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归宗

    在传送法阵生效之前，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收了起来，放到一个凭空出现在他手里的玉镯里。在他抬手之前我就松开了他的袖子，在我庆幸及时之前他就把镯子递给我道，“戴上”。

    “……谢谢。”我低头戴上，小声道谢。这些家具看起来价值不菲，但也许是对凡间来说，具体价值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这些东西我都是第一次见，也许之后见过世面、有了见识，就能认出这些东西的材质甚至作用了。镯子本身尺寸稍大，但到了手腕上便自动变成了适合我手腕的大小。不用滴血认主的东西也这么厉害吗，还是其实这些只是他暂时借给我的？后面这种可能性倒是大一些，我把手笼进袖子里，又拿左手摩挲了一番，手感真不错啊。

    “今日起，你随我姓赵。”他又开口说。

    “啊？”我疑惑地发问，但法阵已经通体发光起来，我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过去，传送之际我下意识地牵住他的袖子。再眨眼已经到了一个堆满了奇珍的房间内，虽然我仍然一个都不认得，但他经过它们时后者发出的嗡鸣声已然宣告了它们的不凡。他在门口站定时我突然发现手还没放开他的袖子，虽然他也没甩开，但我还是及时地放了手。他抬手覆在门上，转头道，“抬头。”

    抬什么头？

    他把门推开，夕阳的光线涌进来。但最可怕的还是这殿底下黑压压的一群人。站在前头的此时也都颔首，跪在后头的都拜了下去，然后是极整齐的一句——

    “恭迎赵恒长老回宗——”

    声浪一波波传开，几近震落天上的云霞。

    我站在他身侧，享受这并不属于我的朝拜。底下所有跪伏的人清一色穿着和我相同的制式服装，站立的也只是我的进化版，但都不及赵恒的那件繁复；这想来应该是长老的装束了。站立着的人也全都低眉敛目，不敢抬头。我想过他地位威势之高，但没有想到会高到这种程度；但实在因为我不解修真之道，只是这样的阵仗，恐怕连皇帝都赶不上。我仅立于此，都平生一股俯瞰众生的睥睨感来，但又不带一点傲然，仿佛生来我便如此立于巅峰了。也许只是因为差距过大而无法产生傲慢感，我偏头看他的反应，他竟也在观察我。他刚刚叫我抬头是为了让我感受一下这万人敬仰的快感吗，他也在思考我会有什么反应吗？

    听起来更像是试验者和被试的区别，他在对我进行测试。但我顺着他扭过头去之后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于这颔首的万人中兀自抬头的少女：她生得十分俏皮可爱，年纪看起来不比我大，不过也可能因为驻颜有术所以实际上比我大。但她看我的表情里明显带着难以置信，可能是没有想到他会和一个女人一起从一个传送阵里出现吧。

    看完了好看姑娘，我又转头看他，他早已不再看那边，那姑娘的眼神也从倾慕变得捎带厌恶起来。我暗自思忖，若我没松手，岂不是她还意欲用眼神凌迟我几次？他见我回了神，拉起我的手便准备离去，不过瞬息，我们就站在正在打瞌睡的小胖子旁边。小胖子从点头中频繁地眨眼，似乎在确定我们并不是幻觉，仔细看见来人之后大吃一惊，又看见他牵着我的手简直大惊失色。赵恒执着我的手放到桌面上道，“这是我徒赵宁，麻烦你给她登记。”台后的人点点头，又问，“宁静的宁？”“是。”我答道。言罢他将一道灰色令符交予我，我接下，说，“多谢师兄。”“受不起受不起，”他忙摆了摆手说，“叫我李星就成；恭送赵长老。”他示意我赶快出去，我扭头看见赵恒已经走了出去，于是匆忙地向李星鞠了半躬就跑了。出了门看见他等着，见我追上来便抬臂，我扶上去，又是一个闪身，我们又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上。但异变陡生，两侧的灯顺着目光一盏盏亮起，殿上登时灯火通明，我稍微纳闷儿了一会儿，现在还在下午，太阳还没落多少呢，怎么就点灯了？我转身朝窗外看去，发现什么都看不见。但悠悠地，有一声长鸣由近及远地传开，先在耳边萦绕一会儿又散了去，又到更远的地方重新嘹亮地发声：

    “恒——归——宗——”

    “恒——归——宗——”

    “恒——归——宗——”

    我走到窗边才陡然发现，这大殿建在最陡最峻最高的山峰上，从这山尖望去，勉强有几座山头从茫茫云雾中现出一点棱角。云气层叠，在这海般辽阔的地域里，这座山峰只如独尊的岛屿矗立，但又岿然不动直叫人忽略了高处的孤独，旁边零碎的土地也几乎成为陪衬。再不了解修真界的人也能看出来赵恒的地位究竟有多高，他在修真界究竟有多受人尊崇了：他既是这里的明星，也是这里的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