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我只想看,楚国的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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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了郊野的一处官道,这官道周围是望不见边的密林,郁郁葱葱,就连人的说话声也易散在飒飒风中。 钟离越醒了过来,昨夜钟离景笙折腾他折腾得太狠,再加上这几日都在赶路,他整个人都腰酸背痛的,他迷迷糊糊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却发现,钟离景笙不在车内。 车里就他一个人。 他猛得睁大眼睛,掀开车窗的帷裳向外看去,却发现钟离景笙立在近处的密林中,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疏影朦胧间,更显得她长身如玉。 而她的面前恭敬的站着一个人。 她们说话的声音隐隐透来—— 钟离景竖起了耳朵。 “主子,国都发兵了,颍川军直破楚国边境。” “南边呢?” “桓将军率军从丹阳一路南下,势如破竹。” “如此之势,拿下楚国,指日可待。”钟离景笙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竹林,问了句,“她们呢?” “她们以为您一路随军,”下属顿了顿,“期间影一遭遇了三次刺杀,幸而有桓将军一路护着,并无大碍。” “短短七日,三次刺杀。”钟离景笙笑了,“我这些个姊妹,无一个想要我活着回晋阳啊。” “殿下……” “颍川军由何人领兵?” “庞翼将军。陛下派二殿下监军。” 闻言,钟离景笙没有作声,她突然向马车望去,钟离越不期然对上她的眸子。 那一瞬间,钟离越的心尖颤了颤。 “阿姐……”他的手抓着帷裳迟迟不敢落下。 “醒了?”钟离景笙掀开布帘走了进来。 “嗯。”钟离越将脑袋埋进钟离景笙怀里,手臂向后环住她的腰。 这个角度,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亦看不清她的神情。 钟离越恍恍惚惚的想,他很小的时候,就懂两个字,依仗。他在楚宫一年虽无宠,却依旧过得很好,只因他的母亲是当朝丞相,那此去齐国呢?楚国若亡败,他便是亡国之人,他能依仗什么呢。 钟离景笙静静摩挲着他的耳骨,捏了捏他莹白的耳垂,“待会叫我什么?” 这是昨日同他说好的。 马车在缓缓行驶,钟离越从她怀里起身,他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刚才的方向,那个向钟离景笙禀报的下属已经消失在那片密林中,仿佛从头至尾,都没有这样一个人。 他抬起晶莹的眸子望着她,声音里透着沙哑,“妻主……” 她的手轻轻触到他的眸子,她被他叫硬了。 “大点声。” “妻主。” 她解开他里衣的系带,将他布满吻痕的肌肤裸露出来,她的手指夹着他胸前的红豆,那红豆昨日被她弄得狠了,如今又大又肿,钟离越发出一声闷哼,她的手刚要继续往下,马车停了下来。 有随从的声音传来,“主人,到地方了。” 钟离景笙抽出手,慢条斯理的替他整理好衣物。待下了马车,她体贴的等在那里,亲手将钟离越扶下了马车,牵着他进了眼前的客栈。 这客栈设在郊野,人烟寥寥,他们走进的时候店中无一客人,只有一个小二在那里懒洋洋的打着盹。 实际上,他们这几天走的都是曲折迂回的郊野官道。 钟离景笙敲了敲桌子,那小二一下子惊醒,见到来人,眼睛一下子亮了,她认得她们的服饰装扮,这是卫商。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一间上房。” 掌柜闻到动静,从后厨那里出来,热情地同钟离景笙打招呼,“客官,从哪里来?” 钟离景笙摇了摇手里的折扇,言语中透着轻快,“去云溪谈一笔买卖,”她笑着看向钟离越,“顺路带内人回家省亲。” “小郎君是楚人?