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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坏消息

    他是第一次见我掉眼泪,看他的慌张程度,我甚至在想他是不是第一次见女生“掉眼泪”。

    他又是抽纸巾给我,又是哄我。但他一点都不会哄人,除了说“别哭别哭”,就是“我错了,不该那么说。”

    我好想问“你错哪儿了”,明明都是我的原因,我好过分,明明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他很慌张,我很难过,假如他不慌张,我也会难过。哭到思维混乱的,却抓住了一闪而过的念头。

    “我们去zuoai吧。”我抹干眼泪,然后擤掉鼻涕,很认真严肃的看着他,对他说。我已经多久没有说过“zuoai”这个词了,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和一个男人上床”可以被称为“zuoai”。SM里“性”是手段,是目的,甚至可以变成S对M的奖赏。但却多难说出是因为“爱”,也许是常常处于那样的身份下,我想到林东,假如我和他能毫无波澜的就这么在一起,我是不是会“爱”上他。不会的,就算他仍然是刚开始与我相处时的那个他,我也不会爱上他。

    M不配爱上自己的主人?

    大概是吧,如果我是以一个M的身份呆在他身边,我的确不会爱上他,因为我都不爱呆在S身边的那个“自己”,怎么去爱他?我想到初入学校,被一个大三的学长接待,领着我逛了整个校园,办了校园卡,银行卡,买了生活用品。我很喜欢那个学长,即便现在想起来也是这样的。那个学长很普通,就是校园里随便一抓一大把的那种男生,可我还是觉得他很特别。我很喜欢他,不如说我很喜欢那时候跟在他身边逛了整个校园的我自己。

    在走廊尽头有阳光照到我和他的身上,他问我有没有拿宿舍钥匙,我睁着眼睛点头说拿了,然后他对我笑。好像大学,离开家就能重新开启新的人生,所以无比喜欢那一刻的自己和他。可惜偏差太大。

    “我们去,zuoai吧。”我再次对他说,咬字清晰,我确定他一定听清楚了。如果他再多问我一句“你确定?”“你怎么了?”“一定要这样吗?”。我一定会回答“是的”,可是内心绝对也会犹豫着说“不确定,不知道,不一定。”

    好在他没有问我,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启动车子,问我去哪家酒店好。

    看他一副“赴死”的严肃神情,我撇了撇嘴,忍住了笑。想想前一秒还在痛哭流涕,下一秒就笑会很奇怪吧,于是憋出不尴不尬的神情,盯着窗外看。气氛说不上来哪里怪了,总之说完“zuoai”以后,气氛就变得奇怪了。是因为突然由“吃吃喝喝”的朋友上升到即将要“rou体交流”的朋友,所以变得奇怪了吗?那以后是不是还要进行一下深度的“精神交流”。

    我在瞎想,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想到我的“不舒服”是因为太久没被“慰藉”?管他怎么想呢,我想我对他是“喜欢”的吧,起码不排斥,偶尔他有和我肢体接触过,我的确也没觉得有多不喜欢。那么一定就是喜欢了。

    天知道我在安慰自己什么,可我紧张,紧张的程度不亚于好像接下来会接受一段残酷的“调教”。不会出现的场景,比如他突然拿出个项圈和我说“跪下”。当然不会有,我真是瞎想啊,进了酒店房间以后,他问我要不要先洗个澡。我点头说要,然后在浴室门口看他,他也看我,表情疑惑,好像问我“怎么还不去?”。然后我就进去了,我想的是“你不和我一起?”

    他不和我一起,我说不出感觉,想起几次在酒店里的情景,不管是林东还是那次和徐爷他们的群调,似乎都不是由我自己清理身体。

    不过这样也好吧,好在哪里?到底是哪样比较好?我开大了花洒,狠狠冲洗着自己的身体,我也不知道哪样比较好。可能都挺好的,假如能与正常生活统一的话。可能都不好,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情景下,我都不想和任何人rou体交流,可是我需要,反正总归是有正当理由去“需要”。

    需要什么呢?

