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雁归阁内，孟津道危襟正坐。 他一日见了莲回两次，心下慌慌。 “又有何事？” 莲回笑道：“孟护法，我想问问临江仙还收不收人？” 慕容迎死后，合欢宫一分为二，以孟津道为首的一干人等加入江不辞麾下，而左护法朱成碧则率领其余忠心慕容迎或不服新教主的人重整旗鼓，重新创立青銮派。 合欢宫几位殿主死的死、走的走，由盛转衰不过一时，又有天葵魔教对衰败的合欢宫虎视眈眈，临江仙可谓腹背受敌。 其时江不辞为复盛临江仙，凭借一把仙引招引天下恶人，他先后诛杀当时江湖上闻名遐迩的正道人士，诸如空山派前任掌门、问鼎山庄庄主，临江仙江不辞的名声轰动一时，成为众人不愿提及的血色往事。 也正是这般残忍的手段，引得十三洲内但凡有点名气的蝇营狗苟，皆络绎不绝，纷沓而至。 临江仙须日新月异、蒸蒸日上，然而弊端同样凸显。 江不辞手下可用之人都是半路投名，而知根知底的心腹寥寥无几。 孟津道一眼便知，此事危害甚大。 于是他搜罗一批无父无母的孩童，先传授他们基本功夫，再他们自相残杀，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进入娉婷堂学习上等心法，更甚者能得堂主真传。 江不辞听后只是一笑，人心叵测，险於山川；机阱万端，由斯隐伏。 养鹰飏去之疑，养虎遗患之惧自古有之。 他自己就是狼子野心之徒。 孟津道沉思片刻后道：“你年纪太大了。” 莲回道：“但我武功不错。” “你可以去连环堂试试，”来人面如冠玉，风度翩翩，正是洛中游，他没再作书生打扮，穿着月白色的长袍，“那里正在比武招人。” 莲回一见他便想起来孟叁肆，问道：“孟叁肆怎么样了？” 萍水相逢即是缘。 莲回是喜结良缘，对孟叁肆而言却是孽缘。 莲回同情孟叁肆不假，但他此刻已经决意要加入临江仙，自然不能做叛敌之事。 洛中游指了指孟津道：“我只负责捉人，阴曹十八殿的刑法之事得问他。” 孟津道面若冰霜，“此乃教内事物，恕不告知。” 洛中游怂了怂肩，早就猜到结果，“他这人就是这么严肃无趣。” 他拍了拍莲回的肩膀问：“你想加入临江仙？” 莲回点头，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孟津道告诫道：“他是教主请回来的客人。” 洛中游却不理他，鼓励道：“临江仙人才凋零，小兄弟可要好好表现一番。” 莲回问：“若我获胜了，就能加入贵教。” 洛中游笑道：“不仅如此，魁首还能继承我的青眉刀法，自此在临江仙畅通无碍。” 连环堂是洛中游掌管的三堂之一，他正准备物色几个合心意的少年作为继承人。武学天赋固然重要，但有趣的个性更是不可或缺，莲回在后者十分符合他的心意。 莲回：“右护法的刀法在临江仙排第几？” “第一是教主无虞，副教主的六龙鲸鲵次之，至于我位居第三。”洛中游自信道。 武林中刀客很少，高手更是寥寥无几，剑客却十之八九。 剑乃百器之首，侠是行将白首，千古寸心。 醉斩长鲸倚天剑，笑凌骇浪济川舟。 莲回笑道：“是不是教内只有你们三人用刀？” 他当然在开玩笑，洛中游的刀法轻巧灵动，走势绵密，若非第一次动手时，洛中游没有置之死地的杀心，莲回仅凭赤手空拳难以脱身。 洛中游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你猜对了。” 江不辞和江映的刀法承自一脉，其名无量，是某位不世高人观无量海所作，辗转百年后流落天一阁。 洛中游的青眉刀法则是家传之学，与他的内功相合，威力倍增。 莲回好奇地望向孟津道，问：“孟左护法的武器是什么？” 孟津道神色一冷，不欲多言，说了一句“无可奉告”后起身离开。 莲回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眼中闪烁着疑惑的光芒，问：“这里是孟护法的住所，他走干什么？” 洛中游摊手：“大概是不想见我们？” 两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也都离开雁归阁走向连环堂。 洛中游在前引路，比起孟津道，他风趣幽默，对莲回更是有问必答，两人一问一答，有来有往，不一会便相见恨晚，彼此间惺惺相惜。 