那娘子有福了,”那店老板笑得爽朗,“毕竟这天下谁不知我们楚国男子的英姿。” 钟离景笙笑而不语,只是伸手搂住了钟离越的腰,眉宇间漾出的温柔情意,让人见之动容。 这样看来,仿佛他们真的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一对夫妻,他竟不知,他这个义姐,这般会演戏,她确实会演戏,她骗过了母亲,骗过了太女,骗过了陛下,骗过了他们楚国所有的人。 “我这里有近来新酿的桃花酿,就适合你们这样的新婚燕尔,我送客官一瓶。”掌柜善意的说道,九国之中的百姓,特别是生意人,对卫商皆有好感。 卫商,有二特质,一为诚信守礼,二为慷慨重义。 九国之中,属卫商最风流文雅,明明是商贾之流,却喜文人做派。 当初卫人最具风骨,好舞剑,喜礼乐。后来齐国破卫,卫国皇族惨遭屠戮,卫国不少贵族忠义赴死,却有一部分人自降身段为商,卫人以诚待天下,而卫商以诚行遍天下。 如今十几年过去,卫国已灭,卫商却无处不在。 九国贵族,对此等做法,自然不屑。可她们这些同做生意的平头百姓,只觉得佩服。 夜晚的云阳城是寂静的,丝毫看不出它在白日受到了怎样的战火侵蚀。 赵怀瑜走了进来。 楚熠垂下眸子,温顺的替她解开铠甲,她的铠甲上还有血。 他们楚人的血。 她又杀人了。 他的手指颤了颤,但他很快掩饰过去,依旧坚定的替她解铠甲。 可是,下一刻,赵怀瑜按住了他的手,他抬起眸子看她,她的眼中看不出喜怒。她拿起他的手放到嘴边,温柔的亲了亲,“是不该让殿下沾血,是我失误了。” 楚熠的羽睫颤了颤,他以为从丹阳一路走来,他早已心如死灰。 这个人,偶尔可以对他温柔到体贴,他少时幻想中的妻主便是这样的。 可她却残忍的屠戮他的臣民,伤害他的兄弟姊妹,她永远都不会是他的妻主,只会是他的仇人。 赵怀瑜自己动手脱去了这身铠甲,换了一身常服,她平时里素来喜欢艳色,今日却罕见的换了身浅蓝色。 她执起楚熠的手,“云阳,是楚国最高的地方,二殿下可来看过?” “我不想去。” “去吧。”她看向他,眸中透着压迫,“殿下年少的时候,不是很想来云阳看看么。” 他年少的时候,想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他还想他嫁得如意良人,母皇和父后亲自送他离开楚宫。可这些的这些,如今都不可能了,赵怀瑜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激起他的怒气,让他忍无可忍。 他一字一顿道,“我只想看,楚国的云阳。” “那怕是不可能了。”赵怀瑜冷了面色,拉着他就往外走。 正值初秋,可云阳地势高,夜晚更是寒风阵阵。 走到半路,她突然停了下来,楚熠正要疑惑,却见她回去拿了一件披风,月光皎洁,她在星光下,一点一点替他系好披风,那月光朦胧印在她发间的蝴蝶钗子上,竟无端给她染上了一分温柔。 他们登上了云阳的高台,从高台往上看,整个璀璨星空近如咫尺的映入眼帘,仿佛手可摘星辰。 唯美,而梦幻。 可楚熠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下看,他看到了云阳城的烟火阵阵,全是齐军。 他的心,早无意,这些风花雪月。 那日丹阳城陷,到处是哀嚎瑟瑟,而尊贵的天子,早无人问津。 “殿下,可是疑惑?”赵怀瑜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疑惑这固若金汤的丹阳城为何在一夜之间沦陷,疑惑这么多齐军究竟从何处而来。” 她说出了,他最想问的。 “因为方圆十里,皆是齐民。”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有淡淡的自豪,而她继续下去,“丹阳的百姓,便是楚民么。” “在你们的天下还在洋洋得意,歌舞升平,为这虚妄的太平盛世沾沾自喜的时候,每年都有源源不断的齐军注入,断断续续直逼丹阳城。” “你可知我齐国为了这一仗,准备了多少年?” “整整十三年。” “在这十三年为间的齐人,全部死了,只除了我和三皇女。而这些人,全是齐国的王公贵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