动,却又立马抬眼望她,似是在问,你又是谁?

    只见她面露一笑,这一笑若春风拂面,足让冰雪消融。他被这一笑所触动,然,自小命途坎坷,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越是看似温暖美丽的表象,可能越是深藏危险。

    他垂下眼帘,不看她。她的笑如石子抛入心湖,砸起一圈圈的涟漪,绵绵不绝。

    不看,便不会被迷惑。

    大夫踱着步慢悠悠地踏过门槛,花白的胡须随着风飘荡,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春娘对他很是客套,“张老先生,快请坐。”

    将人扶着落座,直直地盯着,意思便是,快快帮忙诊断罢。她又面向周元景,“这事说来话长,便让老先生为你看诊结束再与你细说罢。”

    说完,又是慈爱一笑。自己也算作他的母亲,春娘自然看他处处像个孩童。

    这落在周元景眼中又不同了。

    这人笑的这般好看,又如冬日暖阳,暖人骨血。只是面上作的这般良善,却不知这人心一剖开,是红艳艳还是黑漆漆。

    这都另作别论了。

    老大夫沉吟片刻,便搭上脉。抬了抬眼皮,又叫他张嘴伸舌。这新咬的伤口自然又叫人看出,唤上小药童,拿出药粉来敷上。

    春娘蹙了蹙眉,旧伤未好,又加新伤,叫她心里不好受。特特是这小少爷,一眼瞧着便不会认错,里头有七八分老爷的影子。

    见他吃受苦头,春娘自是心疼。

    见老大夫不做声,春娘平日里再沉稳不过,也忍不住出声,“老先生,这是有何不妥?”

    老大夫用手顺了顺胡须,言简意赅,“这人醒了,无甚大碍。只是他经年吃了药,本就伤了底子,此次受难药性极重。”

    “调理起来颇费些力。”

    “还劳老先生费心,酬劳方面先生无须担忧,先生有甚吩咐但提无妨,奴家自是听从的。”

    老大夫轻抬眼皮,“钱自是不怕。”

    “那是...”春娘心中一愣,自有忧虑。

    “有几味药材难寻,怕是要费上些心思。”老先生也不卖关子,只讲难题抛与春娘。

    径自走向桌案去写方子。

    药童上前去为周元景舌上的伤上药粉,他冷着脸,却也并未推拒。想是看出春娘一丛人对他并无恶意,甚至下人对他颇为恭敬。

    便先探探她是存了什么心思再说。

    不过片刻,一副方子便写就,老先生吹了吹墨迹,“日常便先吃这幅方子,一日三次,万万不可断了。”

    又提起另外一副,“这便是除旧患的调理方子,若找全这药引子,再来寻老夫罢。”

    说着,将药童留下细细说明药该如何煎如何服用,自个儿慢悠悠踱着步走了。

    “翠兰,送送老先生。”顺便比了个手势,嘱咐她备足诊金。

    又让人下去听从药童的吩咐,万万不可出错。

    满当当的屋子,又突的散了个精光。只留下“母子”二人,面面相对。

    春娘也未曾面对如此场景,手心都悄悄出了些细汗。周元景此刻靠坐在床头,只冷眼瞧着她。似是还不信她,只看她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她清了清嗓子,慢步至他榻边,元景藏在被中的手倏地一抓,抓了空,便抓着被边儿,看她落坐在那老旧椅子上,凳脚都脱了漆,与她贵妇人的样貌极是不符。

    她就这么望着他,眼中是有热切,却与平日那些女子红着脸炽热目光不同。她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似在透过他看向另外一人。

    这种感受,让他不适。

    “郁涵之,这是你的名。”半晌她才轻声对他说。

    周元景心头激荡,似有人在他耳边轻唤,“涵之,我的儿。”他记不清了,那是他的母亲?在他哭闹不休的时候,她会这般叫他,将他搂进怀中细细哄着,“涵之,我的乖儿,不哭。”还会亲亲他的脸颊,而后换上一边,唇又落在他rourou的脸颊,直将他亲的发痒大笑。

    他浑身血液上涌,身子却是僵着,“你在说什么?”

    这又是另一种骗法么?这是打探到他的原用姓名了,只是他身上还有什么能让人骗的了?

    周元景嘴角细微抽动一下,嗤笑一声,“你在说笑罢。”

    春娘轻叹,“没有说笑,我知你记得,你被拐时虽还小却有了记忆。”

    “你名郁涵之,父亲是郁云章,母亲乃韩家二小姐,生下你便落了病根,熬了三年便仙去了。”

    “你后肩有块圆形胎记。”春娘说及此处,又笑着说,“其实你的脸便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你与你父亲长得极像的。”

    她叹气出声。

    “若是你与他站一起,那便是明眼人都能瞧出的。”她又笑,“不过,被认作兄弟也是可能的,毕竟,你父亲看着极年轻的。”

    周元景呆呆地望着她,眼中已有光芒,那是浅浅的泪闪出的光。他的嗓子沙哑,还不能顺畅说话,“那...”

    那他怎么没有亲自来寻我。

    为何是你?你又是谁?

    这是他未尽的话语。

    春娘红了眼,她垂了眉眼,“别怪你父亲,他也想来亲自来接你的。”

    有泪砸到地板,迅速晕染开去,“他开开心心来接你的,却在路上...”

    “落了难。”哽咽声起。

    “尸骨不存,只立了衣冠冢。”

    周元景还未来得及为日夜期盼的梦境到来欣喜,却又叫这阵阵滚雷劈了个神思不属,魂飞魄散。

    他浑身发颤,已然发不出声,泪爬满他的脸颊却毫无知觉。他目光如鹰,想在她面色寻找到一丝破绽。

    她是骗我的。

    “你别怨他,他从未放弃过寻你,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接你回家。”

    “只是太难了,太难了。”

    “你别说了!!”周元景还接受不来父亲遇难的事实,在他心中父亲是无所不能的,是他心中的指引,他在每个夜里都在想念他。

    每每坚持不下去,便想着父亲必会踏着风骑着马儿来接他回家的。

    他茫然四顾,大脑空白,甚至全身血液都涌上脸面,全身发麻,无从思考。

    “涵之,郁家只有你了。你叔父从军多年,未有一丝音讯。你父亲又只有你一个血脉...”

    “别说了,我不想听,别说了!!!”

    他不想听,这是比他永远回不了家更残酷的事实。

    没人找他,他还可怨,怨父亲为何不多派几人护着他,护不住他为何不早早来寻他。

    若是见到父亲他一定要怪他的,他在这些年吃了这些苦,都要跟他抱怨的。

    只是这一丝妄念都成了云烟,在这女子的话语中轻飘飘散去。

    他竟是连父亲都没有了。

    那么这些年的苦,该向谁哭呢。

    谁又能听懂,谁又在乎?

    春娘见他默默流泪,他不曾嘶吼,明眼人都知他痛苦,他拳握地极紧,紧到双臂都开始发抖。脸上更是青筋暴起,却不愿泪流出眼眶,豆大的眼珠在眼珠盘旋。

    终于支撑不住,泪滴落在被面。

    接着便是成串的泪涌而下。

    春娘不曾多言,她轻轻退出房间,为他阖上房门。隐隐有哭声传出,几不可闻,却直达人心。

    带着嘶哑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