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晴扇

    00 折扇

    ——缘起

    “博士,您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现在还不能休息哦~”

    小兔子甜甜的声音像是一道催命符,将熬了一个通宵正打算溜去宿舍补一觉的博士定在原地。

    “哎呀阿米娅小姐,博士都已经熬了一个通宵了,您就让她休息休息吧。哎,休息两个时辰也是好的……嗐,我说的是,四个小时。对对。”

    刚从人力办公室值完勤走出来的乌有不知为何走到了博士的办公室里。不过这也不奇怪,这个高深莫测的好事之徒能出现在罗德岛的各个角落,不是在甲板上支摊算卦,就是在宿舍里到处看没几个人能懂的“风水”。当然,博士的办公室也是他常常出现的地方。

    乌有眼角眉梢带着他招牌式的不太靠谱的笑意,茶色墨镜下乌中透红的一双眼睛浅浅觑着阿米娅,然后是博士。

    小兔子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好吧,博士,快去休息吧,我会帮您把新文件整理一下的。”

    乌有松了口气,嘿嘿一笑,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小茶壶:“来吧博士,我送您回宿舍休息一会儿,给您沏一点安神的茶尝尝,要不要给您揉揉肩膀?趴了这么久累的很吧……”

    博士迷迷糊糊地跟着乌有走到宿舍门口,正打算道声谢,一双略带迷蒙的双眼扫到了乌有的眼眶。茶色墨镜下的眼眶有些红肿。

    “楚先生。”

    “啊?”乌有不知神游到了何处,猛地回神:“博士,怎么了吗?您这么盯着看我做什么?嗐,胡子是好久没刮了……”

    “啊,不是的,楚先生你的眼睛好像有些肿,是怎么了吗?”

    “呃,嗐,这不昨天晚上在人力办公室值班儿了吗,睡得不太好,这不一早上起来就赶紧来提醒博士您注意休息了吗?别熬夜熬的跟我似的……”

    “楚先生,”博士的声音稍稍放软了些:“据我所知,今天是炎国日历的……清明节,对吗?”

    向来漫不经心的笑突然凝滞。再度睁眼,眼角眉梢里似乎蕴藏了些苦楚:“哎,不愧是博士啊,这些都知道……”

    “嗐,我啊,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被博士批了两天清明节假期的乌有回到宿舍,从储物柜里拿出了上次去炎国执行任务时带回来的一小包干桂花和某位东国干员送的一小瓶酒。那把曾闻名于江湖的廉家阴晴扇被他不偏不倚地放在桌上,从不愿轻易展开扇面的他今日开了扇。斟了一杯异国他乡的酒,撒了几朵飘香故里的花,他看着扇面上“子虚乌有”那几个字,嘴角含尽了苦涩,只绽出七分辛酸,三分孤暖。

    “师父啊,您现在……还好吗?”

    清冽的酒液与陆行船坚实的地板碰撞在一起,汩汩流淌的声响似乎把他带回了一年前。

    “啪嗒”。

    绢面染上斑驳。

    乌有如梦初醒,慌忙用手掌上缠着的护手绑带轻柔地将扇面上的泪滴一点点蘸走。扇面恢复如初,而立之年的黎博利却平添两道泪痕。

    廉家武馆……故里的桂花和梧桐……

    皆已化为乌有。

    他只有这把折扇了。只有这把折扇,能让他觉得心里还有根,还有和那人的一点牵绊。

    又或许他本身就是他和她最大的牵绊。

    01 复“生”

    ——非死非生

    天灾还是来了。

    只要我跑得够快,天灾就追不上我——移动城市如是说。

    但是这句话并不包括萨尔贡内的绝大部分城市。混着源石碎屑的沙尘滚滚而来,曾经百姓安居的城镇早已变成一片废墟。多数人都丧生在天灾之下,泰拉大地如同世界末日。正在萨尔贡执行任务的乌有救了几个老百姓,将他们送到逃生的交通工具上,却不想被天灾的下一道余波震开。剧痛从右臂传来,手中的折扇就将顺势滑落,乌有却死命攥住那扇子,哪怕右臂顷刻麻木失去知觉。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的伤势乌有便不省人事了。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故乡的梧桐树,看到了那记忆中熟稔的青砖白瓦。

    勾吴城。

    “阿楚。”

    熟悉的呼唤从背后传来。他知道这是梦,又或者是濒死的幻觉,可他不愿让自己知道,也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那脆弱的幻梦便散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独自看着漫天黄沙疮痍废土,直至生命的尽头。

    “又和工地里那帮小子打架了?”那声音越来越近了:“说了多少遍,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可他们嘲弄您在先……

    ”阿楚?怎么不敢看我?阿楚,为师先帮你疗伤,旁的日后再说……”

    师父……徒儿无颜见您,也不敢见您……

    “阿楚?阿楚……”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了,模糊到此去一别,便又是阴阳两隔。

    酸涩苦楚伴随着思念满溢而出,乌有再也控制不住,只想转过身看看师父,哪怕只是梦,哪怕梦醒了,哪怕……

    只要能再见一面就好。

    他转过身。那玉骨云衫的女子就在眼前。她朝着他伸出手,绽出一个和暖的笑。

    他几乎就要朝她走过去了。可是下一刻,那人镌笑的唇角渗出一点朱红。

    乌有慌忙地去看她伸出的手腕,刀痕遍布,血如泉涌,满目的殷红如同梦魇一般蒙在他眼前绞在他心头。

    “师父!”

    他想喊,却出不了一点声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女子被血色包围,云衫如灼,满目血红,只有乌发自鬓边成雪……

    “师父——咳咳咳咳……”

    乌有蓦地惊醒过来。幻觉梦境随着意识回流而风化,眼前不是遍野黄沙,只是森森石壁。茶色墨镜和帽子被摘下放在身旁,右臂的伤口不知被谁用几块衣料包扎完好,只是缠绷带的方式和他有些相像。

    “你……醒了?”