    我越想越烦躁,等到洗完澡出去在浴室门口,我注意到自己还拿着浴巾遮挡着身体。

    他在床上躺着,闭着眼睛,休息吗?今天他是工作日,这样出来找我也不知道会不会不好?我要拿掉浴巾,和他坦诚相见?可他明明都没有什么动作,我缓慢挪着脚步走到床边,感觉好像是自己要吃掉他一样。我并未清楚的看见他的眼神里到底有没有蕴含着“情欲”。

    他让我躺着休息会儿,等他去洗个澡。躺着,休息,一会。我躺在床上,无所适从,真难得,能躺在床上啊。

    他洗澡很快,出来以后,头发也略略沾湿了水,他睫毛很长,好像能挂着水珠,他肤色很好,大概是刚刚洗完澡过了水,显得格外的好。我有点热,脸上。见到男人的躯体会有怎样的害羞感?不管怎么说都不应该会有了吧,又不是没有见过。我坐了起来,他站在床边,很自然,我的手正好能环抱住他的腰,然后脸贴近他。

    我好像更加主动一些,我环上他的腰,心里却还是很平静,丝毫不像接下来要做些什么的样子。他的手终于也搭在了我的双肩上,然后将我轻轻放倒,他手肘撑着床,上半身略略撑起,面对面的互相盯着。我转开视线,下半身被他压着,我身上没有很热,我觉得他也是。

    说话,就是破坏气氛。不说话,我转开视线,也像是破坏了气氛。

    他摸了摸我的脸,将我的视线重新转移到了他的面孔上。看不清楚,我好像被戴上了透明的眼罩,面前的一切明明真实可触,可我什么都看不清。他亲我的额头,我睁着眼睛看他的下巴,他吻我的鼻尖,我睁着眼睛看到他的唇。他的唇覆上了我的,我瞪大眼睛,看他的眼眸。他没有闭上眼睛,我也没有。

    真破坏气氛,我无比清醒的看着他,同样亦是无比清醒的感受着,他的舌头舔着我的唇。我没有张开紧闭的嘴唇,是要张开的吧,接吻左右不过是舌头的纠缠,谁见过一方不停进攻另一方紧闭的双唇?我的脑海里无端冒出许许多多人来,却唯独不见面前这张脸孔。我一时恍惚,竟然记不起他的名字是什么,他是谁。我想叫他,张开了嘴,他的舌头进入我的口里。我有些反感,有些排斥。好像要脱口而出的称呼被温润的舌头堵在了喉咙里,被水即将吞没的,清醒无比的人。

    有多痛苦?就好像我的现在,他在用温柔的动作小心的抚摸我,前戏。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投入。我只知道,他贯穿我的身体,进入的那刻,很疼,没有准备。心里虽然早已经准备好,身体却给不了反应。

    他进入再抽出,律动开始以后,我才感受到自己终于湿润。身体亦有快感,很清醒的快感,就好像身旁还站着一个我,看到他的动作,和我不得不产生的“快感”。这不是“zuoai”,或许这就是“zuoai”。我太高估“爱”在性事上的地位了,我毫无快感,身体上的反应像是为了迎合身上律动着的他。而不是由心而发。或许是我仅仅喜欢他,而不是爱他?我闭眼感受着,想动人些呻吟出声,而此时空着的口舌好像被谁死死抓着,发不出声音。我没有感觉,我很惊恐,惊恐于我为什么没有感觉,可我又隐约知道答案。

    他结束以后,我趴在床上。我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可我觉得身心俱疲。咬着唇,心里憋闷得难受,他不抽烟,自然没有做完以后去抽一支事后烟的行为。可假如此刻我的身边有烟,我倒想,去抽一支“事后烟”,好让我平复平复心情。

    我咬着牙回想之前的经历,我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他是第一个两情相悦同我正常“zuoai”的男人,我竟然给不了任何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也许我表现得与任何与他上床的女人没有区别,可我知道区别在哪。我,有深深的缺口想被填满。他填不满我的缺口,我为他难过,因为他做得足够好,我却一点点都“享受”不到。

    我为我难过,我,不管怎么表现得正常,却终究是“不正常”的。

    他似乎毫无察觉,搂着我,让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可闻,我屏住呼吸,不知道几小时前我为何会对他说“我们去zuoai吧”。

    我似乎急于证明些什么,然而我得到了绝对否定的答案。急于证明什么?

