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往事如烟 第十章
一场对话无疾而终，师父既没有说要把这件事上报帮主，也没有答应要帮尹陆英私自藏起决明，只是将尹陆英留在屋内嘱咐他先好生照顾决明，不许再插手其余任何相关事宜。 师父将浑浑噩噩的我抱回了白碧桃树下的小屋。 日薄西山，弯月的形状依稀可见，我的脑袋靠着师父的肩头，听着耳边传来鸟儿归巢的婉转啼叫，不知怎的，泪水就濡湿了师父的衣裳。 师父摸上我的脑袋：“放心，决明既已是丐帮弟子，丐帮定护他周全。” “可是，我们在平生楼眼中，难道不是蝼蚁一只吗？” 师父脚步不停，只是无言了片刻，而后又带着爽朗的笑容与我说道：“这平生楼是武林毒瘤，各大门派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们都是丐帮的盟友，何愁保护不了决明？” “嗯。”我应道，泪水还是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漫出来。 “乖，剩下的事你就不必担心了，为师自然会解决好的。”师父将我放在床上，亲了亲我的额头，“过几日，等决明醒了，师父还要教你们打狗棒法呢……这次可不许决明再懒懒散散的，你可要帮师父监督他。” 我扯出一个笑容，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师父这才放心地离了去。 浓稠的夜幕吞噬了夕阳的余晖，世间一切再度被笼罩在黑暗之下。我坐在床上，耳边刮过的尽是虚无的夜风，寂静得格外可怕。 我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闭眼的欲望，身体因长久的坐态而麻木。沉寂间仿佛听到决明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我浑身一个激灵，撇头去寻找的那一瞬间，才发觉不过是我自己半踏入梦魇的幻觉。 我深吸一口气，却仍平复不了心中始终鼓动的心跳。 决明，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叩门声蓦地响起。 我惊得整个人从床上直接摔了下去：“唔——！” 门外的敲门声骤停，半晌才从外面传来试探的疑问：“狡童？” 尹……陆英？ “师兄？”我揉着腿从地上爬起来，“你怎么来了？” “一天只吃了两个包子吧。”尹陆英似乎笑了一声，“饿了吗？师兄给你送糕点来填填肚子。” 我打开门，月光的银辉洒在大地上，有一种朦胧的美感。而尹陆英站在阴暗交界处，表情隐匿在晦涩的阴影中，教人看不清晰。 他端着盘子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转过身去点蜡烛，尹陆英将糕点放置在桌子上后，顺速将手垂在了身下。他在我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用手肘将盘子往我这推了推：“吃吧。” 烛火的辉映下，方形的块状糕点似乎还散发着丝丝的热气，一缕缕地腾上空中，最后消散开来。我未动，只是问道：“师兄，你不用照看决明吗？” “决明睡得正熟呢。”尹陆英动了动身子，“不用担心他。” “……” 两厢再度沉默。 我盯着那盘糕点，再度开口询问尹陆英：“师兄，怎么会突然想到给我送吃的了？” “啊……”尹陆英笑了一下，“师兄关心师弟，这很正常啊。” 我抬头看向他，喉咙因长时间没喝水而有些干涩：“明明……师兄一般只会给决明送吃的吧？” “……” “那……是以前，我……过于急切地想要补偿决明……你也知道，他……是我亲生弟弟。”尹陆英说得磕磕巴巴，“师兄本就应该多照拂师弟一些的……以后，师兄会对你和决明一视同仁……” 尹陆英抬起手，再将盘子往我这推了下：“狡童，师兄是特地为你做的。” 他的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就算在烛火照耀下，也丝毫染不上暖意的橘色。然而他却在笑，努力地扬起自己的嘴角，笑得他狭长的凤眼也弯了起来。 蜡烛燃烧迸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声，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明显。我在尹陆英殷切的注视下拿起一块糕点放进了嘴中，细腻的甜味蔓延开来，充斥着我整个味蕾。我麻木不仁地继续捡起第二块、第三块……塞进嘴中，糖粉混杂着津液堵塞在喉咙口，让我激烈地咳嗽起来。 尹陆英站起身来。 我捂着嘴刚想告诉他我没事时，一阵剧烈的疼痛涌上我的心头，我下意识地站起来，却疼得眼前阵阵发黑，又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我无助地抽搐着，视线模糊中看到尹陆英跪在我的身边，他流着泪，说道：“狡童，对不起。” “我尹陆英今生欠你的，下辈子一定数倍奉还。” 我咬着牙看着他，看着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我开口：“师兄……为……什么……” 真是可笑，尹狡童你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丐帮不可能保全决明的，实力太过于悬殊了。”尹陆英将我抱起来，“江湖人士说是行侠仗义，可也更懂明哲保身……他们断不会来协助丐帮。” “最后的结果，不过是丐帮与之交战被毁于一旦，决明照样是平生楼的囊中之物……” “狡童……对不起……” 肌肤上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让我快要失去意识，连尹陆英的话我都听得断断续续，只知道他在不断地向我道歉。 有什么用呢？ 尹狡童，你看，你看啊。这个男人给你下药，要把你送去平生楼呢。你是不是曾经抱有过一丝丝的希望，希望师兄曾有过这么一点点的犹豫和迟疑？ 何必呢？你难道还不清楚？ 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有人在意？ 落于这种下场，明明是你—— 活该。 我眯着眼，恍惚间又瞥见了回忆的碎片。 爹亲举着我。 “我儿，是天赐的命定之人！” 在他身后，娘亲笑得宛如哭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