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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暇沉乐(上)

    沉乐看着眼前一片黄沙漫漫,打断吴暇腿的想法又冒出来了。

    这人悄悄把他迷晕带出来,不知是否迷香用料过重,吴暇带他逃亡一路,也不知走得什么捷径,沉乐一路未醒,醒来时面对的便是一片漫漫黄沙了。

    这哪是出了燕都那么简单,这怕是连中原地界都不是了吧。

    他与满天飞沙面对面,沉默了半晌,终于等回了觅食而归的吴暇。

    吴暇把装着清水的葫芦水壶递给他,沉乐却没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眼含不悦。

    吴暇摸了摸鼻子,知他这是心中不痛快,想要发作了。

    极快出声解释:“我们只是暂时避让,等风声过去了马上带你回中原。”

    沉乐很想说需要逃亡的从始至终可都只有你一人,大可不必用上“我们”二字,冷哼一声,到底没有说出口。

    吴暇见他唇瓣发白,便又将手中的水壶递给他。沉乐不接,他便一直执着的举着手。

    沉乐知他这硬脾气,倘若自己不接,他便能维持一个姿势一直如此。最终还是恨恨的接了过来,抿了一些,板着脸的吴暇唇边方才绽出一点笑意。

    沉乐心中郁郁,瞥了他一眼,只觉这人笑起来可真难看哼。

    偏这人最不会说话,又突然喃喃道:“跟我出来,你不后悔吗?”

    沉乐便像一只炸毛的猫儿,气呼呼的回他:“谁乐意跟你出来了,你不要自作多情,分明是你偷偷把我弄出来的。”

    吴暇轻声嗯了一声,一贯不爱笑的人,今日便又笑了一次。

    沉乐并非柔弱的菟丝花,倘若他自己不乐意,便是吴暇再有手段和能力也拿他无法。没人能强迫他,除非他自己原意。

    吴暇忽又想起了他们初见时的画面。那时他的母亲病故在异国他乡,他一幼子不知事,懵懂一人,无处可去,被人贩子骗走,终日被逼着偷人钱财,或是装可怜卖乖讨钱。

    他那时尚没能离开母亲过久,还记得她的教诲,即便身手比其他孩子要灵活不少,却也不大情愿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至于装可怜卖乖乞钱,那更是为难他了,他天生一副冷脸,连在他母亲面前都极少露出笑脸,何况是在陌生人面前。

    为此他挨了不少打骂,还好他虽卖可怜不行,但天生冷血又皮糙rou厚最是不怕挨打。

    不过再如何,吴暇那时终究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明明身在繁华的街道,却如地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见别人家大人带着孩子买糖果,也会忍不住向往。虽然他自己也没搞清楚,他羡慕的到底是那看上去很美味,能把幼儿甜得露出酒窝的糖果,还是羡慕那副温情脉脉的画面。

    他也不懂得掩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看。用视线勾缠,缠得那对母子烦了,面露不悦之色,也没移开目光,却忽然被人拉住了衣角。

    吴暇低头去看,是个四五岁的小团子,生得白白嫩嫩,玉雪可爱,穿着上好的绣衣,像个小仙童。无一不是与他截然相反,形成鲜明对比。

    有那么一瞬间,莫名其妙的吴暇竟有些自惭形秽。于是他没搭理那个艰难扒他衣角的小团子。

    “哥哥,这个给你。”那不受待见的小团子却并不在意他的冷漠,脆生生的说,还带着一股子奶味儿,递给他一串糖葫芦。

    吴暇便如何也拒绝不了他了,虽然他并不爱吃这些其他小孩子爱不离手的零嘴。

    他慢吞吞的伸手接过那串糖葫芦,便像是接过了久违的温暖。

    那小团子见他接了便笑得甜甜的,跑回来了衣着华贵的妇人面前。抱着她的腰,小声的和她说话,那妇人便向吴暇看来,并没有吴暇预料之中的嫌弃,反而笑得温柔。

    他看着那对母子相携而去,并不知道他的人生将从此改变。

    原来帝都中拐卖孩童,胁迫偷钱乞怜这样的事屡见不鲜。瑞王早有所觉,那日恰好被瑞王妃母子遇见,被瑞王妃看破,回王府同瑞王说了,没几日便端了那些人的老巢。剩下的人匆匆逃出燕都,再也没人管他们这些被偷来的,或是骗来的半大孩子。

    其他孩子都被亲人接走,吴暇生来就只有一个胡姬母亲,如今没了便也没其他亲人了。他独自离开了,四处飘荡,进过土匪窝,也进过杀手营,久而久之吴暇的生存手段越来越高,武功繁杂却精进,他的心肠也变得越来越冷硬,可以杀人不眨眼。

