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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阿年,我带你走

    傅瑜回到西楼的房间后,脸上那抹在公婆处掩饰的悲痛便淡了下来。她坐在椅子上,西洋镜里女人的脸有些恍惚。

    她什么时候送过他纸鹤?

    这个疑惑自回省长府邸的路上便从未停过。

    “你依然是在我孤立无援时送我纸鹤的meimei。”所以随舟哥哥会喜欢她都是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纸鹤?不,不会的!

    傅瑜心头涌出一抹恐慌,怎么可能呢?他们认识了十多年,他风雨无阻的送她回家,每年送她生日礼物,留洋时每次任课老师斥责她功课,都是他帮自己辅导......

    如今却来告诉她这些好都是因为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她的鼻尖里一点点酸了,有种顶替别人的屈辱和厌恶在胸膛里蔓延,她傅瑜何至于沦落到做别人的替代品。

    女人心里虽这么想,脑子却鬼使神差的开始猜测那些纸鹤到底是谁送的。

    纸鹤....纸鹤........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炸开,还未脱口而出,身后便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她转头看去,一身黑衣的男人向她走来,脸侧那道疤凛冽吓人。

    “来.....!”傅瑜正准备大喊,脑袋便被黑洞洞的抢口抵出,那冰凉金属的触感直接让她软在凳子上。

    “傅小姐别声张,我没打算伤害你。”低沉的嗓音透着寒凉,萧恒放下了枪,“谈笔交易如何?”

    *****

    清晨,天还未大亮,几束微光破开层层笼罩的黑暗,从霍公馆二楼撩开的窗纱照进来。

    门被悄无声息的打开,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窸窣声。

    霍随舟一步一步走近,看着大床深处,仅仅只有一团的人儿,若不是那张小脸露在外面,怕是发现不了床上有人。

    这样娇小的人却将他的心一点点揪紧,呼吸之间全都是她。

    年年,之前晚上我在书房忙碌的时候,你总是会探出个脑袋,小声的问夫君你怎么还不睡呀,天挺冷的,要不我也陪着你吧。

    然后就拿着个珠绣坐在旁边一针针的戳,还时不时偷偷打哈欠。

    昨晚我坐在书房里等啊等,等那抹身影再来叫我一回,哪怕悄悄觑几眼,我都会不顾一切跟你走,但我坐了一晚上你都没来。

    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霍随舟满腔酸楚,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渴望,深处轻轻抚摸熟睡的脸蛋,滑腻的触感从指腹一直蔓延到心里。

    只有睡着的时候你才会那么乖。

    男人满足的同时又倍感苦涩,女人却在他的温柔抚摸下呢喃着什么,嘴唇嗫喏,细小的声音若有若无。

    年年,你在说什么,做梦了吗?

    霍随舟缓缓凑近她耳边,渐渐听清那小女人用紧张的声音在呼唤着:“阿恒.....阿恒......”

    他愣了一瞬,心顿时被挤压一般,沉闷的钝痛往四处窜袭。

    傅年正梦到他们往山下滚的情景,男人的身子死死裹着她,一双大手护着她的头和腰,零碎的山石全往他身上砸啊,掉啊。

    那闷哼的痛吟就在她耳边,一声一声,血腥味都飘进她鼻尖了,她哭着,唤着,却没有办法帮到他。

    “阿恒!”

    无力至深的恐惧纵使在梦里都攫紧了她的心,傅年低叫出声,猛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张男人的脸,在黑暗中被掩盖了大半,唯有那双眼里的怔忡被一览无遗。

    傅年恍惚了半瞬,看清面前的人后慢慢往后缩,眼底的担忧淡去,一点点变冷,变凉,她将脑袋埋进被子里不想和他有任何交谈。

    霍随舟顿了一会,涩涩开口,“我今天要去荆州一趟,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男人说荆州风土人情重,街头有许多好看的小玩意,她不是最喜欢这些小东西吗?有没有想要的?

    可女人没理他,只埋在被子里,仿佛睡着了一般。他凝着被子里的蝉蛹半晌,收回想要抚摸她的手:“....年年,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停留了一阵,床上的人儿始终没有一丝一毫动静,他只得转身离开。

    走至庭院停车场时,霍随舟习以为常的往二楼西窗,那里空空荡荡,窗纱飘来飘去,却再不会有那抹黑色的影子。

    男人看得眼睛都酸了,才开门上车,车子驶离霍公馆,在铁门处稍稍放缓了速度,霍随舟探出头,沉声吩咐:“不准让任何人进霍公馆!”

    一天没有萧恒的行踪,他便一天都不敢放松警惕。

    前排的卫兵点头,几辆福特汽车冲入暮色中,眨眼间消失在苍茫暗灰里。

    *****

    晌午将至,华南道两旁格外冷清,戒备森严的霍公馆让整条路上的行人都噤若寒蝉,只余落叶砸地的窸窣声。

    一辆别克汽车从道路尽头开了过来,引擎的嘈杂声引得卫戍稍加注意,直到它停在霍公馆的铁门前。

    穿着一身粉色洋装的女人从后座探出头来:“我是傅年的jiejie,你们开门让我进去看看她。”

    卫兵队长认识车里的人,之前跟着霍志鸿的时候常常出入省长府邸,自然也见过省长的儿媳妇。

    他上前恭敬的叫了一声,将霍随舟的命令搬出来,说少帅吩咐过不让任何人进霍公馆,这是死命令。

    实则目光已经警惕扫过面前这辆车,前排看起来三十多岁,其貌不扬的司机,后座除了女人没有其他人,他稍稍放松戒备。

    “你们这样关,早晚会将人关出问题,我就去陪陪她也不行吗?”