    乌有用左臂支撑着身体,缓缓坐起,向那冰冷且微哑的声源看去。

    “啊呀,不知是哪位贵人好心出手相助,我才捡回一条小命,哈哈,正所谓大恩不言谢,您……”

    向来油腔滑调一脸不着调,可当看到坐在不远处身着白袍头巾覆面的那人手上正拿着那把廉家阴晴扇细细把玩时,乌有的神色如同他的心一样紧绷了起来。

    “不知恩人为何拿去鄙人的折扇?小人知道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可这扇子乃是小弟重要之物,还望恩人能够……”

    “子虚……乌有……”那人打开扇面,嗓音冰冷沙哑不似人声:“我……”

    似是旧雨重逢,那人熟稔地将折扇在手上开合反转,一个扬手将那折扇抛了出去,不由自主地飞身一跃,稳稳地一个半马步,接住了那折扇。

    折扇“唰”地在手中展开,昏暗的老式实验灯下,“子虚乌有”四个字映出徽墨独有的淡金光泽。

    于习武之人而言,那动作很简单,可乌有却看得呼吸一滞。这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是廉家武扇套路功法里常见的一招。

    他又想起此处是萨尔贡。本不应该有人会说炎国话识得炎国字。

    更不应该有人会用廉家阴晴扇。

    一种如同海市蜃楼的希冀浮现在他的脑海,他知道这点希冀早在一年前就被自己亲手埋葬在炎国的黄土中,埋葬在早已不复存在的廉家武馆的梧桐树下。

    是他亲手将师父埋葬的。

    乌有猛地抬头,有些不顾一切地想要从那暂且可以称为“床”的废弃实验台上下来,可天灾带来的剧痛和气血不足的眩晕感让他只得作罢。他看见那人机械般地收回折扇,骨节微微作响间恢复了站立,转过身来朝着他,又盯着那把扇子出神:“……阿楚……勾吴……”

    那人的声音冰冷,陌生,唯有那一句“阿楚”染了些微温度。

    一定是梦。乌有半躺在半人高的废弃实验台上,手上的护手绑带斑驳着血痕,他向那人遮面的头巾伸出带着血迹的手。

    那人未动,头巾滑落。萨尔贡再常见不过的遮挡风沙的沙黄头巾下,是一张清丽的炎国面孔。

    苍白的脸上溅了几滴血,曾在记忆中印刻千遍万回的冰蓝眼眸此刻却是浑浊的黑红色,眼角眉梢嵌了几片黑亮的源石碎片。记忆中只有两鬓斑白的乌发早已成雪,及腰的麻花辫被整齐干练的短发取代。莹白的龙角早已被源石碎屑斑驳。

    师父……

    乌有不知道他有没有将心底的这声唤说出口,他只知道那人蓦地拥住了他,在他柔软的耳羽边艰涩却轻暖地道了句:“阿楚……为师……饿了……”

    02 往昔

    ——阿楚和师父

    那时的乌有还不叫“乌有”。

    ……

    “阿楚!”

    二十来岁身形健壮的小伙子本想趁着夜色朦胧溜回自己房间,却被师父逮个正着。

    “啊!啊哈,师父啊,您吓我一跳……”

    廉子虚使了点力气拧住阿楚的耳朵,温热的手掌心恰好包裹住黎博利有些敏感的耳羽:“为师说过不要和工地那几个小子计较,你是半句也没听进耳朵里,是不是?”

    “啊疼疼疼——师父您快饶了徒儿吧……”

    阿楚一副痛苦不堪夸张样,冲着比他矮一个头的女人连连讨饶。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倒是不怕拧着耳朵的这一点疼,女子带着薄茧的掌心无意间磨蹭着他柔软的耳羽,才真的让他要了命地有苦难言。

    廉子虚松了手,轻轻叹口气,说了句“过来”,阿楚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了笑,跟着她进了里屋。

    阿楚老老实实坐在榻上,安安静静地让师父给他上药。

    “……说了多少遍,不要轻易动武。”那双冰蓝的眸子紧紧盯着他额头的伤口,师父轻轻吹了吹那处,声音里不知是嗔怪多些还是心疼多些。

    眼前人和平日习武时一个马步没扎深就拿柳条子用了十成十的力狠狠抽他的那个严厉的师父判若两人。这种温情在他小时候只有生了病才能在额头相抵试探温度时得到那么一点点,而他年岁渐长,师兄师姐远行的远行“出师”的“出师”,本也想远走高飞的他还是选择留下来,陪着这个略显萧瑟的武学宗师。

    “香火不能断”。他总听老一辈人说,也总听师父说。因着这句话,师父让师兄师姐们回家乡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或者去发达的大城市打拼,可孑然一身的师父,她的香火又有谁来传呢?

    他是她的关门弟子。他想着自己虽不才,可授业恩师的香火如今只有他能接过来,传下去。

    “……走什么神?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阿楚回过神,有些尴尬地笑笑:“师父,徒儿知错了。可是是他们先出言不逊的,徒儿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们而已……不过人有点多,几个砖头过来,大意了,没闪开……”

    女子气息蓦地凛冽起来:“……他们说什么了?”

    阿楚心里暗骂一句,又卖着乖地笑:“没什么……粗鄙之语,徒儿说出来会污了师父的耳朵。”

    ……无非是又在诋毁独居多年的师父罢了。那群人侮辱他没什么,可师父的清誉一丝一毫都不能被他们这样轻贱。

    揍他们一顿不算什么大事,若不是为了师父和他能在勾吴城安身立命,他那几拳就朝着他们太阳xue去了。

    察觉身前人不再动作,乌有抬眼,正对上那双冰蓝眸子,像是要看进他心里。

    澄澈淡漠透着冰冷凌厉。阿楚不敢和这样的一双眸子对视,稍稍敛了神:“师父……好啦,徒儿没事的……”

    廉子虚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浅浅一笑。她收了药棉走到案前,语气是和平时一样的平和无波:“阿楚,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该成家了。”

    几不可察一声叹。廉子虚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浅浅的一声叹,直到这句话不知怎么说出口的时候,她才有些恍然。

    “结婚生子,成家立业,不必像在武馆这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辛苦,出路会……”

    “师父,”阿楚第一次出言打断了他敬重万分的授业恩师:“在武馆,不苦。这十多年来,徒儿冷了您给添衣,饿了您管饭食。有您在,徒儿怎么会觉得苦呢?”

    廉子虚拿起展开案上的阴晴扇,看着扇子上“子虚乌有”四个字,轻轻一笑:“现在习武只为,只为强身健体,其实……”

    “其实当个济世救人,哦不,行侠仗义的大侠还挺不错的!”阿楚拍了拍胸脯:“我小时候总想着将来能够当个武林高手,一来不让爹娘兄弟姐妹被地痞流氓欺负了去,二来也能帮一帮弱小惩一惩凶恶。现在愿望算是实现了一半啦,村里知道老楚家有个习武的儿子,都对爹娘尊敬得很呢。师父,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徒儿会守着您的。”

    青年在她面前绽出一个明亮的笑。那笑坦然,温暖,连带着荡涤了廉子虚心中的阴霾。

    “好。有阿楚守着,为师……”此生也便无憾了。

    “好啦师父,”阿楚笑着站起身,一步一步往房门口挪:“不早啦,早些休息,不要想这些不着边儿的事儿啦。那个,徒儿先回房了……”

    小崽子想遛?