    心中唯一的温度,竟还是那孩童递给他糖葫芦时,不经意触碰到的柔软。

    之后的事,许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也最痛苦的回忆了。

    十五岁,他靠替人杀仇为生,却意外被瑞王夫妇认回了王妃。

    原来这就是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身世,他的母亲原是瑞王府上的胡姬。瑞王本就生性风流,却在娶了瑞王妃后收了心,唯一一次意外是因酒意占有了他的母亲。

    从此瑞王夫妇生了嫌隙,那个温柔的美妇人几欲与瑞王一刀两断,瑞王自然迁怒于无辜的胡姬,因此即便之后知道胡姬意外有了身孕,也只让人打胎。

    胡姬倒并不是贪慕虚荣之人,只不过悄悄的对瑞王心生爱慕,拼死逃开,艰难将吴暇生了下来。

    结果没几年又叫人发觉了踪迹,瑞王妃听闻自然又是伤心不已,直到出门散心带回了一个婴孩,瑞王府才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只不过破镜即便重圆也生了嫌隙,外人看不见,身处其间的人却时时受之折磨。好在瑞王夫妇也没在搭理他们母子,一副任他们自生自灭的样子。

    最终阴差阳错吴暇还是回到了亲生父亲身边,瑞王妃即便清楚他的身份,却也待他温和宽厚,因为那个女人觉得他没有过错,即便心中如何苦涩,也知不该累及他。

    反而瑞王虽觉对他有愧,却不理不睬,对瑞王妃抱来的沉乐倒是关爱有加,视若亲子。

    吴暇并没有因为瑞王的区别对待而感到不平,也没有因为瑞王妃的宽容温和而动容。

    多年来的经历早让他变得冷漠无情,再多的恶意也无法将他中伤,相同的再多的善意也无法让他动容。他像一只养不熟的野狼,随时都能反咬主人一口。

    而沉乐却是唯一的意外,初时不知,吴暇便也不多理睬,后来知道他是幼时见过那小孩,便也愿意对他多点耐心。

    沉乐一开始是有些怕他的样子,但是碍于瑞王妃的叮嘱,即便怕他,去哪儿还是要带着他。

    时间一久,沉乐便觉得吴暇虽然看着凶,但对他并无恶意,某种程度上甚至会对他言听计从,他便也敢指使吴暇帮他做这做那了。

    一时间形影不离,两人的关系突然亲密了起来。

    后来吴暇对于沉乐的了解甚至超过了王妃,他知道沉乐最爱吃什么,最讨厌什么,不开心时的小情绪,高兴时的模样。甚至连沉乐坦然接受自己身世后,偷偷去看望那个素不相识的弟弟,吴暇也陪同在侧。

    随着沉乐渐渐长大,他便卑劣的生出了其他的心思。

    宫中开始变得不平静了,七皇子容烈的母妃和后家都遭了殃,便是七皇子的亲舅舅文玉京也被处以宫刑,受尽屈辱。最后还是瑞王妃凭着瑞王府的势力,想方设法平安将自己闺中密友的孩子接到了瑞王府。

    容烈同沉乐兄弟情深,从此瑞王府里多了一个容烈,吴暇才开始发觉自己的情意。

    倒不是那时才起,而是那时方知。

    彼时沉乐将满十四,而他已年至弱冠。日夜将情意藏在心底,终是忍不住在沉乐午睡时偷亲了他。吴暇刚感觉到沉乐睫毛微动,便被瑞王妃惊落的瓷盘声打断。

    那个温和宽容的女人终于被他触了逆鳞。

    瑞王妃要赶吴暇走,瑞王自然不敢有异议,吴暇对他的反应倒是毫不意外,只是弄不明白在最后离别时,他看过来的那眼为何那样复杂,含着吴暇无法理解的哀伤。

    吴暇纵有一身武力,在绝对的权势掣肘下却也无能为力。他那时才猛然发现,如果他一辈子如此,便永远也无法拥抱他的光了,因此他毫不犹豫就加入了对他赏识有加的六皇子阵营。

    即便是与沉乐暂时对立又如何呢?他不看过程,只要结果,他终究会把他的小世子抓在手里。

    可惜六皇子确实蠢钝,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兵败如山倒,他们很快就彻底失败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即便落得这样的下场,吴暇也并不后悔。

    只不过吴暇本以为沉乐定是要记恨他的,以沉乐别扭的性子,他或许要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幸而沉乐还是来了,凶巴巴的骂他罪有应得,从来最是冷清的人,竟掉了泪下来。吴暇慌忙去接他的泪水,可它不到他的手中就消散了。

    他空举着手,怅然若失,却心存希望。

    沉乐对他说:“你要活下来,不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吴暇怎么可能违背他的意愿,何况他好不容易见到了曙光,哪里愿意就此认命。

    他从小到大身处绝境数次,这也不过是其中一次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于是在沉乐的帮助下,以及容烈有意无意的容忍下,吴暇安全逃脱了。

    可他后来才知道,沉乐为了见他一面却没来得及见上瑞王妃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