两人就临江仙为何叫临江仙，不叫苏幕遮议论了一会，又对教主和宫主进行了探讨。 “天鹰教之主叫教主尚且有理，”莲回道，“临江仙既不沾‘教’字，其根据地又叫洛水神宫，叫江不辞宫主岂非更有道理？” 洛中游道：“也许是沿袭合欢宫的旧习，再者你不觉得教主更加霸气？” 莲回觉得很对，他叫宫主时心里未尝不在想着“公主”二字。 每当他暗自腹诽时，江不辞便若有所觉地看着他，莲回则装出一副乖巧纯真的样子。 好比此刻，莲回问：“我一直好奇，为何有些弟子眉间有一点红？” 他上次来洛水神宫时，来往的弟子仙姿佚貌、额点朱红，这一次却截然不同，尤其是通往连环堂的路上，每个人脸上都干干净净，且大多数相貌平平，再普通不过。 洛中游回道：“他们原先是合欢宫弟子，孟津道的手下。合欢宫收弟子的标准只有一个，就是长得好看，西域密宗只收十六岁以下的处女，慕容迎却男女不忌。他用道教双修术弥补密宗缺陷，眉心朱砂就是修习到第二灌顶的象征。至于那些长得一般般的，和我一样，是在教主招揽天下狗雄后才加入临江仙的。” 莲回：“……护法倒是爱开玩笑。” 洛中游拱手谦虚：“一般一般。” 莲回听到合欢宫，忍不住想起枹雁荡口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莲回想知道江不辞更多的往事，现下机会来了，他对着洛中游英俊的脸庞，却问不出口。 莲回犹豫半晌，恢复了神采，笑道：“右护法芝兰玉树，和平平无奇半点不沾边。” 洛中游摆手，促狭道：“只能算是不辱我教门面，教主珠玉在侧，洛某自惭形秽。” 连环堂主解连环是个娉婷女子，她向洛中游行礼后，嗔道：“洛护法怎么突然想起来连环堂了，连环好几个月没见到您，还以为护法把人家忘记了。” 洛中游笑道：“我对堂主的心意日月可鉴，这不，一有空就来了吗？” 解连环掩唇道：“护法在月笃门口说这话，连环一定更加欢喜。” 月笃是解连环的住处。 洛中游道：“我这有个小兄弟想加入临江仙，正好想起今日连环堂在武场比试，我带他来瞧瞧。” 莲回走到解连环面前，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临江仙内只有江不辞和枹雁荡两人知道莲回的真实身份以及失忆的事情。 枹雁荡对外宣称莲回是他的远侄，本想收他做弟子，奈何资质平平，过几个月便把他赶下山去。 一来临江仙弟子不敢得罪枹雁荡，江湖上一医难求；二来莲回确实住在白苹崖，枹雁荡起初也有收他做药童的意愿。 临江仙的弟子可以为枹雁荡所用，但枹雁荡的人却并非护法乃至教主能够指手画脚的。 解连环听到他的名字后，脸上惊讶之色转瞬即逝。 她将莲回带入演武场，一改和洛中游说话时的妩媚神情，语气温和地向他介绍比试规则。 临江仙堂内弟子都是通过演武比试获取职位晋升，前三名则有资格去天一阁借阅上等秘籍。 另外，若是其他门派的弟子递交投名帖想加入临江仙，除却名声赫赫的侠客能得堂主直接接见，其余人则要参加演武比试，连胜十场才能成为临江仙普通弟子。 莲回没有称手的武器，解连环便让人带他去兵器库挑选。 领路的人和莲回同样，也是半路投名。 卓尔群比莲回大五岁，原先是南疆五毒教弟子，五毒教被灭后，不远千里来到瀛洲，先后投奔魔教。 他眉目深邃，颇为俊郎，带有异域风情，一张口却十分淳朴，“如果我接下来的比试输了，我再去青鉴殿试试。” 莲回鼓励道：“卓兄对自己自信一点，” 卓尔群叹气道：“要是你和我一样，接连被天鹰教、猛虎帮婉言拒绝，你也会不自信。” 天鹰教和猛虎帮是近两年成立的帮派，盘踞在南北武林交接之处，卓尔群一路南下时曾想拜见过两派帮主，却因为他前五毒教徒的身份姗姗而返。 临江仙虽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不假颜色，但连赢十场委实是个不小的挑战。 莲回在兵器库里挑花了眼睛，摸剑挥鞭，犹疑不定。他被枹雁荡使唤的时日，也没有落下武艺，每日卵时起来晨练，有时是掌法，有时是刀法。 他住的屋内正好有两把木刀，莲回练刀法的时候还想着哪天能和江不辞对练。 莲回最后还是选了刀，卓尔群则选了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