    “慢着。”廉子虚释然一笑,又转过身来板着脸开口:“刚打架的事儿还没了儿呢。为师饿了。去给为师做碗桂花圆子,做完回来站马步桩。老规矩,我吃完之前不准动。”

    小花招被识破,阿楚带了些无奈,却又讨着好笑道:“好嘞师父!您就请好儿吧!”

    于现在的阿楚而言,扎一盏茶时间的马步就跟玩儿似的。而他还耍着几分无赖地和师父打马虎眼,不想受罚是假,孩子般的和师父闹一闹才是真。

    廉子虚又何尝不知?“玩闹”之余,只希望这样的岁月更长一些,更远一些……

    如同武馆院子里那棵阿楚来时种下的梧桐树,十数载风雨,华盖参天。

    03 何念

    ——情难自抑,情非得已

    相伴十数载,或许有些情愫早已超越师徒义、长幼情。

    只是无人能识,无人敢知。

    ……

    廉家阴晴扇在江湖上创下过多大威名,就有多少人觊觎这门功夫,也就有多少人瞧不上却又惹不起廉子虚。

    说是以武会友、说是小酌怡情,勾吴城其余几家武馆向廉家发来饭局请帖时,师徒二人都明知这是一场鸿门宴。

    可廉子虚不算伟岸的身量儿下是几百根不屈不折的硬骨头。廉家武馆势微,可江湖上名气还在,威望也在,而这场鸿门宴,八成是那群老狐狸要试一试她廉子虚“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所以她要去。告诉他们廉家家主还没老,廉家阴晴扇还有人使得动。

    自己一个人去便能全身而退,她本是不想让自己的徒儿蹚了那浑水的。可她万万没想到阿楚也偷偷跟着她去了。她发现的时候,狡猾的小子开始大大咧咧地和饭馆儿的人称兄道弟,还说是师父带他来的。

    廉子虚保持微笑。

    她憋了一肚子火。她知道这她这小鸟崽子沉不住气,现在竟是连她的话都不听了。她本要等回了武馆好生教训他一番,却在小鸟崽子为自己挡下一杯一杯酒时心软。

    这场鸿门宴,她廉子虚仍能镇住那一帮子心怀不轨的老狐狸们,仍然能干的了半斤纯正的沛公酒,可岁月终究是不饶人的。就算她不怕岁月搓磨,她的阿楚也怕。

    宴席结束,师徒二人回到武馆。一路上步履稳健的阿楚却在迈进门的那一刻扶着墙软倒下去。廉子虚忿懑又无奈地叹口气,关好武馆大门,将靠着墙根滑坐下去的小徒弟搀回房间。

    “师……师父……”小鸟儿含糊地唤着她:“难受……”

    廉子虚狠狠地扇了阿楚屁股一巴掌:“让你逞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酒量多大?”

    被那巴掌一打,阿楚红着脸瑟缩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远远比不上身体的燥热绵长:“唔!……徒儿……担心师父……年岁大了……喝酒伤身……”

    扶着身高八尺却醉得一塌糊涂的小伙子回到房间、坐在榻上,廉子虚咬了咬牙根,转身欲走:“……酒醒了再教训你。去给你煮碗醒酒汤。”

    那人儿又软软抬起手拉住师父的衣角,手上用的力气却大得很:“师父累了,不去,徒儿自己去……”

    说着便又要起身,却一个趔趄又要倒回去。榻边就是一块块青砖、一层层腻子砌好的厚实的砖墙。

    “啧。”为了让徒儿的鸟头不至于开了花,廉子虚俯身要搀住他,可半醉的人身体沉得很,又是个一米八健壮结实的大个子,身子一倾便连带着廉子虚一同倒在了榻上。

    嘶……徒弟的身板儿还挺结实,廉子虚腹诽道。不过下巴倒是没磕疼。

    ……徒弟的胸是软弹的。

    ……廉子虚撑着床板赶紧要起身。

    “唔……”阿楚吃痛含糊了一声,迷迷糊糊睁开那双乌黑透红水蒙蒙染了酒气的眸子,低下头要看看是什么正压着他,正对上廉子虚那双冰蓝的眸子,他呆了一下,痴痴笑了。

    “师父的眼睛,真好看。”

    廉子虚怔住了。

    小徒儿呼吸间带着沛公酒的烈香,裹挟着勾吴城的桂花香涌入她的胸腔里,一柱香之前半斤白酒的那点被压制住的醉意“嗡”地灌回脑中。廉子虚看着她的徒儿,樱唇刚启又紧紧闭上。她稳住了呼吸,腾出手揉了揉黎博利蓬松的羽发,顺着额角抚到他的脸颊:“阿楚,睡会儿吧。”

    女子微凉的手抚上guntang的肌肤,像是干涸枯竭的土地突逢甘霖。半醉的黎博利追着那点凉意,缠着护手绑带的手掌一下子覆上女子的手:“师父……师父别走……陪一陪……徒儿……难受……”

    耍滑头惯了的徒儿这次却带着一丁点儿撒娇般的鼻音祈求地唤她,醉意破笼,廉子虚只剩了一丝清明:“……真不要师父走?”

    “不要。”

    这句话说得倒利落。廉子虚浅笑,任阿楚捉着她的手,从guntang的脸颊到带着些许胡茬的下颌,再到脖颈,直透过有些松散了的衣襟,到他起伏的胸口。

    “可师父比阿楚年长,是迟早要先离开阿楚的。”

    “哪儿能……师父还那么……年轻……”像是怕那人下一刻便消失似的,阿楚又覆上一只手,又让师父的手贴着自己心口,温暖微润的胸膛和双手一同包裹着女子的手:“师父的手凉……给师父暖暖……”

    廉子虚浅浅笑了,那笑中带着三分宠溺,三分无奈,三分酸涩苦楚,却又有十分情愫满溢心口,可她怎敢知晓。

    她长出一口气,定了主意。

    且荒唐这一次吧。

    廉子虚伏在阿楚的身上,言语间带了些年轻时的狡黠:“阿楚,你师父我,可确实还没有老呢……”

    阿楚只觉一小片柔软落在敞开的衣襟间自己guntang的胸口上,然后是散开的领口间自己脆弱的颈项上。及腰的麻花辫垂在他臂弯,辫尾浅浅地刺挠着他上臂的肌理。混沌的脑袋远不如身体的感知清晰,他只知道这是他师父,是他所向往的。

    白龙吻到他的下颌,止步不前,只是仰面轻轻地用温凉的掌心摩挲他的脸颊。当下身微勃的部位被师父握在手中,他才察觉到几分不寻常。可身体永远比头脑先一步行动。黎博利轻轻抬头,小心翼翼却又不由自主地支起身子,在女子的唇上印下轻轻一吻。

