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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羞赧(甜饼)

    向晚萤使劲闭上眼睛,恨不能把自己耳朵也闭上。他憎恨自己融化在对方罕见的柔情里。那些脆弱又崩溃的情绪击碎着他的全部坚强城墙。在对方的掌控区域的时候,他总是那么软弱,而向晚萤讨厌这样。可是他也掌控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被拥抱,想被保护。

    有李欲行的时候他就可以无端产生全部勇气,拥有对抗世界的胆量,拥有一切爱意,他是被包裹着最幸福的小孩。那样的爱意,是他想拥有的。

    向晚萤的心脏在很久以前被痛苦撕裂粉碎,自那以后他就没有心了。从空荡荡之中蛰出来一片的疼,只有无尽的苦海。可是在遇到李欲行后,他的心脏重塑,他的城墙建立,逐渐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他胸腔里跳动的这颗心脏,是李欲行帮他护下的,是对方带给他的糖分堆积成就的。

    李欲行,是他唯一想要的深情。

    爱让人强大,而不是卑微疲惫,困在无处可逃的囚牢。是眼前人亲手把他的世界撕裂毁灭,打碎了他的希冀,如果说一句轻松的“我也会为你疼”就能让他降服,那他向晚萤,就该自去修炼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心理解决方案了。

    向晚萤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爬起身,用手臂撑着地面的稻草堆。他用流着血的指甲挠着墙面,手指发着抖一点一点把自己拽了上去。

    脸上带伤的监狱头子比曾经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孤傲,莹着光的眸子像是帝王绿的翡翠珠子,冰冷地泛着毒意。

    他什么都没有说,那种情绪无法用言辞诠释。但对方理解了。

    副典狱长无奈地站起身,丢开手中的藤条。他瞧着向晚萤,比对方高了一些的个头显得压迫气息极强。他几乎是揪着向晚萤的后衣领,把他拖出了禁闭室,丢给在外面守着靠墙的人。那个状态就像是在丢一只他不再想强迫抱在怀里揉捏欺凌的小奶猫,“归你了。”

    李欲行一直倚在禁闭室外,左脚屈起来弯着搭在墙面,捏着一杯大杯冰可乐在喝。等向晚萤的时间久,冰块都融化了,饮料也见底了。他听着向晚萤受刑,没有再像之前受挫痛楚,眉间透着不忍,而只是静静地一同受着。

    这次,的确是向晚萤错。如果面前摆着一个新的解决方案,那么之前的“自己动手牢内犯罪”绝对是下下之举。李欲行想了很久,纵使被副典狱长挑衅成那样,他也无可奈何。

    他是对的。而李欲行即使可以赌上他自己的命运和未来,也决不能让向晚萤就这样跌进杀人的罪恶深渊。他有希望,他应该出狱。向晚萤应该在阳光上健康生长,好好活着的。他该是值得的一个人。

    ‘我想打,就打了。’那是副监狱长那一巴掌的意思。而判决后的赢来人心,副典狱长那个嘲弄的眼神是讽刺他的错误。

    李欲行又何尝不知道自己错了。没有人有资格和权力私自决定他人生死,掠夺生命,不管出自正义的目的还是私心都是错的。想让那个强暴犯乔恩死,他只有让原告人重新上诉,胜诉,三审判决“死刑”。可是,这个国家是二审终判制,没有三审了。

    人身处绝望无处仰仗的时候,走投无路选择的杀人,不应该被标榜上“正义”这二字。但是..李欲行默默地想,如果向晚萤要杀人,他共刑,埋尸,抗死罪,甘心情愿。向晚萤,是他的生死相依,他的终极。

    错,也是甘之若饴。

    对自己选择产生质疑的李欲行,没有办法坦坦荡荡地指责对方动私刑。他尚还私下动手想灭口,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对方的训诫惩罚。他知道向晚萤看出来自己意思了,但李欲行也本就没想遮掩。他觉得向晚萤这次是该打,他无法袒护对方的错误。

    李欲行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副典狱长要放过他。也许那人只是对‘惩戒他人’这个概念不感兴趣。也许典狱长唯独只在乎向晚萤的对错,和他自己狂妄的占有欲。

    李欲行只是没有想到,向晚萤哪怕明白他的心思,也还是会选择他这个共犯。被丢进怀里的向晚萤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正掏出来爪牙要反抗,发现是他后就乖乖全都收过去,得意洋洋地露出等待夸耀的小表情。一副“我选择了你快夸我”的样子。

    李欲行无奈地笑出了声,难得在这样阴郁的一天情绪缓解。他搂着光溜溜的向晚萤,用自己外套把对方披好,抬起头瞧副典狱长。“谢谢。”

    被挑衅又能怎样,还要乖乖道谢。李欲行的脾气不比向晚萤,没有那么差。这两次情况不同,对方又间歇性算是救了向晚萤一整条命,这句道谢,就被他这个大家长说出了口。

    向晚萤张开尖锐的牙齿,恶狠狠地咬在李欲行手臂上发泄着小情绪和不满,被对方耐心地搂着,呼噜呼噜头发,抱在怀里耐心哄着。乖哦乖哦,没事就好。

    副典狱长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襟,理清袖口的褶皱,微微抬起的脸上清俊冷淡,仿佛刚才那个说着软话喊晚晚的人不是他。“二审过后有再审。死人,可上不了法庭。”

