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多情

    旧友，手里绑着一根牵绳，无形中徐徐掀开往事的帘幕。

    李虎和林濯、宋仁杰同个高中、同个大学，三人本是最稳固的铁三角，最后因为林濯和宋仁杰那些破事，三角毁于一旦。

    在最后一刻林濯才身体力行明白了流言蜚语是最伤人的利剑，他被捅得千疮百孔，在一夜之间成了阴沟里千人嫌、万人骂的蛆虫。

    连自己都开始厌恶自己，想要放弃所有，哪怕是生命都已无所谓，是李虎给了他一拳，那拳带风，使出了李虎近乎全身力气，也揍得林濯在家躺了一周。

    李虎见到了太多不堪的自己，林濯害怕见到他，又着实想念着他，胸口压抑的引线被轻轻扯拽住，眼底的泪花滚了两圈，他抖着声音，“你怎么来了？”

    “受阿姨所托，来给你送张废纸。”

    是一张皱巴巴的喜帖，不用多想就知道它宣誓着谁的婚礼。

    林濯把它丢在了门口的台柜上，连余角的眼光都懒得分去。

    纵然套上价值不菲的西装壳，李虎还是装不了一个优雅的上流人物，直接两步揽住林濯的肩膀，把人撞得回了神，他仿佛没瞧见林濯的异样神色，顾自把大包小包全踢进了玄关，“你们小区的保安贼拉凶，盯我跟盯贼似的！吃的有没？

    林濯买的干挑馄饨，一碗十个，八个都进了李虎的肚子。

    “馅拌得可以，就口味淡了些。”李虎咂嘴，抬眼无意间瞥见了林濯伸来收碗的手腕，愕然道，“你手……”

    知道他在看什么，林濯不自在的坐回原位，他早几年做了祛疤手术，手术效果很好，让他的手腕表面光洁如常　。

    “现代医疗技术这么牛逼？”李虎两眼珠都瞪出来了，手大喇喇一掀，“我这脑袋顶上的疤救得了吗？”

    浓密黑亮的乌发居然是个假发套，面对一个锃光瓦亮的卤蛋头，林濯讶然到突然话说不利索了，“救得了的……吧……”

    “那成！医院的地址发个来！”李虎掀假发倒是干净利落，套假发时就不行了，位置总有一点偏。

    林濯把他推进了卫生间，让这货对着镜子好好弄，人刚进去，卫生间里就传来了一声雄壮的嚎叫！

    惨得林濯还以为有什么危险之事，心中一紧，三两步冲了上去，拉开门，只见李虎浮夸的捂住嘴，手指抖成了帕金森，指着镜前两支牙刷，“你背着你虎哥，有对象了？！”

    “不是对象。”

    林濯默默把牙刷、毛巾全收了起来，回身对着表情古怪的李虎无奈解释道，“是炮友。”

    正常人总是会有生理需求，李虎成年这么多年，理当是见怪不怪，没曾想，他神色愈发纠结，两嘴唇一开一耷，“炮友也是友，挺好！”

    这根本不是欣慰开怀的表情。

    林濯不愿过多提及那个炮友，李虎看得出来，他赶了连夜的车，熬了一通宵，眼下当真是有些困了。

    林濯家的客房没整理，李虎只得暂时睡林濯那屋。

    厚重的窗帘不让一丝光线泄进屋里，李虎倒头就睡，在足风的空调房里睡得那叫昏天黑地，醒来都不知道几点了，空调还在无声放风，吹得李虎口干舌燥，懒洋洋从床上爬起来。

    客厅找不到水杯，厨房倒是有动静。

    李虎头都没回，在电视柜台下翻找，朗声喊了句，“濯儿，茶杯在哪儿？”

    “在你右手边的第三个抽屉里。”

    李虎依言去找，“果然在这！”

    他刚想去拿，猛然反应过来，回头但见一人抱臂偏头而立，哪怕身上围裙幼稚可笑，这人冷漠敌意依旧似是破冰寒刃，刀锋般的视线倏然将李虎血液凝住，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东西拿到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你是谁？”

    李虎再迟钝，也能感知到这人慢条斯理的语气下暗含着道不尽的威慑，就短短三字，每个字都是险险竖在头顶的铡刀，寒光割裂李虎的脖颈，吓得他不自觉颤抖，李虎勉强打起精神，扯出的笑比哭还难看，“李虎，濯儿的朋友。”

    “朋友？”青年把这两个字嚼在齿尖，像在琢磨着其中深意，漂亮疏朗的眉头轻蹙，简单的介绍了自己，“简辰宁。”

    这人长得就是濯儿的菜，还能随意进濯儿的门，李虎一拍脑袋，“你是濯儿的那个炮友？”

    简辰宁的脸霎时沉了下来，要是他手里有把刀，李虎觉得自己应该是已经死透了。

    “抱歉……呵呵……”

    氛围尴尬，李虎干笑着，讪讪闭上嘴。

    这人简直就是魔鬼，对面站着时周身泛出的寒意堪比三舅寒天里的湖风，李虎纵横商场这么多年，头回儿觉得一个人如此可怕，他都不敢有多的动作，坐在沙发上，态度端正得像个刚进校门的小学生。

    好在没多久，林濯回来打破了僵局。

    看到地上的鞋和沙发上的包，在李虎求救的眼神中，林濯摁着眉头，跟着简辰宁进了厨房。

    简辰宁的刀工精湛，切出的萝卜丝粗细长度都一样，整整齐齐列在菜板上，是强迫症患者的福音。

    林濯捏起一根塞进嘴里，微苦辛辣直冲喉间下，他咳嗽了几声，　“你这几天就别来了吧。”

    菜刀蓦地嵌进菜板，“凭什么？”

    “有朋友在。”林濯不安地拉上厨房门，好似生怕里面的争执会闹进李虎的耳里。

    “我就这么上不了台面？”简辰宁的眉眼低沉，语气静得就似承袭暴风雨前最后的安逸。

    林濯反问道，“我们两个什么关系？亲吗？熟吗？　”

    简辰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顿时哑口无言，垂下的眼睫和紧抿的唇让他看上去可怜得像条被抛弃的狗。

    “我知道了。”

    强势之人难得示弱，都极易引起旁人的怜惜，林濯心口柔软蓦地被触动，他凑上前想亲吻简辰宁，后者偏头避开，似是讥嘲，“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

    描述挺贴切，林濯指尖在简辰宁的胸口描圈，扯住他的衣领，整个人软若无骨贴了上去，一双眼睛无害般凝着对方，“甜枣吃吗？”

    简辰宁没答，转而攥住林濯的手，把他冷冷甩开。

    林濯脸色微变，眼神也跟着冷下来，他悻悻退到一定距离。

    菜入锅，那只长相滑稽的米老鼠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客，躲在围裙上，翘首的表情都像是嘲讽。

    嘲讽林濯谨小慎微还兀自多情的投怀送抱。

    林濯生生别开目光，压抑着火气，“这几天多少钱？”

    “看着给就行。”

    没有情感的语气，甚至连他背书包走时，都是这般漠然。

    这菜味道出色，毕竟是简辰宁的手艺，吃着它第一次让林濯觉得食之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