    我早该想到,每个烦躁的夜晚,翻来覆去自责的东西,早就深入骨髓,纠缠着每一夜,情欲,不止是情欲。焦灼,煎熬,后悔,自责,愧疚。抑郁到烦闷,在看到他安抚的眼神,想试试看。如果能因zuoai而忘记被凌虐是怎样的快感,算不算是另种解脱?

    可他是温柔的人,抚弄我身体的双手都舍不得下重一些的力气。我怎么能强求他如何对我?我更因为他的温柔而难堪,这样的躯体也值得被人温柔对待啊……

    曾经发生在它上面的所有事,都提醒着我自己,不该被这样一个温柔对待我的人,温柔对待。

    配不上?配不上。

    我甚至想,直到现在才能够确定,我都不能做他任何亲密的伴侣,我不敢让自己逾越,深怕日后常被自责纠缠。气氛沉闷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借口晚上学校有活动,让他送我回去。其实像我这样常常宅在宿舍的人,怎么会有活动?

    他应该是知道的,我在找借口,可他不会戳穿我的借口。在宿舍楼下,他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后让我别太累。由始至终都是温和的。从那天起,我开始很刻意的假装自己很忙,他电话我几个,我会在十几分钟以后回他电话,然后说抱歉抱歉,最近好忙,没听到电话。

    他也问我,你忙什么?

    我找遍了借口,活动,读书,舍友聚会,同学聚餐。他挂断电话以后,我总会松一口气。上的聊天我亦是经常性假装没看见,他问起我便说没注意电脑,于是他开始在微信上找我,等我再次假装没看见,他似乎终于有些发怒。他电话来的很急,一个接一个,似乎非让我接起不可。我被他的来势汹汹吓到了,接起电话生怕听见他会吼我。可他语气只是略略带着些焦急,听出他还是尽力保持着温和的口吻。

    “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吗?”我突然很烦闷,觉得他好累。语气里明明有焦虑,偏偏要用淡定又温和的言语和我讲话,是啊,明明他是很包容的,可我就是不舒服。大概就是贱得慌吧,我倒宁愿他吼我呢。

    “我可以不去吗?”我常用“可以不”的语式说话,总觉得这样的语句说出去的话会婉转一些,后来被舍友嘲笑,这种语式只会让人觉得气场太弱,从而不拿你“不”字之后的话当回事儿。

    “来吧,今天……我生日啊,你不来陪我过个生日?”他话里有些起伏,较之刚才,调调低了一些。我心里沉了沉,看了看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摩羯座,闷sao的星座啊,我笑了笑,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喜欢的某位明星也是摩羯座,并且很喜欢粉红色。

    “你今天生日啊,你喜欢粉色吗?”我欢快了一些,总觉得摩羯座的所有人内心里都藏着一座游乐园。大概是我的语气变得欢快,他那边也松了口气似的。

    “那我下午下班了去接你吧,恩,我挺喜欢粉色的。”我听出他“挺喜欢粉色”话里的勉强,应了声好,然后便挂断电话。他接我时,我眼里瞥见他的外套里穿了件衬衫。多看了两眼衬衫以后,他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穿粉色是不是特怪啊?你一直看。”

    “唔,不会啦。”我承认我是强忍着笑,没有开口说他穿什么都不怪,怪得是他为什么因为一件衬衫要害羞,好像特地为了表示他“挺喜欢粉色”说的是实话一样,欲盖弥彰的穿了件浅粉色的衬衫证明一下他所言非虚。但好在他的样貌虽斯文,却并不弱气,加上还有件外套,于是看上去也不觉得他这么穿有什么别扭的地方。大概是他自己心里觉得别扭吧,我愈发觉得他很好玩。

    “我觉得,你的手机套颜色太沉闷了。”我开口逗他,“我的就挺好的,换换嘛?”

