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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心不断

    H市秋天很短,没来得及让许铎晴再看看就离开了,然后就是冬天,下初雪的第二天,许铎晴心旌荡漾地在清晨跑出家门看雪,一脚踩空被雪覆盖的台阶,光荣地给自己摔骨折了。

    老许从单位给她带来一个轮椅和拐杖,说要每天接送她上下学。她偷偷给梁宗发信息说:“我昨天摔骨折了……以后可能就要让我爸爸接送了。”

    “虽然他这么想我还挺开心的,但是我不习惯这样。”

    梁宗发了一大串哈哈哈,然后又发了一句:“等着。”

    接着没多久就有人按他们家门铃,老王急急忙忙跑去应门。

    梁宗拎着一个保温壶站在她家门口,对她mama自然而然地说道:“王姨好。”

    老王让梁宗进屋说,梁宗也就毫不客气地进了屋,把保温壶放在了餐桌上。

    “王姨,我妈说你们家闺女摔骨折了,这不特意炖了锅骨头汤让我送过来。”梁宗偷偷摸摸绕到许铎晴身后,毫不客气地将被风吹得有点凉的手塞她脖子旁边。

    “你有病吧!!!”许铎晴也毫不客气地抄起手边的抱枕朝他砸了过去。

    “嘿小丫头,哥哥好心好意给你送汤,你还打我,小没良心的。”梁宗趁她站不起来,按着她的脑袋又是一阵搓。

    许铎晴一边躲一边压着嗓子说:“我小没良心的,你老不要脸的。”

    老王看着打打闹闹的两个孩子,无奈地把汤端去了厨房,“小宗今天就留在我们家吃饭吧?也就是一双筷子的事儿。”

    梁宗捏了一把许铎晴的后颈,“好,谢谢姨!”

    许铎晴咬牙切齿地想,这狗东西就是为了气自己的吧。

    梁宗真的嘴甜还会说,逗得老王老许总笑,甚至许铎晴有几次也忍不住要笑。每次想笑的时候她就在下面踢梁宗的小腿,梁宗投给她幽怨的眼神让她更想笑了。饭桌上,梁宗问起来说那meimei最近要怎么上下学啊?

    “我每天接送她呗。”老许叹了口气。

    “那万一许叔有手术呢?”

    老许语塞了一下。

    “我看要不还是像之前一样,叔叔早晚接送meimei,然后中午上下学我背她?”

    “啊呀,那不行,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啊,反正我和meimei一个学校。再说了,meimei不是今年才来H市吗,不得让meimei体会体会咱的热情。”

    最后,老王打破了争执,“小乖,你觉得呢?”

    “……我觉得哥哥……不一定能背动我……”许铎晴硬着头皮顺着老许的话往下说,其实她多想说就这样!就让梁宗背她好了!

    “就你我还背不动?”梁宗放下碗走过去,然后蹲在她身边,“趴上来试试看吧。”

    许铎晴也放下碗筷,乖乖地趴在了梁宗背上。

    梁宗走得轻松又平稳,偶尔还会像对小孩一样把她的腿往上托托,“你看,没问题吧。”

    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梁宗把她放回餐桌旁让她继续吃饭,最后几口饭她实在吃得食不知味,她觉得自己怀里全部都是梁宗身上的温度,她差一点就可以试试看梁宗皮肤上是不是有蜜糖的味道了。

    她原本以为那样的心情早就随夏天的过去而消逝了,没想到是只要梁宗出现在她身边,她就会产生一种不可控制的喜悦,她开始渴望夏天。

    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恢复了,即将就要穿上连衣裙走在夏天的林荫道里。

    “那就这么说好了,我每天背你放学,在教室等我就得了。”梁宗看了一会儿她抱着碗喝骨头汤,然后起身帮老王一起收拾碗筷,“姨,我帮您洗碗啊?”

    真遗憾,老王一定会把碗都塞进洗碗机的,如果是梁宗洗碗的话,明天她捧起碗的时候就可以感受他的指尖温度了。许铎晴拄着拐杖一步一跳地将汤碗送进厨房,老王赶紧让她出去歇着,许铎晴就又拄着拐杖去阳台拆快递包裹。

    是老王买的花材——一大簇蓝色的绣球。

    绣球不是还叫无尽夏吗?许铎晴宽慰似的想,果然有人把夏天带到了她身边。

    加缪说“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许铎晴觉得这句话说自己不合适,因为她夏天总会懒倦,会苦日长,就是睡觉会被热醒,总浸泡在不安稳之中。说梁宗是合适的吧?冬天都没有捂白的深肤色就是佐证。

    梁宗回家之后和她发信息说:“厉害吧?”

    她回:“蛮厉害。”

    那天晚一点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和毕翡聊天,她说:“巧不巧哦,我看到他就会觉得似曾相识。”

    毕翡在电话那一头夸张地叫了一声:“真的吗?莫非你这个善女子的缘分来了!”

    “我才不信嘞。”许铎晴趴在床上叹气,“好想你。”

    “寒假要不要回来?”

    “回不去吧,我这个腿可能要好一阵子。”

    “……想你了,现在都没人和我一起陪两个奶奶去寺院了,火力全集中在我身上了。”

    “她们身体还好的吧?”

    “可精神了,每周末还是老地方喝茶。”

    “还在说,老早,的事情吗?”

    “对呀,我觉得周六和她们一起去抄经喝茶也挺放松的了。”毕翡说话慢悠悠的,“当然,我还是在里面画我的画集。”

    许铎晴笑了半天,她过去和毕翡一道陪奶奶们静心,两个小孩找个角落躲起来做自己的事情,读书,画画,或者是两个人扯着看一本佛经却看不懂经文,然后互相嘲笑说:“那是菩萨才可以看懂的,一点慧根都没有怎么读得懂的嘛。”他们也帮着抄过经,刻在脑子里的就是如是我闻,时常思绪飘忽,就想到了柳如是的我闻阁,又想到了“莫将红豆轻抛弃,学就晓风残月坠”。

    总之是凡心不断。

    “想当年我与卿在秦淮河边,朝看花夕对月常并香肩。”许铎晴在电话这端拉着调子背恶心毕翡。

    毕翡笑了一声也使出杀手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毕翡和她在贫嘴这件事情都很有天赋,一点就透且敬畏心淡薄,最重要的是乐此不疲。她还记得十二岁的自己读完之后为毕翡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她眼泪总是丰沛,总是忍不住要落泪,忍不住要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