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九重天之上,仙桃宴。众仙齐聚一堂,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天帝一向高冷,此时凝霜玉颜上难得带了些柔色,握住身旁妻子的手,温声道:“在想些什么?” 望着尽情享乐的众仙出神的天后回过神,微笑:“没什么。” 天帝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高耸的胎腹上,与她一起感受腹内胎儿活跃的动作,轻声说:“他想知道他的母后为什么郁郁寡欢。” 天后抿了抿唇,叹气:“不知月华和皎阳此时身在何处。”众仙日日寻欢作乐,她的一双儿女却在外受苦,她这做娘亲的又如何能不心疼? 提到那对不省心的儿女,天帝脸色微沉。 月华仙君与皎阳仙尊是对孪生兄妹,怀他们时天帝仅是名仙将。那时他年纪尚轻,自恃艺高,临产之际还与魔族首领大战三百回合,即将封印魔尊时破了胎水,叫那重伤的魔物逃了去。那魔物逃走前拼死重创了他的胎腹,他强行延产数年,才保住腹内孩儿们。保到无法再保时生产,自然也是九死一生:胎水流尽,血流不止,疼得生死不能,遭了数日的罪才娩出这对冤家。 许是怀孕生产时太过凶险,这对孩儿生出来便体弱多病,他与妻子没再要其他孩子,一心扑在儿女身上,对他们悉心照料,疼宠有加。数千年过去,这对兄妹确如他们夫妻所期待那样成长为了极其出色的仙君,女儿皎阳更是天纵英才,小小年纪便获得仙尊之号,叫他们着实骄傲了一把。 只是,皎阳年少有为,却也极其任性。数百年前,这位极受宠爱的小天女仙尊竟对一朵穿云而过的霞光动了心思,待那霞光修成正果位列仙班,她便不管不顾毁了那少年仙君的清白。未料那云霞仙君虽年少,心思却颇为深沉。他假意应允了皎阳仙尊的情意,待她牵着大腹便便的他在大殿上求天帝赐婚之际,他当着众仙的面,怒斥皎阳仙尊如何囚禁于他,如何强迫他就范,如何强迫他孕子……一桩桩一件件,有理有据,将皎阳仙尊斥得狗血淋头。 天帝盛怒,诘问皎阳仙尊如何解释。 皎阳仙尊灿若朝霞的美丽脸庞在云霞仙君骤然发难时便写满愕然,美若星河的眼眸中尽是茫然。她望着双眼血红的他,愣了许久,才说:“你……不愿意的吗?” 云霞仙君似乎气得发抖,硕大的胎腹不停动作。他抱住肚子歪倒,双腿间竟流下血来。 皎阳望着那一地的红,叹了口气,跪倒,以额触地,说道:“云霞仙君所言极是,都是皎阳的错,请天帝责罚。” 事后,云霞仙君被送往聚云湖养胎。他腹内胎儿已经很大,若堕了,他这条小仙命也保不住。天帝承诺,应允他三件事。另外,只要他将孩子生下,若愿意养就留下,若不愿养就送到天帝天后身边,定不会误他累他。而犯下弥天大错的皎阳仙尊则被束仙棘扎了个对穿,丢下人间历劫赎罪。 皎阳仙尊的事让天帝天后大为神伤,当时天帝刚怀了孩子,因为这事还动了胎气,养了许久才保住。 本以为儿子月华高冷沉稳,应比皎阳省心,谁知他骨子里竟和女儿一样离经叛道。在皎阳被束仙棘扎穿挂在南天门示众时,月华仙君先绑了月老强迫他修改九世姻缘石,又去聚云湖绑了艰难养胎中的云霞仙君,最后一箭射断捆仙绳,将吊在南天门的meimei捞走。本来他还想拔了她身上的束仙棘,谁知还没来得及下手,那长满倒刺的玩意就整条隐没进皎阳身体里。月华仙君冷冷瞥了眼抱着硕大胎腹痛苦呻吟的云霞仙君,毫不留情甚至称得上粗鲁的将他和昏迷不醒的meimei一道扔进历劫池。 月华仙君虽不及皎阳仙尊惊才绝艳,但也是万年不遇的奇才,这些事做起来干净利落,等一众仙君反应过来,他已自插束仙棘,上大殿请罪。 天帝气得又动了胎气,给儿子加了十三条束仙棘,丢到画影山思过。思着思着,人就不见了。 至今,也有百余年。 天后感受到天帝起伏不断的肚子,知道他是动了气,便揉着他的胎腹,柔声道:“是我说错话了,这大好的日子,提他们作甚。你快别气了,再伤着孩子。”这胎也是艰难,因着兄姐,动了两次胎气,好不容易养得稳了,眼看着还有几年就要出世,可别气到早产生在此刻。 天帝微微摇头,吩咐人取来了九世姻缘镜,递与天后,说道:“本想这仙桃宴结束后说与你听的……有皎阳的消息了。” 他那好儿子月华仙君,当年那一掷,应入轮回的皎阳和云霞仙君被他生生扔出轮回道,两人,不,两人一胎的精魂在天地间飘荡许久,数年前才落回轮回道,顺利出生。只是,这百年飘荡,使得他们的精魂与仙界彻底断了联系,窥凡池里搜不到他们的身影。好在前阵子凡间的皎阳和云霞仙君相遇,触发九世姻缘,姻缘镜有所波动,这才让他终于探得女儿的消息。 天后惊喜,接过姻缘镜查看,就见他们的宝贝皎阳银盔银甲,骑着高头大马挥舞长枪。