    傅瑜一点不恼,收起以前的大小姐脾气,和颜悦色地规劝,说随舟哥哥指不定回来还会感谢她,女人最知道女人在想些什么,何况她作为傅年的家人。

    一顿劝诫后两人的关系说不定会破冰,就让她进去一会吧,她怎么来的便会怎么回,不会给他们添乱的。

    然而卫兵队长没有丝毫动容,军人以服从为天职,这是穿上军装那天就懂得的道理。

    傅瑜心里开始慌了,她偷偷扫了眼驾驶座的司机,男人下巴坚毅,握住方向盘上的轻轻点了两下,示意她照原计划行事。

    于是女人重新勾起一抹笑,和卫兵队长交涉,两方僵持不下,门边吵嚷的声音惊动了后花园的张妈,她踱步到前庭,戴了个老化眼镜眯着眼瞧。

    “张妈!张妈!”傅瑜对着喷泉池边的老人招手,仿佛抓到根救命稻草一样,脸上满是欢喜。

    张妈走到了铁门边。

    “张妈,你和他们说说让我进去看看年年好不好?”

    傅瑜又将刚才那套说辞搬了出来,说张妈肯定希望傅年和随舟哥哥好好过日子,就让她进去劝劝行不行,再不济她作为一个娘家人,宽慰宽慰傅年的心也是可以的。

    女人的一番话说中了张妈的心事,她这两天看到夫人老不说话,只闷闷的坐在床上,真是让她心疼坏了,也许瑜小姐进去劝劝会好很多。

    “让她进来吧,要是出了什么事,少爷那里我帮你们担着。”张妈开口劝道,老人家说话极有分量,更何况是从小跟在霍随舟身边的。

    十来年前,张妈还在督军府时,卫兵队长都受过她的恩惠,如今老人几番劝诫,怎么也拉不下脸来拂她的面子。

    “行,高夫人您进去吧,让司机在外面等着,一个时辰后必须出来。”

    “不行!”

    傅瑜的声音慌了几分,众人的目光投来,女人稳了稳心神,说她给傅年带了很多东西,随舟哥哥将府里佣人都解散了,就她和张妈肯定拿不动,司机正好进去帮帮忙,完事后立马出来。

    卫兵队长犹豫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反复确认车里和两人身上没有任何武器,甚至拿出了卷轴的画像,和驾驶位上的司机对比一番后,才吩咐人开了铁门。

    别克汽车稳稳地朝霍公馆的停车位驶去,刚下车,傅瑜便将带给张妈的那份礼物交给了老人。

    后花园的凉亭里,张妈被哄得嘴里笑呵呵的,开心得合不拢嘴。

    “你将我带给随舟哥哥和傅年的礼物先放到客厅去。”傅瑜对着旁边的男人使眼色。

    那个看似其貌不扬的男人,带着手里东西一步步往后退,本来有些佝偻的被却慢慢直了起来,带着军人生来的挺拔,笔立如松。

    *****

    傅年正站在西窗下,窗纱被风吹得一荡一荡,时而遮挡住女人的半张脸,她没大在意,眼神有些恍惚。

    不知道阿恒的伤怎么样了?

    他额头和背上全是从山上滚下来的擦伤,肩膀还差点中了一枪,就这样跳进海里,盐水都能让伤口溃烂吧。

    想到自己早上做的噩梦,傅年怎么都放不下心来,满脑子都是他被乱石砸中的画面,以至于连走廊的脚步声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卧室门被推开,一道黑色的影子站在门口,极有存在感。

    傅年偏头瞧去,只见门边站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姿挺拔,那双眼炯炯有神,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两道剑眉在看到她后慢慢柔和下来。

    “阿恒?”女人疑惑的叫了声,步子不自觉的朝他迈去。

    一瞬间,男人嘴角绽出温和的笑,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将娇躯重重拥进怀里,坚硬的胸膛如铜墙铁壁包裹着她。

    “怎么认出我来的?”萧恒开口时带着无法掩盖的惊喜,心头那抹慌乱因为女人这无意识的呼唤一点点散去。

    没人知道他有多担心,有多慌,害怕待在霍公馆的几天她就改了注意,害怕她会再次变成那个爱霍随舟的傅年,千万个害怕,都是因为她。

    所以男人一天都忍不了,他要带她走,带她回辽州,去没有霍随舟,只有他萧恒的地方。

    傅年才不会告诉他,埋在他胸口没说话。

    但男人这次没依,大手掌着女人的后脑勺,额头贴着额头,问怎么认出他来的。他这幅样子怕是十多年的朋友都认不出来,以前百试百灵。

    易容术的精湛之处在于形和神,伪装好了,便是战场上的一把利剑。

    男人醇厚如琴键的嗓音萦绕在女人耳边,非要问出个结果,脸慢慢朝她俯下来,唇几乎要碰到那娇艳的嘴唇了,湿热的气流将小脸熏得通红。

    傅年无法逃避,只得小声告诉他:“只有...你会那么看我。”

    漆黑的眼睛跟旋涡一样,像是要将她吸进去,也像是...要将她一口吞了。

    后面的话没好意思说,萧恒却听懂了,低低笑出声来,笑得她面红耳燥,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恍惚间,两片柔软的触感落在她脸上,女人心都跟着抖了下。抬眸看去,男人的唇正贴在她额头之上,guntang的顺润由那片肌肤向四处蔓延,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栗。

    萧恒吻得极为克制,轻轻嘬了几下,甚至没敢深深印上去,他怕自己压抑了十几年的感情在最不合时宜的地方失控。

    别着急,萧恒,她是你的了,以后都是。

    良久,男人才凑在她耳边,声音夹着沙哑:“阿年,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