    像一个求欢的鸟儿,浅浅啄了一下心悦者的喙,或者说更像是一个惹了大人生气的小孩子,示好般的递给大人一块糖。那双乌红的眸子带了几分怯懦几分慌乱无措,带了几分醉中孩子气似的试探。

    廉子虚一怔,终于如梦初醒,微微偏头避开他,可手上动作更紧。年轻的黎博利呜咽一声,脸颊上酒醉的酡红不知何时化为情动时的潮红。长裤被褪下,在膝间不上不下的勾着挂着,女子带着薄茧的指尖在他会阴的软rou那里摩挲,在后面那处浅浅一摁。阿楚的身子随之一颤。

    “师父……这样……对么……”

    廉子虚在他敏感的耳羽旁落下一吻:“交给师父。”

    “好。”

    徒儿是永远会相信师父的。

    合着桂花香膏的香和润,年轻的黎博利被白龙的指节占据。动情的嘶哑,力竭的汗滴,喷薄的欲望,湿软的挽留……直至最后,阿楚松了身子,唤着师父,眉眼含着笑意与餍足沉沉睡去。

    拨开遮在那人眼帘上的碎发,廉子虚坐起身子,沉思片刻,又俯下身,在阿楚的额间印下克制而郑重的一吻。

    无所谓了。廉子虚心想。或许带着徒儿离开勾吴隐姓埋名才是最好的归宿。教完徒儿廉家的功夫,再教教徒儿那几十本风水专着,将来做个小堪舆,开个小小的算命馆子,又或者和徒儿开个小菜馆,小酒馆,小茶馆……

    待得阿楚有了心仪的姑娘,自己便正好去江湖上游历。武侠里的那些老一辈不都这样吗?

    廉子虚想着想着,笑了。不知是期许,还是自嘲。

    她终究是个怯懦的人。

    第二日醒来的阿楚在院中对着师父房门口跪了两个时辰。

    他只记得自己酒后失态,还……还轻薄唐突了师父。他知道师父昨夜或许抱了他,可这……这不应是师父的错。

    他欺师灭祖在先,也不知是不是不止这次,或许是几次大逆不道的思绪闪过,又或许是几次午夜梦回,他……

    他一直跪着,跪在烈日下,跪在庭院中,跪在青石板上。如果师父不开口,他要一直跪着,直到师父原谅了他这个不肖孽徒。直到晌午,师父的房门才“吱呀”一声打开,略带寒意的声音响起:“可知错了?”

    和前几次犯了些错时的语气如出一辙,可阿楚知道这次铸成大错,师父不会轻易原谅他的。他抬起头看着师父,无措地开了口,却被师父先打断。

    ”下次还敢违抗师命么?记住教训了么?为师叫你不要去,你可倒好,偷偷摸摸去了,醉醺醺回来。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掂量不清?你喝过那么多酒么?”

    阿楚怔住。师父竟对昨夜那事只字不提。

    “耳朵聋了?”

    又一声反问将他的思绪拽回。阿楚苦笑,只得将愧疚自责先放于脑后,像之前一样老老实实又耍着舌头回答师父:“徒儿知错了。可徒儿不也是为师父您着想么?您想啊,一个大小伙子也喝不了半斤白的啊,您海量,可是对身体损伤多大啊?徒儿还年轻,也该锻炼锻炼,您说对不,不练哪儿来的酒量呢……”

    “少贫。”廉子虚笑出声:“起来吧。下次可不许妄为。”

    “好嘞师父,下次啊,您说往东,徒儿绝不往西!唯师命是从!”

    “慢点儿。膝盖肿了?为师给你上点药……对了,记得练练刀啊剑啊这些中长兵器,扇子适合师父这样身量儿小的人来练。你要想功夫更进一步,还得从这些力量性更强的兵器上琢磨……”

    阿楚连连应着,一瘸一拐地跟着师父进屋。可他并没有注意到师父步履间那些微的蹒跚。

    廉子虚对着祖宗牌位跪了一个时辰。

    她不传统。她想守住菁华,摒弃糟粕。

    廉子虚暗自打算着收拾行李,也问了阿楚愿不愿意去和她一起去其他地方。徒弟说去哪里他都跟着。老董不也在龙门卖鳞丸?生意还蛮不错。自己为何不能选择归隐呢?

    廉子虚想着,准备着料理着后续的事务。可是她还是慢了一步。

    阿楚“杀了人”。准确地说,阿楚被“仙人跳”了。

    那些人买了那死者为他们卖命,一定要死在阿楚手上。除了阿楚和那些幕后黑手,没有人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按江湖规矩,杀人偿命。但师父的命要比徒弟金贵些,只要师父肯按江湖规矩放血替代,便算是为徒弟偿了命。

    阿楚第一个反对。

    “师父,是徒儿大意让他们钻了空子,是徒儿的错,就让徒儿一个人承担。”

    廉子虚只抿了一口茶,轻笑着开口:“你去承担,你怎么去承担?为了那些个渣滓,搭上我好徒儿的一条命?”廉子虚摇摇头:“阿楚,他们是冲我来的。你是廉家阴晴扇的最后一代传人,只有你才能将廉家功夫传下去……”

    “可我不姓廉!我……我不配……”年轻的黎博利声声恳切,阿楚单膝跪在廉子虚面前,乌红的眸子里只映着廉子虚一人:“只有您,您才是廉家人……”

    “你不配?”黄花梨桌子被“啪”的一声猛地一拍,廉子虚沉声道:“你不姓廉,我在你身上倾注的十数年的心血、你在廉家功夫上吃了十数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就都白费了是么?就因为你不姓廉,你便没本事也没胆量拿起那一小把扇子、施展那点拳脚了是么?”

    “你是我廉子虚的徒弟、关门弟子、真真正正的武学传人,也是最后一个站在我身边的人,没有人比你更能配得上廉家功夫,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阴晴扇的传人!你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明日就去送死!把你还有无限未来的命亲自葬送在你自己手里!”