    李欲行望着他,搂着怀中的炸毛小豹子,耐心地揉着对方的后脑勺。

    再审只能由检察院或者法院提出,用于纠正错案等补救需要。最高法院的职权奇高,一般这样的案子他们也是不管的。即使受害人家庭申请了,也不一定会成功。但的确,还有机会。他们在之前把人灭了,上面就算成功过审也没有办法推翻案子,还会被抓住把柄证据严惩。

    副典狱长的神情里透露着傲慢无礼,落在李欲行身上的眼色也不友好。但这样高傲的姿态不是李欲行判断人的标准,他能准确地分辨敌善。而此刻,是善。

    于是李欲行瞧着副典狱长走远后,把他的小家伙公主抱抗着,回了房间。向晚萤在回去的路上一直乖乖的,不闹了,也不出声,显然也知错了。吃那么多苦头才能成长,太招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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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晚萤躺在自己床上看李欲行带给他的数独书,耐心地填空。手中木质的铅笔有些年头了,但还能用,削尖了的头头被磨得有一点发平。他瞧了一眼自己桌上放着的削笔刀-----那个也是李欲行带给他的-----又扭过头去看旁边懒洋洋睡着的李欲行。

    臀瓣上的伤因为平躺屈腿的姿势疼得更烈,向晚萤却格外不以为然。习惯了毒打和狠虐,这点伤他也该习惯了吧,左不过就是疼得他想死..死..死死死。但是熬过那股劲儿后就像剧烈头疼痛在了脑海里,止不住停不下,只能煎熬。

    李欲行手中抱着的枕头压在自己脸上,嫌外面的声音太吵。他的床和向晚萤各占房间的一侧,距离还算挺远。向晚萤说要他搬过来,他就搬了。昨天晚上被狱卒发现这事,李欲行怕上面怪罪再去抽向晚萤,直接把锅顶下来了。他被罚打扫每个楼层的洗澡间,就惨兮兮地拿着墩布一晚上全拖了。

    向晚萤半夜起夜,看见李欲行床在人不在,问了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个人爬不下床,还是等李欲行拖完地回来,搂着他上的厕所。李欲行昨天已经给他上过一遍药,现在他这样躺着,后面的药膏还没渗进去的就全被蹭没了,向晚萤也不想管,嫌烦。

    这该死的屁股疼,就好像隔壁邻居装修拆房子安空调一样,那个嗡嗡的劲儿真的是吵得他脑壳都炸裂开了,烦透了。

    向晚萤放下数独书,有些犹豫地把手伸进裤裆里往下摸了摸那个伤痕累累的rou逼。那处被虐狠了,现在还隐隐作痛,能让他及时想起来那些皮带鞭子的毒打。后面屁股上的肿痕虐痕比起来是只高不下,但向晚萤也不想转身捂屁股揉伤口。在对方面前那般丢脸的挡伤,够他丢人的了。

    向晚萤瞥了一眼还睡着的李欲行,还是转了个身,背冲着他慢慢地揉后面的发肿臀rou。被藤条抽破的地方..真疼。他的手不小心碰到破了皮的伤口,就轻声嘶了一秒,疼得整个表情都皱起到一块去了。之前被皮鞭甩出来的痕子现在对比起来都算好的,每一寸皮rou怎么都疼得烈。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他本就清楚不应该动杀人的念头,他还硬逼着李欲行跟他一起。只是当时怒极了,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判断能力。

    李欲行也肯定清楚他做错了,却还是选择了陪他。恐怕事后就算副典狱长不揍他,李欲行也会把他抓进怀里狠狠打一顿屁股,哼。但是李欲行是心甘情愿他愿意。

    这次副典狱长没有羞辱其他,只是简单的训诫。可是其他时候呢,捏着皮带狠狠地抽打他后面rou逼的时候,那种怀揣私心的行为根本就是硬生生的折辱。

    向晚萤脑海里又慢慢地浮现对方的声音和神情。他侧过头去看的时候,那人难得露出一丁点脆弱,就连揉在后面的手劲也是能收就收着格外轻缓。他说..“晚晚,我也会为你疼。”

    冰冷,傲慢,曾经刻画着一切让他崩溃符号的情绪,在那一瞬间都从那个人脸上瓦解。高高在上的副典狱长,脸上有着近乎柔弱的哀伤。

    真是好讽刺。他的‘疼’不是因为虐在他身上的藤条惩戒,是指‘向晚萤的尝试灭口’。如果向晚萤因为这事死了,他才会真真切切地心里出现裂痕和疼痛,向晚萤才有办法把对方欠他的那些,还给他千分之一。

    他想毁掉我,他想这件事很久了。向晚萤苦涩地念叨着,有些嘲弄地笑了笑。对方是不会因为自己施加下来的虐打心疼的,那是对方巴不得的行径。是他多情自作自受,在听见那句话的一瞬间,曾经动了念头肖想,以为对方会为他自己的施虐心痛。

    向晚萤低下头瞧着自己的衣服,这件是李欲行套在他身上的。说之前的衣服该换洗,他衣服不多就穿自己的。崭新的白衬衫隐约能透出下面粉嫩的肌肤,他望着自己心口处,这个位于左胸的心房,此刻难以抑制悄然生长的剧烈疼痛,也是那个人带给他的吗?

