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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云髻飘萧绿

    第三十二章 云髻飘萧绿

    鄢雨空盯着殷月城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说道:“我怀里有金疮药。”

    殷月城把手伸进他怀中,果然摸到一个小瓷瓶,旋开瓶盖,倒出药粉,在鄢雨空肩上涂了厚厚一层。

    又扒开鄢雨空的衣服,从内衫上撕下一片衣襟,将他肩膀细细包扎好,总算是大功告成。

    殷月城顺手把金疮药放进自己怀中,笑道:“鄢少爷,你是芙蓉湖的主人,你来指条明路罢,咱们现在去哪儿才好?”

    鄢雨空闭目不语。

    殷月城暗骂:“敬酒不吃吃罚酒!”拔出短剑,剑尖悬在鄢雨空的眼皮上不住比划,说道:“我就长得这么丑么?你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鄢雨空睁眼瞧着他,冷冷说道:“你待怎样?”

    殷月城微笑说道:“我就是要你帮忙带个路啊。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是不愿意再去你家的,一时半会儿也不想离开芙蓉湖,这芙蓉湖上有没有什么弃房空屋,能让咱哥仨避一避风雨?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若是说得我不高兴,我手这么一滑,你一对招子就废了。”

    鄢雨空垂下眼睫,沉吟不语。

    梁靖阳浑身僵直地躺在近旁,把殷鄢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忙道:“殷二当家,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你助我离开芙蓉湖,你从前犯下的种种冒犯之举,我保证既往不咎。”

    殷月城斜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给我省省力气,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这些花言巧语都收起来罢。”

    梁靖阳急道:“我没有骗你,我今天是来对付鄢家的,又不是来对付你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不追究就是不追究——”

    忽然“咳咳咳”一阵巨响,鄢雨空发出一阵猛烈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梁靖阳的话头。

    梁靖阳怒不可遏,双眼圆睁瞪着鄢雨空。

    鄢雨空却视若无睹,咳嗽了好半天,气息渐渐平复,闭上眼睛,脑袋往后一倒,身子瘫软,似乎又昏了过去。

    殷月城又是生气,又是好笑,说道:“臭腌鱼装死么?给我起来!”抡起拳头,在鄢雨空小腹上狠狠捶了一拳。

    鄢雨空犹如沙袋般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紧闭双眼,咬住薄唇,绝无半点儿反应。

    殷月城心想:“臭腌鱼对自己这么狠,对别人只有更狠。我若是强逼于他,只怕他故意指一条死路,大家伙儿同归于尽,一起在芙蓉湖做腌鱼。”

    于是殷月城重重哼了一声,把短剑插回剑鞘,伸手在鄢雨空脸上拧了一把,说道:“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咱哥仨就在这儿耗下去罢。反正我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的,看谁先支持不住。”

    但觉鄢雨空脸颊滑腻如玉,摸起来热乎乎、暖洋洋的很舒服,忍不住又摸了两把。

    梁靖阳说道:“鄢少爷都昏倒了,你做什么这样乱摸人家?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殷月城嘻嘻笑道:“好啊,我不摸他了,我来摸你好不好?”凤眼笑盈盈的勾了起来,作势就要扑到梁靖阳身上。

    梁靖阳吃了一惊,立即把头转到一边,浑身上下绷得死紧,眉心纠结成一个“川”字,满脸抗拒之色。

    哪知他全神戒备了好半天,殷月城都没有出手轻薄他。

    梁靖阳心中起疑,回头一看,发现殷月城转身奔进了一丛芦苇,不知在忙活什么,原来刚刚那句话只是在吓唬他罢了。

    梁靖阳松了一口气,抬头望着云雾漫天漂浮涌动,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些淡淡的怅惘失落……

    此时虽是春天,但芙蓉湖上水汽氤氲,到了夜里凉风阵阵,吹得人遍体生寒。

    殷月城奔进芦苇丛,用短剑割了一大捧芦苇,在沙州上掘了一个深坑,把芦苇放入坑内。再从鄢雨空怀中摸出火折子,点燃芦苇,生起火堆。

    橘红火焰刺穿了nongnong迷雾,寂寞沙洲仿佛化作一只忽明忽暗的星子,点缀在广袤无垠的迷雾阵中。

    火中芦苇烧得毕剥作响,火光跳跃舞动,令人暖意融融,但忙活半天,腹中已饿得咕咕叫了。

    殷月城撸起袖子,把鄢梁二人搬到火堆旁,伸手在两人身上到处拍打,口中嚷嚷道:“你们谁身上带干粮啦?”