    堂间静默。只有二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你不姓廉,反而更好。”平了气,廉子虚笑笑:“他们不会在乎一个外姓弟子的。况且……放点儿血而已,要不了命的。”

    徒儿是永远会相信师父的。可他的师父骗了他。

    江湖规矩是,徒债师偿,放血三升。

    ……

    师父可以活,可那些人不让她活。阿楚歇斯底里地要带师父去医院,那些人拦着。他和他们打,打不过,跑,也跑不得。

    直到他把师父亲手埋葬。

    那些人走了。与此一同烟消云散的是被拆除的廉家武馆,身死魂销的廉子虚,还有阿楚。

    那个和师父耍着花招卖着乖、守着武馆和师父的阿楚不见了,而泰拉大地上多了一个孤身一人一折扇一把伞的算命先生乌有。

    他永远带着故人的希冀活着。开扇、展伞,心法口诀都浑然化作成了“子虚乌有”这四个字。他知道他一直念着师父,可在这些念想里。他能识得为至亲报仇雪恨的决绝、孤勇,能识得将师父的武艺传承下去的负重与责任,能识得对长辈的缅怀与歉疚,可其余的、占据最多的念想到底是什么?乌有自己也不知道了。

    故人何念?乌有不能识,子虚不敢知。

    04 血浓

    ——所念浓于血

    “阿楚……为师饿了……”

    那人在耳畔的呢喃把乌有从回忆中拉回现实。那人在乌有耳羽间落下一吻,锐利的犬齿衔住他的耳垂,划过下颌线,在颈项间挑了个最合适的位置下口。刻下一圈牙印后,那人又微微抬起头,像是在等着他的反应。

    冰冷而陌生的气息贴近,莫名的依恋却在乌有心中油然而生。他不知道“她”是谁,甚至不知道“她”还是否是正常的泰拉人,可如果“她”是师父,师父还没有逝去,或者师父……师父还能留在这世间,像炎国的传说一样……

    他又怎能推开她。

    乌有深深呼吸几次,可嗓音还是微微颤抖:“您……您真的认得我吗?”

    那人用冰冷的唇舌在那圈牙印上舔吮一口,艰辛却笃定地说:“阿楚。我的阿楚……廉子虚……忘不了阿楚……阿楚……永远在……廉子虚心里……”

    乌有呼吸一滞,垂在身侧的手终究是紧紧拥住了那人。

    “师父也永远,在阿楚心里。”

    他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与世长辞的师父,只能在梦中远远地看她一眼,可没想到她还在。虽然样貌声音都变了,可只要师父还在这世间,不管她是什么,他便再也不会离开她……

    眼眶早已酸尽红透,guntang的泪从眼角划过。那人微微蹙眉,仰着脑袋,用脸颊将乌有流到耳根的泪蹭去。

    廉子虚确实已经死了,也确实已非正常的泰拉人类。她脑海中还留存着一些生前的记忆、习惯。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到萨尔贡的,她甚至不知道这是哪里。只是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实验台上,生前蓄下的及腰长的麻花辫刚刚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剪下。她生前很爱惜她的长发,便第一时间从实验台上坐起身来,在那些人惊惧的目光下将他们都杀了。看着那些鲜血,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开始渴望。挑了一个濒死的人,她咬住了他的脖子将他身上的血吸干,才觉得舒坦一些。

    然后她逃,逃到这个昏暗山洞里无人的地方,努力回想着自己是谁。可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只能想起自己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浑身都是血,她笑着叫那人阿楚,那人哭着唤她师父。

    现在,她找到她的阿楚了。

    重“活”一次的廉子虚第一次笑了。她用湿冷的舌尖轻轻舔舐乌有颈间的牙印,说话逐渐顺畅起来:“饿了……想要阿楚一点血,就一点。阿楚愿意吗?不想伤害阿楚,可是饿了七天。”

    这段勉强连贯有些逻辑的话让乌有基本明白了师父现今的生存状况。吸血而生,七日一进食。他不由得想起罗德岛那位元老级的医疗干员。或许师父现在的状况可以在她那里得到解释。

    乌有微微低下头,用带着胡茬儿的下颌轻轻蹭蹭廉子虚的龙角,油滑惯了的腔调里多了几分温柔:“师父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他欠了她三升鲜血,欠了她一条命。别说是要血,就是顷刻要了他的命去,他也甘之如饴。

    廉子虚拿利齿磨蹭着他颈间的皮rou,微痛间多了几丝暧昧的麻痒。乌有这才想起二人的姿势不太合适,可也来不及提醒正饥饿的师父,更怕师父滑落,不敢松开搂在师父腰间的手。颈间的麻痒越来越怪异,仿佛不是刺破皮rou前的预警,更像是恋人云雨前的调情……

    乌有暗自骂了自己一句。师父只是饿了而已,他却将此事想得如此……如此不堪……

    “师父,您饿了就赶紧的吧。徒弟身板儿结实得很,不怕疼,这点儿小伤口没什么。您快些充饥才是要紧的。”乌有苦笑,又像以前一样耍着贫嘴,只想让这种亲昵的折磨快点过去。

    廉子虚将那块已经被磨得发红了的皮rou狠狠吮了一口:“好。”尖利的牙齿瞬间没了进去。

    柔软的唇包裹着伤口,吮吸让血液飞速流失,麻痹的肌理与柔唇利齿相交的触感令乌有颤栗。可是“折磨”远不止这些。乌有明显感觉到,自己下身起了一些反应。

    乌有慌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他将搂着师父腰的手慢慢下挪,想要将师父的腰托起些,可没想到正在猎食的廉子虚霸道得很,硬是死死压住他不放,那条白龙尾也焦躁地在他手背上甩动扫拂。转生后的师父力气大了不止一点半点,乌有只靠没受伤的左臂想挪动狠狠扒在他身上的师父也是徒然。

    随着失血感的加剧,乌有喘息渐重,他只想着平复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以免那不争气的地方唐突了师父。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师父的手不老实起来。之前拥在他的腰腹间,现在竟然顺着他的腰线摸到了他的胸口。

    乌有的身型健壮匀称,胸口更是诱人的很。哪怕着了件胸围尺寸最大的衣服,那饱满的肌rou也能将那衣料撑得圆滑紧绷。廉子虚伏在他身上,早没了脉搏的身体与黎博利温热富有生命力的身体紧紧贴着,就似乎能透过他的胸膛感受到他的心跳。之前沉浸在师徒重逢的情绪里,如今的廉子虚眸子里除了重逢的喜与久别的殇,还染上了本能的情欲。

    一大口血足以让她恢复气力,廉子虚的身体仿佛又温热起来。她开始不满足于简单的相拥。利齿挑开缚在胸口的扣带,乌有饱满而软弹的胸口似是早就撑不住了,从衣襟满溢出惑人的形状。

    “好大。”廉子虚嘀咕了一句。乌有自然知道师父在说他尺寸傲人的胸,可这种话从师父口中说出来,更羞臊得他无地自容,耳根子都红透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廉子虚便低下头深深埋进柔软温润的胸口,轻轻吮吻,时不时咬上一口。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拨开碍事的衣襟,探入到黎博利温暖的胸膛,掌心紧紧贴合着他柔软饱满的乳晕,细细的打着转儿磨蹭着。

    “师父!”乌有低呼一声:“别……您……您这是干嘛啊……”

    乌有本想笑着和师父插科打诨,化解这尴尬的情形,可身体传来的快感不容忽视。他日思夜想的人,他最崇敬也是与他最亲密的人,这样抚慰他的身体,他怎能不动情?可这人是他的师父,他们之间不应该……这种事不应当是爱人之间做的么?