    他在说自己疼的时候,是否考虑过..向晚萤,也会疼。他的“晚晚”,会因为他的每一鞭子,每一下狠抽,每一毒虐,痛得彻心彻骨。..琛,你真的让我恶心。

    向晚萤下意识地揉上自己的心口,扭头去瞧旁边睡着的李欲行。对方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事。他其实只想缩在李欲行的被窝里待着,或者钻在对方怀抱里撒娇。

    李欲行这个人啊,真是他见过最烈最上瘾的东西。他嗑了一口,戒不掉了。被对方搂在怀里有全部的暖意,他恨不能一直藏在对方的宠溺深处,不用自己亲自做任何事情。

    被李欲行凝视着,好像全世界都融化,冰雪掩埋的他自己,能从最深处的雪山地窖推开门往上行走。

    向晚萤懒得叫醒李欲行,知道就算他发火叫醒对方,李欲行也没起床气这种东西,更不会冲他沉脸色露黑脸。说不定还会好脾气地亲亲他说‘我晚晚宝贝怎么生气了?’,真是腻歪。嗯..还是体恤一会儿这家伙吧,为了他直接自己搬家还扫厕所了。

    向晚萤瞧着李欲行压在枕头上的手,看见他关节处露出来的青紫伤痕,只默默地叹了口气,又把头搭了回去躺在了枕头上。虽然具体他不明白,但李欲行和副典狱长之间的电流他也觉察出来了,那种挑衅嘲弄。

    李欲行打的,应该不是他那几个室友,而是副典狱长吧。李欲行在看见他再次挨打的时候,心里会多疼,会多难过。哪怕李欲行觉得他该打,也不情愿出手惩戒他的是那人吧。

    他在禁闭室外靠着墙的时候,会不会因为我的呜咽哀叹,再次祈求神明,痛楚绝望,无可奈何。向晚萤默默地想,开始觉得自己难得有些多愁善感。不妙,其实很不妙。李欲行融化了他心中太多的冰雪了,让他找到依靠之后就开始学不会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绝望。

    那样的情况,他以后畏惧的就不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还会担心万一他重新再变成一个人。这样的天塌下去,到底会有多难撑。

    向晚萤侧过头认真地望着李欲行。嗯,好像的确不希望对方杀人放火判死刑。‘Case closed(结案).’ 李欲行不想让他去做的事情,出发点都是出自他本身的利益。和那种虚假的“爸爸mama是为你好”但实际上出自私心的好不一样,李欲行会判断他的需求和他想要的方向,然后肯定而坚持地牵住他的手,陪着他走。

    …向晚萤有些失控地蜷缩起来坐了一会儿,瞪着李欲行的眼睛充斥着被爱意涌垮的傲娇神情。李欲行,到底会是怎样一个人,他到底有多好啊?他的刚硬凶狠从不冲着自己人,不会对着他露出爪牙。

    只有在初次见面被他突然袭击的时候,只有两人还没陷入其中的时候,李欲行才难得跟他说了狠话,对他的态度不那么佳。可是该死的,向晚萤再次回想起来那样的李欲行,都觉得自己每一颗心脏的碎片都在上瘾。

    “背过去,撅屁股。”对方带刺的挑衅和与生俱来的掌控感,声调的平稳,甚至连那种苍天不惧神鬼不怕的模样,向晚萤现在才重新记起来,恨不能把自己面前的李欲行扒光衣服再睡上数十遍,如果他后面伤没这么重的话。

    李欲行之前在工具间一直偷瞄着看他看什么呢,把他都看得受不住了。向晚萤想着,慢慢地,突然地察觉到自己在做一模一样的事情。这些浅浅淡淡,起起伏伏的情绪,是喜欢吗?

    害羞的监狱头子,红着脸缩在自己蜷缩的怀抱里,就这样偷偷瞄着李欲行一直到对方醒来。直到看见李欲行醒时的笑脸,才彻底提醒了他自己‘活着’这两个字到底可以有多美好。

    珍惜眼前人,珍惜每时每刻,为逝者报仇拼上性命,那是逝者也不期望的事情。用法律武器,拿起原本被字里行间写得清清白白的刑法,去惩处那些该杀的恶人,才是应该去做的,正确的事情。

    “望着我做什么呢,晚晚。”

    李欲行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向晚萤突然明白懂得什么叫做归属感。就此时此刻,他找到了幸福归宿。他望着正躺着的李欲行,轻轻地扯了扯嘴角,“你昨天的冰可乐哪儿偷的,也给我带一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