    “你换吧。”他的手机就摆在那,他无奈的答应我。我很是满意的将自己的手机套换在他的手机上,我自己的手机不戴套裸奔。我的手机套颜色和他的衬衫很搭,我是这么觉得,不过想到等会他会拿着粉色的手机满脸别扭的接电话什么的,还是想想就要笑出来了。他在餐厅门口果然接起了电话,也不出所料的露出了略有些别扭又很是镇定的表情,我偷笑着他看一本正经的讲话。

    “已经到了,对,恩,带了女友。”女友……他没看着我讲电话,挂了电话以后他很自然的牵起了我的手。他的手好热,我想缩回手,想问他“女友”的意义是“女伴”还是“女朋友”,可他牵得紧,我缩不回来,我想问他,亦开不了口。

    他要是回答是“女朋友”我要怎么接下去?回答是“女伴”呢?装傻吧,我在默默握了握没被他牵着的那只手,装傻充愣吧,反正他没和我说过就不当真。他很有礼貌的对接待我们到包间的服务生说了谢谢,然后等那个服务生走了以后,他似乎才想起应该对我交代些什么。

    他说是生日几个朋友聚一聚,都是与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友。我听他说,他的朋友们很想见见“我”,这么个在他嘴里念了好一段时间的“女友”。我有些尴尬的冲他笑了笑,现在真的只能装傻充愣了,装到底吧。包间摆了两桌,一桌七八个人,我只是匆匆扫了一眼,没细看。差不多都是像他这么大年龄的人,男的占多数。

    我很尴尬,感觉误入了另一个世界。通通都是陌生的面孔。他向那些朋友介绍了下我,但我却有些奇怪,感觉那些朋友互相有些心照不宣,对于我的出现?而看向我的目光,略略有些……说不明的意味。我入座后坐在他的旁边,眼见在我的旁边还空着两个位置。

    “这是留给我哥和他女友的。”他和我说,“他们离这有点远,还要再过会儿。”唔。我点点头表示了解,但又好奇。

    “你有哥哥啊?”这倒是从来没听他说过,他挺少提自己家庭情况,我也是,大家都不说,所以也很难找到聊家庭的开端。

    “是啊,亲哥。”他不是很在意的回答我。他们在桌上聊的话题不外乎是调侃他以前的趣事,也会和我说他高中追女生的逸事。我听的很欢乐,他则一副不尴不尬的表情。

    说到他做了什么蠢事,他一定会对我耳语一句,“你别听他们的,他们逗你呢。”陆陆续续上菜,第二道菜上完,门被打开了,服务生在门口说“在这里”。

    我预想是旁边这空着座位的两人到了吧,他的哥哥。

    “路上堵车,来晚了。”低沉的男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还盯着菜盘发呆,还在想再多喝一点饮料等会就要去洗手间了,去洗手间要经过旁边那桌,估计会被他朋友打量吧,还是不要多喝饮料了。等听到那话,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可我的位置非得回头才能看见进来的人。我想那人始终得坐我旁边,还是不费力气去回头了。烟味。

    “这位就是宗卓的女友吧?”是女声,“看着好小啊。”他哥哥的女友问的吗?宗卓,唔,今天一晚上听好多人叫他名字,我是不是该转头和她笑一下表示友好?我转头,那个女生坐在我旁边的旁边,我旁边坐着他哥哥。我看到他哥,然后觉得我脸上的笑已经僵住了。……但理智还是告诉我应该继续保持一下微笑,而不是慌乱和紧张。

    我强忍着逃跑的念头,匆匆对着那个女生笑了一下,二十四五岁,还好……还好徐爷没有把m和女友合二为一带出来见亲友。

    好消息是,徐爷的女友,不是徐爷的m,不是发我照片的那个人。

    坏消息是,好消息一点意义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