    一种莫名的预感和情绪涌上心头,心脏仿佛从胸腔跳到了嗓子眼儿。年少旖梦时,他也总梦见师父和他用超越师徒更加亲密的方式相拥。师父温柔地看着他,轻轻地吻他……他或许早就把师父当成了……

    乌有的脑袋“嗡”地一声宕了机。他从未想过要和师父成为爱侣,可他脑海中能作为爱人的女子却并无他人。

    或许早在十多年前,他早就把这种念想种在了心底。只是深深埋藏从未经过浇灌,那点子念想从未生长过。

    那师父呢?师父对他如今这般……又是怎样的情愫呢?

    乌有来不及思考,胸口蓦地一麻,半边身子都被快感腐蚀。廉子虚揉了揉那饱满的乳晕,有些不满足,愣是将他的衣襟扯开,埋头含住那粉褐色的rutou,狠狠吸了一口。舌尖不停戳弄着乳尖的小孔,直到rutou硬挺结成朱果。

    完了。乌有倒吸一口气。

    廉子虚在乌有乳晕周围一圈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牙印,有些僵硬地牵起嘴角,血色的眸子里带了些凶狠的玩味:“阿楚的rutou变硬了。下面也是。”

    隔着一层衣料,师父在用她的膝盖一下一下磨蹭着他刚刚勃起的性器。另一只手早就探到他的臀,抚摸中带着僵硬的缠绵。

    乌有的脸颊“腾”得红了:“师、师父啊,您、您,徒弟和您这样是不对的……”

    “阿楚不喜欢?”如梦方醒。身为血魔的廉子虚心中少了许多生前规矩礼义廉耻,纵然自己能以非人之躯抛弃俗世纲常,可如果阿楚不愿,她便不会……

    “阿楚不想要……师父知道了,以后不会再……”

    刚刚温热起来的身子如坠冰窖,廉子虚不知所措,面带痛楚捂住胸口,只想赶紧从乌有身上起来。

    “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其实,其实喜欢的……”

    廉子虚怔住了。

    轻轻揽住挣扎着起身的师父,乌有讪讪地笑:“师父这样对我,我只是有些……有些惊讶了。我愿意与师父亲近的,我也知道您是想要徒弟的,只是您……您对我是师长慈爱,还是……”

    还是男女情爱?

    乌有没有胆量说出口。

    廉子虚的表情凝滞了,可又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她在棺中躺了几百日,突然有了意识,也难以控制面部表情,更难以理解面前人吞吞吐吐的话语。

    乌有蓦地笑了,笑得眼睛都酸了。

    “哈,哈哈,我明白了。师父,师父与我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徒弟怎配……”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是啊,徒弟自不量力爱上多年栽培恩重如山的师父,多么可笑又可耻……

    乌有咬着牙根强忍着眼中湿润酸楚,挤出一个笑:“师父,我不讨厌的,您继续便是,徒弟喜欢的。”

    廉子虚微微蹙起眉,生涩的意识逐渐运转起来。乌有乌红的眸子闪着光,之前的状态……廉子虚从脑袋里抓了个词叫“希冀”。之前的目光是“希冀”,可现在的目光却是……

    廉子虚胸口闷疼。这种目光带给她的感受恰如自己刚刚如塞铅块的胸口。

    她大概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阿楚,师父对你,确实有师长慈爱。”廉子虚向上挪了挪,在乌有的唇上轻轻印上一吻,定定地盯着乌有的眸子,声音越发平稳清晰:“可更多的,我想,是爱侣之情。”

    强挤出的苦笑蓦地消散了。乌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朦胧混沌的血眸逐渐清澈,那人神色越来越像他记忆中的师父。

    廉子虚浅浅笑着,笑意中像是融了甘甜的希冀,也像是融了苦涩的回忆。

    “我从前想过要和你归隐,只有我们俩,开个算命馆子也好,小茶馆小饭馆也罢。师父想和你在一起,把没教完的功夫教完,把没学会的招式学会,然后带着你一同经商赚钱,同吃同住,然后时不时去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可是上辈子还没有过完,还有这么多事没有做,就已经……”

    就已经生死两茫茫。

    “师父……”乌有蓦地仰起头,撞上师父的唇。他终于知晓了师父的心意,再也不想回忆起那时生离死别撕心裂肺的痛,因为那会让自己觉得眼前的一切皆是幻梦,梦醒了,他又变成孤身一人。

    黎博利的唇柔软干涩,带着冲劲儿和懵懂啄着自己的唇。廉子虚眼眶泛红却无泪可流,只是仰起头轻轻地回吻她最心爱的徒儿。

    “师父,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不管您去哪儿,我都跟着您守着您,好不好?”

    乌有笑得明亮,可那双乌红眸子却湿润了。

    “好。”

    05 桃源

    ——不复得路

    天灾为本就干旱的萨尔贡带来了更猛烈的风沙,城市早已荒无人烟,到处是一片死寂,只有一处隐蔽的山洞里,废弃的实验室中,男人低哑的呻吟和沉重的喘息让这里平添暧昧声色。

    排扣被解开,碍事的衣袍散乱的铺在废弃的实验台上。廉子虚吻着乌有,从胸口吻到腰腹,留下斑斑吻痕。随后她握住了乌有早已勃起的性器,笑容中带了些玩味,缓缓撸动着。经过刚刚心意相通前后的悲喜交加,那处的欲望稍稍下去了些,可爱人的撩拨无疑是最佳的催情剂,很快乌有的性器便又硬挺起来。

    “阿楚流了好多水。”粉红的guitou不停分泌着透明的爱液,廉子虚抚慰那处,黏腻的水声回荡在空荡的实验室里:“怎么这般敏感……”

    “唔……师父您……您怎么这样……”乌有难得老脸一红,以前自己和师父恪守师徒之礼,除了那次酒醉记忆断片,他从未见过师父这种情态,哪能听到师父说这样的荤话。纵然经年混迹市井,可在情事上乌有单纯如旧。师父的掌心带着些薄茧,用了几分力气摩弄脆弱的泠口,自渎都很少有过的乌有怎能受得住:“师父……那里好奇怪……别……唔……”

    “师父太喜欢阿楚了,太想阿楚了。”廉子虚在乌有的大腿内侧咬了一口,留了一圈浅浅的牙印:“想看着阿楚在师父面前失控的样子。”

    廉子虚将乌有有力的双腿分开些,将性器上流下的液体抹在从未见过光的会阴处,然后顺着会阴摸到后庭的粉褐一点。指尖缓缓在xue口打着转儿,将那点润滑的汁液涂抹在xue口,一点点按揉深入。