    鄢雨空给他吵醒过来,缓缓摇了摇头。

    梁靖阳说道:“我又不是来游湖踏青的,身上怎么会带吃的?”

    殷月城白了他一眼,说道:“哼,到头来还是得靠我老人家出山。”起身走到湖边,撩起皮裘下摆塞进腰间,脱下靴子卷起裤脚,拨开荷叶,一步一步涉水入湖。

    待湖水淹没至膝盖位置,他便立住不动,手持长剑,凝神观看湖面,突然之间将长剑刺入湖水,剑光如电,一大团鲜血浮上湖面。

    殷月城举剑一看,剑上已叉了一条肥大鲜美的活鱼,鱼嘴张大拼命呼吸,仍在拼命扑腾挣扎。

    他再叉了两条鲜鱼,今夜的晚饭便有了着落,将三条肥鱼在湖水中挂鳞开膛,冲洗得干干净净,又用荷叶严严实实包了,快步奔回火堆旁。

    鄢梁二人转头看去,只见殷月城笑颜如花,得意非凡,无比活泼动人,说道:“喂,你俩吃过荷叶包鱼没有?今夜就给你俩开开眼界。”

    鄢雨空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右臂撑着沙地,竭力坐起身来,但见殷月城一双纤长素手捧着绿油油的荷叶,宛如白玉翡翠,煞是好看,便低声说道:“有劳了。”

    梁靖阳见姓鄢的坐起了身,自己却被点住xue道,傻兮兮躺在地上,怎么也看不见“荷叶包鱼”是什么样子,不禁愤愤不平,说道:“你连最普通的烤鱼都烤不好,就别妄想一步登天做什么荷叶包鱼。好好的鱼儿,没得又烤成焦炭。”

    殷月城抬足踢了梁靖阳一脚,嗔道:“你这人讨厌不讨厌?我就烧糊了一次饭,你怎么给我记到现在?我给你的好处,你怎么就不放在心上?”

    梁靖阳羞愤欲绝,说道:“你给过我什么好处了?”

    殷月城嘿嘿笑道:“我不能说啊,否则又变成我不知廉耻了。”

    梁靖阳无言以对。

    殷月城盘腿坐下,将三只荷叶包鱼架在火堆上炙烤,一股淡淡的荷叶清香混合着烤鱼香气四散开来,鄢梁二人闻在鼻中,肚中都是饥火大炽。

    殷月城这一次仔细注意火候,没过多久,便说道:“烤好啦!”取下烤鱼,第一条递给了鄢雨空。

    鄢雨空称谢接过,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是喜是怒。

    殷月城把第二条鱼递给梁靖阳,梁靖阳却不接过,殷月城说道:“哎呀,实在对不住,我忘记给你解xue了。”手肘往梁靖阳胸口一撞,梁靖阳的xue道登时解开。

    梁靖阳心道:“你才不是忘了,你就是故意晾着我。”咬牙切齿坐起身来,正要发作一番,殷月城把烤鱼送到他面前,笑吟吟说道:“你吃呀!”

    梁靖阳略作犹豫,双手接了过来,打开荷叶,便是一条肥嫩鲜鱼,低头咬了一口,却觉得鱼rou半生不熟,显然火候未足。

    但见殷月城笑吟吟望着自己,凤眼中满是骄傲欢悦之色,梁靖阳只得强忍着咀嚼了几口,极为艰难地咽下肚中。

    殷月城笑道:“瞧你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肯定是美味极了。呵呵,有些事啊,不是老子不会做,而是老子懒得下那个功夫。我要是认真对待,天下没有什么事儿能难得倒我殷月城。”

    梁靖阳本来不打算评点,但听他言语如此猖狂,忍不住说道:“这鱼根本就没有做熟,还不如上次烤焦的咸鱼呢,你的厨艺怎么没有一点儿涨进?”

