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奇怪的梦
余泽在做梦。 并不是收藏柜带给他的梦。是另外的、奇怪的梦。 自从八月份从海上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做这样的梦。 他从海上回来那天,有人告知他,地下世界已经被解决了……是方照临跟他说的,不过让他有点疑惑的是,这件事情他们在中区的会议上说了一遍;散会之后,方照临又单独找他说了一遍。 这位世界上少有的知道真相的正式调查员,用一种古怪又好笑的眼神看着余泽,然后神情慢慢变得正经起来,他说:“你这一次,做得很好。” 余泽不明所以,嘿嘿傻笑。 听方照临的意思,他似乎是在这一次的调查过程中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不过他已经不记得了,只不过在收藏柜的APP上,又多了一个名字。 对于他来说,这一次海上之旅,也的确收获了愉快的结果。 余梓洲救出来了,他哥也没出事,仇千载似乎也报了仇——看看这位冷酷的兵哥在回来之后,居然也开始破冰,偶尔能和大家开个玩笑了——唯一的问题是,他开始做梦。 也不是每天都做。 他回来十几天了,正享受着暑假最后一点点的时光。然后这十几天里,他一共做了三个梦。 第一次做梦的时候,他神智不太清楚,醒来之后也只记得一点点画面,与往常做梦的时候差不多。他梦见医院、正在照镜子的老人,从医院的窗户拉出去的绳索,那绳索直直地通向大海…… 这梦境离奇得也像正常的梦,所以他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 第二次做梦的时候,他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余泽毕竟是在收藏柜的梦境里锻炼过的,他很快就在梦境中找回了一点神智。不过,这个梦境与收藏柜的梦境不同之处在于,这里对他似乎并不友好……至少,并不欢迎。 他还记得上一次做梦时候的内容,而这一次,他似乎接续了那个梦境的场景。 还是在医院。他就像是一个游魂,围观着一切的发生。他看见一个举着相机的女人,她正在拍一个照镜子的老人。 余泽跟着女人的目光向那个老人看去。 那个老人大约七十岁左右,身形瘦削,容貌刚毅,但面上有病人独有的那种死气和苍白。他看上去已经病入膏肓了,但整个人还是显得十分的精神。 他正在厕所外面的镜子前洗脸,有一瞬间,他看向镜子,镜中老人目光坚毅,他身后无数病人医生家属人来人往,化为一道道虚影,只有他身上那套病号服和那宛如鹰隼一样的目光鲜明无比。 这大约就是那个女人想要拍下来的画面。但是那女人的手犹犹豫豫地举了半天,都没敢按下快门。 在这个梦境中,余泽没有任何的主动权,他只能围观着女人和老人的动静。 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这应该只是一段发生在过去的记忆,就像是…… 海市蜃楼。 这个词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愕然片刻,有些不明白这个没头没尾的词语在这里代表着什么。他思索片刻,想到,这难道是之前遇到的某个病毒? 有了这个意识打底,他对眼前的场景更加在意起来。 老人似乎发现了女人的偷拍,他猛地转过身,严厉的目光让女人吓了一跳,女人颤抖起来。 老人淡淡地说:“木偶师?” 余泽和女人同时被吓了一跳。 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因为什么,余泽直接从梦境中惊醒了过来。窗外天色微熹,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忽然跳起来,拉开窗帘,看到了灰蒙蒙一片的天空。 木偶师。 他想起了薛枯。 这个外表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姑娘,在最为青春的时候,动作表情却宛如木偶一样僵硬生涩。她不会笑、不会哭、不会愤怒、不会悲伤……或许她会吧,可是她的身体却背叛了她。 关于她所遭遇的那次特异事件,几乎每一位调查员都会有所了解,然后对这个小姑娘心生怜惜与敬佩。 直到现在,她依旧是个感染者,她依旧在与残留在身体内的病毒进行殊死搏斗;可与此同时,她依旧在调查那些特异事件,依旧游走在死亡的刀刃之上,却从未畏惧退缩。 薛枯在进入特局之后,始终不懈在寻找她感染的病毒的源头,但是,却从来没有找到过。当年那位曾经现世的木偶师,早已经重新销声匿迹,到现在,尽管依旧偶尔会有一些关于木偶师的传闻,但都不是薛枯想要找到的那一位。 她所遇到的那位木偶师,显然就是病毒源头。 薛枯的事情让余泽对这一次古怪的梦境更加重视起来。 第三次做梦的时候,情节依旧接续上一次的梦境。 那个女人被老人道破身份,表情瞬间就僵硬起来。她颤抖着说:“你在讲什么……” 老人凝视着她,忽然伸手,拉着她去了一个空的病房。 老人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瞬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余泽和女人又一次同步地吓了一跳。这个老人在卸下易容之后,成了一位十分俊美的年轻男人。他刻薄地说:“想想清楚再说话,我既然看得出你是木偶师,自然有几分本事。” 女人的神情变幻莫测,但是到最后,却慢慢变得僵硬起来。最后,她呆板地说:“我不是木偶师。” 男人盯着她瞧了片刻,然后突然骂了一句:“我居然看错了!你只是个木偶!” 余泽大吃一惊,他绕着女人转了好几圈,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个木偶。