    “唔!”两个指节挤了进去,异物的侵入感和xue口条件反射似的收缩让乌有不由自主地低吟:“师父……师父……徒弟也想您……”

    白龙的尾巴在放松时柔软光滑,现在正被廉子虚抓在手中,抵在乌有的xue口:“师父要进来了……”

    血红浑浊的双眼对上乌红的眸子,乌有怔了一瞬,突然笑了。

    这是他的师父,是他前半生里对他最重要的人,也是他后半生里永远要怀念的人。如今这个人就如同梦境里一样,真真正正的出现在他面前,像梦里一样温柔的吻他,像梦里一样答应他要永远和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如果这真的是场梦,他愿长眠此中。

    “师父,”乌有轻喘着唤她:“您抱我吧。乌有……阿楚心悦您。”

    乌有。

    廉子虚怔了一下。这个名字源自“子虚乌有”,源自她传给他的那把折扇,也是阿楚流亡人间后……

    一瞬合眸,廉子虚面上再也看不见什么旁的情绪。只有一句话重如泰山却又轻如鸿毛地落在乌有的耳膜上:“廉子虚也心悦阿楚。”

    不约而同,两人吻在一起。乌有有力的双腿勾住身上女子的腰,没受伤的右臂紧紧搂着她的后背。龙尾从腿间探出,廉子虚用手握着龙尾,将龙尾缓缓顶进去,另一只手覆上乌有胸口的肌rou,将乳rou揉捏成各种形状。饱满的乳rou从纤白的指间满溢而出,又被拢住,肿胀的乳尖紧紧摩擦着掌心。柔韧的龙尾慢慢占据黎博利温热湿润的甬道,尖端柔软的鳞毛刺激着一层一层的软rou,柔中带刚的刺挠。两边的刺激让乌有不由得呜咽出声,肿胀的下身和早已湿痒的xue口让爱抚变成了一种甜蜜的折磨。

    “师父,您快点儿吧……”乌有扯出一个温吞迷乱的笑来:“不上不下的……难受……啊!”

    白龙的尾巴瞬间绷直,尾巴尖的鳞毛似乎都倒竖起来,直直地撞上湿热甬道里的那块软rou,电击般的酥麻从后xue传到前端再传到尾椎骨,乌有如同一个被咬开的桂花圆子流露出香软的桂花馅料来,酥软的身子猛地一颤,有力的臂膀将身上人搂得更紧了。

    “阿楚啊……”廉子虚看着乌有汩汩冒水的性器,轻轻笑了:“怎么水儿这么多……”

    乌有臊得不行,可这份被师父打趣儿的羞耻却让他后xue越来越痒,前面也涨得生疼。情热的喘息之余,乌有又用满不在乎的笑掩盖住被师父调侃的羞:“一看到师父就这样了……因为是师父……”

    只因是你,只能是你。

    说着,乌有仰过头,露出一个餍足的笑。甬道反射般猛地收缩几下,一下一下吮吸着没入体内的龙尾。尾尖像是小钩子一样勾住那块凸起的腺体,蠕动着戳弄。廉子虚看着他,眸中的不舍只有一瞬,满眼便都是爱恋。她吻上他,阖上的双眼遮挡住即将倾泻而出的伤悲。

    温凉的舌探入乌有的唇缝,一点点勾着寻着他的舌。止步于浅吻的小鸟儿生疏地迎合着师父,片刻便大着胆子交缠起来。

    “唔嗯……师父……师父……哈呜……师父……”乌有在接吻的间隙喃喃唤着。松软的羽发随着二人的动作一下一下颤动着,腰腹间是师父柔软丰满的rufang,rutou在他胸口下蹭动着,认识到这一点的乌有脸红的像是要烧起来一样。下身一层一层的刺激带来一种濒临失禁的快感,灼热的性器被夹在师父和自己的小腹之间不停地磨蹭,水液打湿了二人的下身,甬道被反复抽插,变得guntang。热量如同水汽一般氤氲在二人之间,一切都是热的,只有师父是凉的。

    深吻夺走了所剩不多的氧气,窒息感灭顶而来,可他依旧不舍地与师父缠绵。他想要温暖面前这个人,让她拥有正常人的体温,他想让师父染上自己的温度,妄想用这点温暖遗忘曾经的生离死别。

    “师父、师父……”情潮来临前的乌有染上了些哭腔。如同溺水逢木,乌有紧紧抱住师父,唇舌间带着一股子倔犟的占据,仿佛松开手离了唇师父就要消失了一样。乌红的眸子里夹杂着实实在在将师父拥进怀里的夙愿得偿,饱含着被师父忘情伐挞的情欲餍足,游离着唯恐师父不在幻梦一场的患得患失……高潮的一瞬,百般情愫顺着眼角淌落在鬓边,颤栗的身体感触着最为真实强烈的快意,也感受着师父的肌肤和生气湮然的温度。

    “师父在……师父在这儿,和阿楚在一起……”失神的双眼看不清师父的表情,可乌有朦胧地听见师父耳畔的低语,清晰地感受到落在唇上和脸颊的轻吻。滑溜溜的龙尾与他的尾羽交缠,师父温凉的手将腹间的jingye和yin液抹开,顺着一块块肌rou抚到他的胸口,一点点温柔地揉弄:“师父……在阿楚身边。师父也会一直守着阿楚的。”

    师父的话语带着几分沉重,乌有还没来得及分辨,无边的倦意就席卷了自己的意识。

    莫名的不安在他心中蔓延,乌有强挣扎着睁开眼,他看到师父正看着他,一手轻轻抚摸他蓬松的发和柔软的耳羽,拿起他身侧有些松散的长辫,笑了:“阿楚也留了根麻花辫呢。”

    “是啊,和师父的一样。”乌有蹭蹭师父的手背,侧过头,在那纤白冰冷的手上落下guntang的一个吻。

    廉子虚神色一滞,微微仰头,浅浅道了一句:“阿楚,睡会儿吧。天快亮了。”

    “不睡。”倦意一扫而空,乌有盈盈笑着看着她:“徒弟还不困呢,这么久没见您了……徒弟想您,想多看看您。”

    廉子虚像是觉着徒弟幼稚,轻笑一声:“有什么好看的。睡醒了一样能看。”

    “师父好看啊,”乌有笑意中带着几分狡黠:“师父长得这么美,看多久都看不够。”

    数夜梦回留下了深深的后怕。肌肤相亲,呼吸交融,眼前的一切都真实无比,可乌有仍是怕这一睡醒来,就再也看不到师父了。

    “傻鸟儿,就知道耍嘴。”廉子虚像是被逗笑了:“睡吧,师父哼曲儿哄着你睡。想不想听?”