    殷月城惊道:“怎么会不熟?”抓起最后一条鱼,匆匆剥开荷叶,撕下一片鱼rou送入口中,嚼了两下,又呸的一声吐了出来。火光照在他脸上不住浮动,显得神色阴晴不定,似乎是要大发脾气。

    梁靖阳心道:“不好,这魔头老羞成怒,说不得又要拿我撒气。我怎么这么命苦,老是落在他的手里?我上次为他所擒,总是记着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处处隐忍不发。这次撞到他手里才短短几个时辰,我为何把持不住,三番两次地去招惹他?赵仁华啊赵仁华,你怎么越活越不如从前了?”

    果然殷月城又羞又怒,破口大骂道:“我又不是厨子,为什么厨艺要有涨进?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敢给我挑三拣四?信不信我抽你一个大耳刮子?”

    梁靖阳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鄢雨空突然插口问道:“殷少侠从前给小王爷做过饭吗?”

    殷月城恨恨说道:“升米恩斗米仇,我好心给他煮饭,反倒成了我的不是啦。”

    鄢雨空轻轻“唔”了一声,目光不经意一瞥,忽然看见殷月城还未穿上长靴,雪白双足赤裸裸地踩在同样雪白的沙地上,十根足趾粉雕玉琢,骨骼纤瘦秀气,脚背上犹带着晶莹水滴,薄薄的肌肤下是一两根淡青色的血管。

    鄢雨空心中一动,定定注视着殷月城的双足。

    殷月城察觉到他的视线,怪道:“你看什么看?你是要吃鱼,还是要吃人啊?”

    鄢雨空不动声色收回了目光,低头慢慢啃食烤鱼。

    他体内阳气充盈,真火冲撞,因此平日只吃冰镇鲜食,否则咳症就要加倍严重。

    殷月城这一道夹生的“荷叶包鱼”,于他而言倒是恰到好处。

    梁靖阳看鄢雨空转眼就吃了半条鱼,想起上次谢雯卿吃焦饭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说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怎么吃得下去?”

    殷月城笑道:“你是大周皇族的金枝玉叶、当今汉人皇帝的亲生幼子、朝廷册封的寿王殿下,身份尊贵,舌头也挑剔得很,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当然不一样啦。”话虽如此,却也十分佩服鄢雨空,暗道:“他肯定是怕我抽他大耳刮子,才吃得这么快。这人卧薪尝胆,能屈能伸,果然是个狠角色。”

    梁靖阳勉强又吃了几口鱼,看看面无表情的鄢雨空,又看看嘻嘻哈哈的殷月城,忽然之间悲从中来,低声说道:“那日你和谢雯卿拿我做挡箭牌,害得我被佳藏所擒。幸而官军及时前来营救,我反过来拿住了佳藏。我煞费苦心布置下今天这一出计谋,本意是要夺回玄武剑,现在却闹成这样子……为什么我每次干大事,你总是要出来捣乱?”

    殷月城说道:“你说谁捣乱?我吗?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啊?上次在黑风山,要不是我出手,你早就给恶喇嘛一刀杀了;这次要不是我豁出性命救你,你和姓鄢的就同归于尽啦。哼,这就是你苦心布置的好计谋!”

    梁靖阳和鄢雨空对视一眼,白日里他俩好一场恶斗,结果闹得双双坠湖,狼狈不堪。颜面扫地也就罢了,若是真的溺水,只怕性命不保。两人虽为殷月城所制,但于情于理都应该感激他出手相救。

    但梁靖阳埋怨殷月城趁火打劫,害得自己又沦为他的俘虏;鄢雨空则颇有自知之明,他先前得罪殷月城太多,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因此谁也不出口道谢。

    三人不再言语。

    吃完烤鱼,时辰已晚,殷月城穿上靴子,裹紧皮裘往地上一躺,呼呼大睡起来。鄢梁二人也和衣而睡。

    沙洲上雾气迷蒙,柔浪拍岸,凉风习习,岸边荷叶随风摇摆,簌簌作响。

    梁靖阳心中思绪难平,生生捱了大半个时辰,忽然听得窸窸窣窣一阵响动,接着身上一热,原来是殷月城挨蹭到他身边。

    殷月城抬起右腿,重重搭在梁靖阳的身上,缓缓磨蹭起来。

    梁靖阳心道:“他又搞夜袭这一出。”哼了一声,背过身子,拿后脑勺对着殷月城。

    殷月城笑了笑,从背后贴了上去,右手穿过梁靖阳的腋下,如灵蛇般钻向他的双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