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追杀者
“收藏柜的梦境……”Y先生沉吟片刻，然后说，“对于你来说这是梦境，但其实，在你做梦的时候，你实际上就穿越到了另外一条时间线上。” 余泽：“……” 好的，虽然是做梦，但实际上是穿越。 他可以理解，甚至于……早已经隐隐有这样的预感了。 那个梦境中的世界……太过于真实了。并且，有的梦境，与地球的差别太大了。 不过话说回来，难道在每一条时间线上都有一个对应的“余泽”吗？ 未必真的叫余泽——虽然他遇到过的情况都是叫余泽的，但是他也只是去往了十七条不同的时间线而已，比起整个世界的庞大与繁复，他所经历过的时间线还是太少太少了。 但是，在他所经历过，至少是去往过的时间线里，每一条，都有一个“余泽”。 那么所有的时间线都是如此吗？ 还是，仅仅是因为这条时间线被他从收藏柜里抽出来了，所以才安排上了一个“余泽”呢？ 余泽再一次回忆起梦境的开头，他所见到的，巨大无边的空间中，一排排、数量无垠的柜子。 那或许就是时间管理局的中枢。 那里，就存放着时间管理局有史以来的所有资料簿籍。 “好吧……”余泽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张到屏气，于是慢慢地放松下来，迟疑了一会儿，然后问到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所以，我为什么会去往别的时间线？” Y先生笑了一下，也并不意外余泽的提问，这个时候，他的态度甚至于有一些温和。他说：“我知道，你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偏偏是你成为了收藏柜的主人，并且，还得一次又一次地做梦。” 余泽沉默片刻，还是诚实地点点头。 即便Y先生曾经给他解释过一部分——当然当时的他还不知道什么时间线不时间线，他只知道病毒和特异事件——但是，他仍旧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他？既然他可以，那么为什么别的特局调查员不行？ Y先生曾经制造过别的工具，为什么偏偏收藏柜，只属于余泽？ 现在余泽知道了其中一半的原因。 他未来将成为时间管理局的局长，所以，这个收藏柜终究是属于他的。 但是为什么又一定要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将收藏柜交到他的手里？收藏柜APP上的20个格子，又意味着什么？ 而且…… 余泽又有点奇怪地问：“你所说的时间管理局的建立过程，和我现在所经历的，不太一样？这是为什么？” “因为在另外一条时间线上，时间管理局，已经毁灭了。” 余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问：“那我……” “你没死。”Y先生面不改色地说，“当然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而且那是另外一条时间线，和你现在的这条，并不一样。” 余泽：“……” 你说清楚啊！！ Y先生沉吟了一会儿，慢慢说：“我现在所做的事情，已经相当于违规了。” 余泽茫然地看他，然后迟疑地说：“你是说……‘法庭’？” “是的。”Y先生说，“将某个人既定的命运告诉他，这就是一种违规——因为，这将制造出新的时间线。‘法庭’总是不希望时间线无限制地增长下去，尤其是这种刻意的增长。现在的时间线已经够多了。” 余泽沉默着。 Y先生又是一笑：“不过，反正宇宙中也就只有时间管理局这群‘执法者’。在时间管理局未曾建立之前，整个宇宙就是混乱无序的，即便‘法庭’在也没有用，根本没有人听‘法庭’的。” 余泽心想，那或许很可怕。 预言家横行什么的。如果真的有人可以随意地预知未来，并且不吝使用这样的能力，搞乱这个世界……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话说他是不是曾经遇到过一位预言家来着？ 那些他所经历的特异事件，混乱的、无序的，在他的大脑中隐隐若现。 他来不及想再多了，Y先生说：“言归正传吧。” 余泽也看向他，洗耳恭听。 身着西装的Y先生，似乎是最为靠谱的了。 Y先生非常平静地说：“时间管理局的成立本来就触犯了一些人的利益。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是一个在成立之初就注定会毁灭的组织，任何东西都不可能永远地存在着。” 余泽有点好奇地问：“所以，我们的敌人消灭了我们？” Y先生看了他一眼，又反问：“那你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吗？” “谁？” “是我们自己。” 余泽：“……” Y先生又补充说：“来自另外一条时间线上的时间管理局……随便什么，类似的组织。时间管理局的扩张是一条一条时间线进行的，这相当于我们的领地。 “而或许，有的时间线早已经被其他的时间管理局占领了，只是我们从未知道过而已。所以，时间管理局与时间管理局之间，也会发生矛盾与斗争。 “当然，还有一些别的敌人。比如一些不愿意受到时间管理局管辖的时间线，或者是一些过于超脱的生物。时间管理局管得越多，就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敌人反对。 “不管怎么说，你所建立的时间管理局，在未来或许将成为有史以来最为辉煌的时间管理局之一。但是，也终将灭亡。原因很多，无论是我说的那些，还是…… “……另外一种可能。” 余泽迷惑地问：“另外一种可能？” Y先生深深地望着这个仍旧年轻的男人，他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恐怕没有人能知道，而Y先生也仅仅只是说着自己的猜测。 Y先生说：“或许是你自己选择杀死时间管理局。” 余泽脸色一变，大惊失色：“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已经无法维持时间管理局的运作。” Y先生的话让余泽茫然了片刻。 Y先生说：“时间管理局的末期，机构庞杂、冗员极多，尾大不掉。更关键的是，那个时候的时间管理局，已经不再是最初的时间管理局了。 “庞大的权利与力量会消磨人类的意志，而我们是永生的、超脱于时间线存在的。这意味着任何存在都无法审判我们，杀死我们，即便是‘法庭’也是如此。 “骄傲的时间管理局的职员们，监守自盗、横行霸道、无所不为。他们或许的确在做着正义的事情，但仅仅是基于他们心中的正义。他们认定某一条时间线正在进行着侵略的行为，那么，那就是侵略。 “命运交给了我们太多的力量与宠爱。那或许是对你的宠爱，余泽。命运偏爱你，所以愿意让你掌握这样的力量，但是……这样的力量，失控了。” 余泽一时间有些茫然，他沉默了许久，突然有点委屈地说：“可是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 Y先生怔了一下，然后轻轻一叹，他说：“是我说错了。是那个……那个最初的时间管理局的建立者。那已经不是现在的你的未来了。” “最初的时间管理局的建立者？” “是的。或许并不是最初，但至少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Y先生说，“也是我所去过的所有时间线里的第一位。” “所以你称呼他为……” “最初者。”Y先生说，“他同样是我所在的时间管理局的局长……那或许是……另外一条时间线的你。与这里无比相近，但是，没有我。那里同样有地球。” 余泽问：“但是毁灭了？” Y先生摇头：“不，这说不好。或许是的，也或许……也或许，那里只是封闭了。” 余泽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他问：“那他也像我一样吗？我是说，那些男人……” “不。”Y先生突然笑了起来，“不，我刚刚说过，每一个时间管理局建立的过程和方法是不一样的。最初的时间管理局的局长，和你也不太一样。 “你这样的过程，一定是唯一的，毕竟……超脱了时间线的存在，就只有单独一个，或者说，每一条时间线都是这个存在，他们是共通的。比如……你懂的。” 余泽露出略微尴尬的表情。 可是这个时候，余泽又想到一个问题：“但是你知道我的未来。你也知道我会和……” “我是从未来回到这里的。”Y先生说，“但是，当我来到你所在的时间线之后，这里就会发生改变，会出现一条新的时间线，而这条新的时间线，我同样可以穿梭来去。 “这是属于时间管理局的职员的能力，毕竟，这条时间线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因为我的到来而诞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懂了。” 余泽低声说。 这是一种循环往复的过程。 最初者。 余泽有些复杂地想着这三个字。 这或许就是他自己，只不过是另外一条时间线上的他。但是听Y先生的意思，那一条时间线，与他的这条，非常相似。 那一条时间线上的余泽，或许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建立起了时间管理局。 ……或许是靠着他的物理学天赋？ 无数年之后，最初者所建立的时间管理局毁灭了。 与此同时，Y先生回到了过去，来到了最初者所在的那条时间线的过去。 在这一刻，一条新的时间线衍生出来了，也就是余泽所在的这条时间线。最初者所在的时间线，本来应该没有Y先生，但是Y先生来到了这里，于是，新的命运就出现了。 在这条时间线里，Y先生将收藏柜交给了余泽，希望他…… 希望他做什么？ 余泽问：“所以，你是谁？你想要我做什么？” Y先生愉快地笑了起来，他十分诚恳地回答着这个问题：“我是时间管理局覆灭后的幸存者。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保护你——也就是时间管理局的建立者，以及，帮助地球衍生出世界意识。” “保护我？？”