    “想啊!”乌有抬头啄了一下廉子虚的脸颊:“以前只有生病的时候师父才会这样哄我呢。已经十多年没有被师父哄着睡觉了。”

    廉子虚把堆在实验台一角的长袍拿来,躺在乌有身旁,将宽大的白袍盖在二人身上,依在他怀里,手在他胸口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

    ”师父,您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倒也别无他求。跟阿楚一起去罗……去找个安身之处。总会和阿楚在一块儿的。”

    “那勾吴城的旧事……”

    “等你站稳脚跟儿之后再说,也不迟。”廉子虚打断他的话:“先睡吧。明日我们离开这里。”

    “师父,徒弟现在已经有安身之处了。那儿啊,是个‘制药公司’,里面啊卧虎藏龙……”

    勾吴小调伴着女子轻柔微哑的嗓音一点点流淌入耳,乌有侧过身,将师父搂在怀里,碎碎念着。

    眼皮逐渐沉重起来,乌有不知自己说到了哪儿就昏沉睡去了。

    而他是被刺耳的裂帛之声惊醒的。

    06 虚妄

    ——子虚妄念

    怀里早没了师父的身形。

    乌有猛地坐起身。

    天摇地动,应是天灾所致。山洞似要崩塌,乌有起身慌张地喊着师父,想带师父赶紧离开这里。

    双脚踏到坚实的地板上,却如同踩入棉絮之中。乌有惊慌地环顾四周,却发现师父就站在实验台边,手上拿着的正是那把阴晴扇。

    可那折扇已被从中撕开。

    “师父!您这是……”

    女子微笑着,微哑的嗓音如沐梅雨:”阿楚。梦,该醒了。”

    梦?

    “不可能!”乌有几步上前,猛地将女子环抱入怀:“不可能是梦……您就在这里,您……您就在我怀里,被我这样抱着……不是梦,怎么可能是梦!”

    廉子虚歉疚地笑笑,回抱住乌有:“阿楚,‘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廉子虚在他耳畔落下一吻:“非尔之梦,乃为师之梦。”

    “师父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女子微凉的声音打碎了乌有心中的那点希冀:“或许剩了几缕残念,在这折扇里,圆了师父一个私心,能与你相见。”

    眼前的一切就蓦地变模糊了。乌有再也看不清洞xue里破旧天花板的样子,也看不清废弃实验室里的陈设。一切都如墨滴入水,渐渐消散。

    只有眼前的师父越发清晰。

    “阿楚,”廉子虚笑得清浅:“师父早知道你在那个‘罗德岛’里找到了栖身之所,也早知道你取了个代号‘乌有’。师父一直在你身边,师父都知道。”

    正是那“乌有”二字唤醒了“廉子虚”的意识。折扇上的几缕残念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可身在萨尔贡的她本不应该知道阿楚的这重身份。所经所历潮水般灌入脑中,残念伴随着乌有逃出勾吴,流浪人间,加入罗德岛,伴他摆摊儿算卦,也伴他沐血迎敌。

    可乌有从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也只能依靠一点残存的感触判断乌有的状况。能见上一面亦是奢望。

    “不够啊……”“廉子虚”在乌有耳畔呢喃:“师父还没有和你待够……”

    怀中触感归于虚无,女子的身形开始模糊。乌有想开口唤她,想用双手拥住她不让她消散,可一切都是徒然,万物归于黑寂。

    “师父……师父!!!”

    ……

    00 折扇

    ——起点

    人们已经有两三天没见到乌有在甲板上支摊儿算卦了。有比较热心肠的干员过来问博士乌有的去向,博士也只是说炎国日历上有个特殊的节日,给乌有放几天假。

    炎国历清明节结束后,人们又在甲板上见到那个和平时一样油嘴滑舌又自在洒脱的算命先生乌有。仍然是一把折扇一把伞,用像那么回事的签筒和铜钱给人们算卦,时不时拿起心爱的小茶壶沏上两壶茶,也招呼过路的罗德岛干员停下来歇歇脚。

    “哎呀呀,夕小姐啊,真是稀客啊,您平时可不怎么出门啊。”曾在夕的画境里见过各种光怪陆离的事儿,甚至还有自己潜意识里想出来的未来,乌有见到夕就有些发怵,可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面前清冷的女子:“您这么神通广大也来我这儿算卦,小弟我真是三生有幸啊。来来来,坐坐坐,新沏的龙井,可香啦。”

    夕没反驳,但也没坐下,就这么在摊前站着。接过那杯茶,夕道了声谢,不过她看起来没有要喝的打算,没被刘海遮住的那只眼睛悄无声息地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最后将目光锁在他手中的折扇之上。

    察觉到夕异样的目光,乌有干笑了两声:“啊哈,哈哈,夕小姐,您对这我扇子感兴趣?”

    夕神色间没有丝毫变化:“没兴趣。不过上面的题字不错。”

    ”嗐,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扇子,不知道是师父自己题的字还是不知哪位祖宗题的。”喝口茶掩盖住心中的疑影儿,乌有带着点儿试探地开口:“夕小姐,您可是看出点儿什么来了?”

    “这扇子只有题字,倒是能做个容器……”低声自语两句,夕浅浅地啜了口茶:“有些事情看得见,这件事情也就发生了。”

    乌有怔仲一瞬,看着那折扇,出着神展了个笑:“是啊。‘眼见为实’嘛。万一就是真的……”

    万一是真的,他心里那个绞得死死的结就会稍稍松快些,那块缺了很久的缺口也像是填了些东西,没有那么空和疼了。

    他真正带了些洒脱地笑,回过神来,夕早已不知去向。

    “巡林者先生啊,许久不见啊。”日暮西山,乌有正收拾着卦摊,执行完任务的巡林者恰巧路过。

    “是啊,老夫这趟可是收获不少啊。”巡林者哈哈一笑,擦了擦手中的长弓:“老夫也实在是没想到在萨尔贡能遇到那么多奇闻异事。”

    “哦?”乌有这边收拾完了卦摊:“先生不妨跟小弟讲讲?”

    “哈哈,老夫正有此意。此次行动啊,最猎奇的便是一处奇异的实验室。”

    乌有一怔:“实验室?”

    “是啊,那实验室在一个偏僻的山洞里,里面研究出了不少奇形怪状的感染生物,还拿了不少尸体做实验,那些尸体都像是复活了一样,就是没有意识……”

    “巡林者先生,请问那处实验室里面还有什么奇特之处?”

    “老夫也没有探查完毕。不过最近博士要派几位干员去萨尔贡继续调查,出发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乌有看着折扇,沉思一瞬,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巡林者先生,您继续给小弟说说吧。小弟最近啊,也想着去萨尔贡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