灿若朝霞般美丽的女郎英姿飒爽,正以与外貌完全相反的彪悍奋勇杀敌。 天后:……? 天帝冷冷开口:“咱们女儿,大概会成为终结这乱世的女帝了。” 天后扶额:“怎么就走了皇帝的路线呢。”人世间的皇帝,也称真龙天子,必然有一番前世因缘。皎阳这横插一杠,莫名夺了别人气运,以后回归天庭也是一桩麻烦事。 天帝不舍妻子烦恼,宽慰道:“无碍,了不起要她多轮回几世,补偿人家。” 天后摇头叹息,不再管女儿,又关心起未出世的外孙:“那云霞仙君呢?可育了咱们的外孙?” 天帝拨动镜面,画面转到一座破败的民居内。 仙姿佚貌的年轻男子仰躺在土炕上,衣衫褴褛,露出怀胎五六个月大小的肚子。他双手被缚,脸色惨白,牙关紧咬,双目赤红,怒瞪着床前那谪仙般的男子。 那男人掀开盖着他下半身的被子,见他捆住的双腿间污秽不堪,羊水混着血流个不停,顿时放心,伸手按向他的肚子。 “呃——啊啊啊!!”床上那年轻男子无法抑制的惨叫连连,疼得双目暴凸,浑身颤抖。 那谪仙般的人愉悦开口:“云霞仙君,若仙尊得知你连孩子都保不住,她还会要你吗?” 那人背对着姻缘镜,天后看不到他的脸,却在听见他的声音时惊诧到极致,脱口而出:“月华?!” “不是月华。”天帝安抚般握紧她的手,“生得像而已。” 天后舒了口气,又担心起别的:“咱们的外孙还能活吗?”看这架势,云霞仙君怕是保不住这胎的。 天帝抚着身前高耸的胎腹,淡淡道:“他腹内也不是咱们的外孙。” 天后:??? 天帝解释:“这云霞仙君与皎阳于数月前相识,后云霞有孕,却与皎阳于这乱世中失散,辗转流落络城。皎阳最近几日才得知他在此处,方才我们看到的便是她打络城的画面。云霞床前那人是络城地君,倾慕皎阳已久,得知云霞身份后便如此这般对待于他。这胎注定活不成,无精魂注入,不是咱们的外孙,下一胎才是。” 面对天后“你为何如此八卦”的眼神,天帝不自在的咳了咳:“你儿子写在姻缘石上的。”姻缘石可定下两人如何相遇,遭怎般劫难,但后续发展则看当事人如何应对。 天后叹息:“月华恼极了云霞仙君。”儿子护起meimei来真是毫无原则,皎阳历劫赎罪,在人间自然要遭一番苦难。月华却把云霞仙君也扔了进去,还写下这样的情节,分明就是不想让云霞好过。 镜面里,云霞仙君确实不好过。 他强忍着腹内翻搅的疼痛,恨声道:“你这疯子!我说了不识得什么仙尊!也不是什么云霞仙君!你我无冤无仇,你却如此害我孩儿,我夫人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 络城地君笑了笑:“呵,不是云霞仙君么?好吧,姚穿云,你听好,我让你死个明白。仙尊何等人物,对你另眼相看,你不识好歹也就罢了,还构陷于她。如今又追着她下凡,还妄图用你肚子里这孽障拿捏仙尊……你以为仙尊若得回了仙力与记忆,还会纵着你吗?今日,我便为仙尊除了你这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他说着,同时摸了摸他浑圆的胎腹,倏然下重手,五六个月大小的胎腹生生凹进去一大块。 被唤作姚穿云的美貌男子疼得不住哀嚎挣扎,冷汗混合着泪水流了满脸。腹内胎儿已无动作,被强行灌下堕胎药而引起的宫缩却仍然持续剧烈的折磨着他。 络城地君觉得差不多了,便解开捆住他双腿的绳子。 姚穿云已经疼到意识模糊,双腿骤然得了自由,便下意识的岔开,凭本能用力。 络城地君扒下他的裤子观察他已开全十指血流不止的产门,见幼小的断肢流出,知道他腹内的孩子活不成,便不再管他死活,满意的离开。 留姚穿云一人,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痛苦的呻吟着,脱水鱼一般不住挺腰抬腹,徒劳的用力,妄图娩出这已无声息的孩子。 画面过于惨烈,天后都忍不住动容,问:“这云霞仙君……还能活吗?我们的外孙还有机会投胎吗?” 天帝关了姻缘镜,撑着久坐酸痛的腰,安抚妻子:“无事,过一刻钟便有神医路过,会救下他性命。” 天后察觉他的不适,搂过他的腰帮他揉,下巴点点那些寻欢作乐的仙君们,说道:“让他们玩着,我们先回去吧。” 天帝微微点头,由天后扶着自己站起,与众仙君招呼了一声,一手撑腰,一手扶着已入盆的沉重胎腹,叉着腿,在众仙君的目送中,慢慢踱回寝殿。 “月华的下落呢?” “这就真的不知了。” 众仙君中耳力最好的那位听到了天帝天后的对话,待他们走远,她便加入这热闹非凡的仙桃宴中,继续饮酒作乐。这耳力非凡的小仙君自斟自饮了一杯琼浆玉液,在心里默默嘀咕:她倒是知晓月华仙君的下落,只是,她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