余泽哑然，“等等……世界意识不是早就已经产生了吗？” “首先解释第一个问题。”Y先生说，“你不会以为，宇宙中就只有时间管理局的职员可以穿越时间吧？” 余泽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起码他记忆中，有好几个男人可以穿越时间。 余泽这才意识到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那些时间管理局的敌人，正在赶尽杀绝？” “是的。”Y先生十分平静地说，甚至于那些隐藏在背后的腥风血雨，都被他这样轻飘飘的语气给掩盖了，“在时间管理局覆灭之前，实际上大家都已经隐隐意识到了这一点，或者被提醒了，所以，大家都找好了躲藏的地方，也就是不同的时间线。” “包括最初者？” Y先生点头：“是的。所以，仍旧有敌人在追杀我们。” 余泽倒吸一口凉气。 ……在漫长的、无边无际的时光长河之上？ Y先生说：“站在我们这边的有许多，但是同样，也有很多站在我们的对面。” 余泽默然地听着。 “这些追杀者都知道，我们首选的逃生之处，是我们熟悉的那些时间线，以及基于我们本身所在的时间线衍生出来的那些时间线。 “去往不了解的时间线，在短时间之内，很容易暴露出自己与其他人的三观差距，显得格格不入，从而被追杀者发现。 “当然，即便如此，这么多年下来，也有许多的时间管理局职员被发现了。” 余泽听得连连咋舌。他意识到一些不可思议的、超越了自己想象的事情正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着。他或许参与进了其中的一部分，而那些他并不知道的一部分，才是真正的可怖与血腥。 说到这里，Y先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实际上，我还是希望……你可以重新建立起时间管理局。至少……可以的话，将那些职员找回来。不管是因为他们功勋显赫，还是因为……他们无恶不作。” 前者意味着这是可供考虑的，新的时间管理局的职员，至少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而后者……意味着他们还是得守卫世界和平。 Y先生说：“所以我必须保护你。针对最初者的追杀还有着其他的目的，他们想要阻止时间管理局的建立，因此，任何可能建立时间管理局的，与最初者对应的那些人，都在他们的追杀名单之上，包括你。” 余泽不寒而栗，瑟瑟发抖，宛如菜鸡：“所以我……很危险？” Y先生不动声色地吓小朋友：“是的。” 余泽哭丧着脸：“可是，我之前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时间管理局……” Y先生淡淡说：“但你几乎是与最初者最为接近的人了，哪怕是那些敌人，也会这么认为。” 余泽：“……” Y先生又说：“不管怎么样，我带着时间管理局所有的资料典籍逃生，可不是让你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他看着余泽，近乎优雅地说，“所以，拿出你的男子汉气概来？” 余泽露出一双死鱼眼：“好的，咸鱼气质需要吗？” Y先生：“……” 这家伙和最初者一点儿也不像！ 难道真是收藏柜的第一张卡给抽坏了？ 但是他也没办法啊！ 他能准确定位到最初者的那条时间线，然后把收藏柜交到余泽手里，使新的时间线诞生，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谁还能想到余泽这家伙抽出那种卡啊！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为余泽那乱七八糟的运气。 余泽好不容易缓了缓，然后问：“所以……世界意识？” “地球还没有诞生世界意识。”Y先生说，“至少现在没有。” “那么之前那些信息……” Y先生露出了劳模的笑容：“当然是靠我所知道的信息。” 余泽：“……” 好嘛。 他就说，为什么特局只有Y先生才能与世界意识沟通，而其他人，哪怕是正式调查员，都不行。 敢情他们知道的那个“世界意识”，就是Y先生啊！ 余泽一时无语，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对劲了。 他有过很多次觉得世界不对劲的感觉，结果…… 就他妈真的是不对劲！ 每天推翻一次世界观。 想到这里，他突然回忆起了自己找Y先生的真正意图。 和Y先生扯了这么多，甚至说到了什么时间管理局啦，最初者啦，时间长河上的追杀啦……那似乎都离现在的他过于遥远了。 而他真正想知道的是…… 余泽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问道：“病毒，究竟是什么？” Y先生平静地看着余泽，片刻之后，他笑了笑，回答说：“是一个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