刚才这女人举着相机拍照的时候,还要被男人突然道破身份的时候,表情生动、肢体灵活,哪里像是个木偶了? 他这么做的时候,没注意,那个男人警惕地抬眸,在周围看了看。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女人说:“温嫋。” “温嫋?”男人念着这个名字,忽然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被追杀的……” 女人一双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男人。 男人随意地耸了耸肩。 刚才他扮作老人的时候,身上那股坚毅正直的气息扑面而来,而现在他回归原本的样貌——应该就是原本的样貌吧——那种潇洒浪荡、嬉笑怒骂的模样也不像作伪。 他像是一个天生的演员,扮演着人世间种种角色。 温嫋看了他一会,忽然说:“你是简於生。” 简於生没有否认。 温嫋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低声说:“果然是你……” 余泽在旁边,听得想要抓狂。 温嫋是谁?简於生又是谁?追杀又是什么东西?你们怎么就相认了啊!我还不知道你们是谁啊! 余泽的苦闷,这两个人自然不知道。 简於生不打算为余泽解惑,他直接跳过了彼此介绍的环节,说:“你来医院,是为了做CT吧?” 温嫋点了点头。 简於生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说:“诶,谁能想到,你居然会因为针脚的问题暴露了呢?以至于,一个木偶,不得不给自己拍CT,才能看清楚自己身上的针脚……” 什么针脚,什么CT? 余泽听得越来越迷糊了。 简於生的冷嘲热讽对温嫋并没有什么用,被称为是木偶的女人冷漠地听着,等到简於生说完了,就说:“你要,和我合作吗?” 简於生看着她,忽然大笑道:“当然!让我也看看,能抗衡那位木偶师的木偶,究竟有什么大本领!” 到这里,梦境似乎结束了,因为画面都凝固了。余泽也做好了惊醒的准备……说真的,在梦中突然惊醒并不好受,这一点收藏柜就做得比较好,通常他退出收藏柜的梦境之后,与睡觉是无缝衔接的,然而这次碰上莫名其妙的梦境,他就没这么好运了。 然而他等了一会,梦境却没有结束,反而突然跳了一下。 一片漆黑之中,他听见简於生的声音。这个男人若是用着那副俊美的皮囊,就会表现出一派笑意盈盈的样子,虽然语气中总是有着挖苦的意思,但是漂亮的人说这样的话,也不那么令人讨厌。他说着话,含着笑意,娓娓道来。 “我想要那个宝藏……对,就是在温婼葬身的深海。所以,我才要与你合作。” 下一秒,就是温嫋机械死板的声音:“没问题。” “那就说好了,宝藏归我,温婼的身体归你。”简於生轻快地说,“然后,我做我的江湖大盗,你做你的木偶师。” 听到这里,余泽就被这个梦境给踢了出去。 他躺在床上,半天反应不过来。 ……温婼又是谁啊!!! 带着这种暴躁的心态,余泽气鼓鼓地过了好几天。 直到他开始怀疑,这个梦境已经结束,准备去找方照临的时候,梦境才又一次找上他。 也就是这个夜晚。 他在半梦半醒中找回了神智。 还是在医院。 ……怎么他妈的又是在医院。 简於生和温嫋正在一个空的病房里。病房的窗户大开着,有绳索直接从这个房间通向深海。余泽忽然意识到这个医院居然靠着海。前方面对着的,应该是高高低低的城市建筑,而后面,应该就是海洋。 他现在是游魂的状态,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就居高临下地观察到了这个信息。 简於生的脸上难得没有出现那种带着点浪荡和戏谑的表情,他严肃地看着那条绳索,然后说:“走吧。” 温嫋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用某种方式,把自己固定在绳索上……然后就像使用滑索一样,飞快地滑了出去。余泽想要跟上,可是却无法离开窗户,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两个人远离。 余泽:“……” 梦境还没有结束。 很快,背后的房门被打开,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来人看到了那条绳索,忽然轻笑一声。 余泽扭头看去。 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他看上去十分普通,唯独一双眼睛里浸透着冷酷而残忍的杀意。他眯着眼睛,低声说:“居然来晚了一步。” 余泽福至心灵,心想,这不会就是那个追杀温嫋的木偶师吧? 他为什么会追杀温嫋?温嫋和温婼是什么关系,她要温婼的身体干什么?简於生又是谁?他自称江湖大盗,所以才想要去获得那个宝藏? 可是,简於生又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木偶和木偶师? 余泽简直满头问号,却没有人会给他解答。在看见这个男人之后,他直接就被踢出了梦境。 余泽刷地一下睁开眼睛,冷冷地盯着自己房间的天花板看了许久,然后啊地大叫了一声,翻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然后拼命地捶打枕头。 好气啊!!! 他发xiele许久,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他在天色亮起之前重新睡着。 睡着之前,他想,睡醒之后要去找方照临说这件事情…… 睡着之后,姗姗来迟的收藏柜梦境,终于找到了他。 但愿这一次,他心中的迷惑,可以得到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