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悔(微H)

    命人将装着冉遗鱼的水族箱抬走之后,李承威陷入了沉思,方才为了尽快赶走岚凛而说出的那些话并非情急之下的刻意为之,而是早已在他心中盘桓压抑了许久,此刻,令他心绪不定的是他方才终于将话都倾倒出来时的所思所想。

    李承威诧异地发现,在道破岚凛恶毒的计谋之后,他的心里就像被点燃了一团火焰,明明是一拍即合的交易,明明自己也是整个事件的cao控者之一,可不知为何,他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句句都像是在为岚怀鸣不平。

    他在斥责岚凛蛇蝎心肠的同时,不自觉便拿了岚怀高洁的品性与之对比;在因回忆起岚凛主动献身的放荡行为而感到反胃时,只有去想岚怀纵然面对他恶意的欺辱,仍不卑不亢的坚毅面庞才可以让他心神稍缓。

    抓捕冉遗鱼一事,似乎让他重新认识了岚怀。就在几个小时前,那人为了维护一个与他不相干的种族,甘愿受尽屈辱折磨,伤极痛极也未曾松动分毫,就算明知胜利的希望万分渺茫,也依然要坚守心中的道。

    想来,那个时候,他大约也是因为从冉遗鱼的身上窥见了鲛人族曾惨遭侵略和屠戮的场景,这让他感同身受,所以当自己逼他供出冉遗鱼的藏身地和抓捕方法时,他才无论如何都不能亲手将另一个种族也置入和海国一样的处境之中。

    也许只有拥有这样崇高心性之人,才能生出那双如碧海蓝天般清冽纯粹的眸子吧。

    想到这里,李承威胸口隐隐有些发闷,夹杂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像是硬生生地吞下了一团绒布,堵在心脏的位置,不上不下的,令呼吸都变得艰难。

    或许,不该用那种手段对待他的。

    ?

    李承威没有再回书房,而是径直走向了关押着岚怀的庭院,冉遗鱼既已到手,再折磨他也毫无意义了,况且他已经被吊在烈日下将近一整天,李承威心中着实有些担忧。

    庭院之外有亲卫把手,见来人是李承威,立刻单膝跪下行礼,李承威摆了摆手示意不必,随口问道:“他怎么样了?”

    “回将军的话,开始的时候动静不大,后来好像是哭了,突然就闹起来,闹得挺厉害的,这会又没动静了。”

    李承威闻言剑眉微蹙:“没动静了?”

    “是……突……突然就没动静了……”

    李承威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糅杂着焦躁的情绪,声调骤然提高:“那你们怎么不进去看看!”

    亲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支支吾吾道:“您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他话音未落便被李承威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吓得噤了声。

    “开门,快开门!”

    ?

    夕阳带着余温斜斜地倾洒在庭院正中的笼子上,给原本黝黑森冷的铁笼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笼子里美丽的鲛人青年早已没了声息,头颅无力地低垂着,水蓝色的长发浸透了汗水尚未干透,纠结成一绺一绺,凌乱湿黏地从脸颊两侧垂下,透过湿发间的缝隙,隐约可见青年眉心一道浅浅刻痕。

    他的身躯以极度怪异的姿势扭曲着,原本有着饱满肌rou的双臂失了水份变得干枯如柴,无能为力地悬挂在束缚用的铁链上,劲瘦的腰肢深深地塌陷下去,腰骶反向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因姿势而被迫高高撅起的臀部上满是干涸的精斑和各种不知名的液体,股间最私密的部位也因此而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软烂松弛到几乎没了样子的rouxue里,那根形状和尺寸都十分可怖的按摩棒仍在不知疲倦地运转着,抽插间带出丝丝缕缕混杂着肠液和鲜血的淡粉色液体。

    李承威面色剧变,快步走上前去,这才发现笼子周围的地面都湿透了,底部的铁网上乱七八糟地沾满了白浊的jingye,浸湿地面的有汗水也有yin液,也许还有尿液,数十颗圆润饱满的珍珠散落其中。

    李承威急忙脱了外袍将岚怀惨不忍睹的身躯遮盖住,同时命人快些将他放下来。

    侍从听命拿来清水和一些急救用的特效药物,李承威拔出岚怀体内那根折磨了他许久的按摩棒,嫌恶地扬手扔出老远,也不管他全身脏污不堪,将岚怀小心翼翼地圈在胳膊里,用身体遮挡住,头也不回地从侍从手中接过药丸和清水,掰开他苍白干裂的双唇时指尖竟不受控制地在微微颤抖,李承威想也不想便地将那些极为珍贵的续命药丸一股脑全塞进了岚怀口中,又将他脑袋托起一些,想要灌些清水进去。

    岚怀已然进入了深度昏迷的状态,根本无法自主吞咽,刚灌进去的清水全部都顺着唇角流了出来,李承威眉头紧蹙,凝视着岚怀如金纸一般惨白骇人的面容思忖片刻,突然仰头饮了一口水含在自己口中,用手托着岚怀的脑袋将水一点一点地渡了过去。

    李承威喂水的速度已经十分缓慢,可即便这样,仍旧有大部分的水混着融化的药物一起从两唇相贴的缝隙中溢出来。李承威本想将他下颌再捏开一些,却又犹豫着不敢使力,只好又取了几颗药丸来用手指捏碎了混在水里,耐着性子用舌头撬开岚怀紧闭的齿关,将药水小口小口慢慢地渡给他,这样就算他喝一半漏一半,药量也是足够了。

    口中充斥着血的腥气,那是岚怀唇上干涸的血迹被温水浸润过之后化开的味道。当最后一口药水喂完的时候,岚怀喉间吞咽的动作终于顺滑了不少,李承威也略松下一口气。

    焦急地等待片刻,李承威伸手探了探岚怀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确认他不再如开始那般虚弱,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到了实处。

    岚怀依旧在昏迷着,眉间的川字丝毫没有因为身体的恢复而舒展,褪尽了血色的面颊上凝着细碎的珍珠粉末,原本优美的面部线条因为脱水而变得尖锐嶙峋,不复往日的温润俊秀,似乎轻轻一碰就会龟裂破碎一般。

    动作平稳地将人打横抱起,直到此时李承威才惊觉,不过短短一日,岚怀竟然轻了这么多,他一米八几的高大身躯抱在怀里,轻得就像只小猫似的,而且这身体是这样的冷,又僵又冷,冰块似的。

    李承威不敢想象自己若是再迟来一步,会不会看到的就真的只剩下一具干尸了。

    心再一次提了起来,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李承威抱着岚怀飞快地奔向那间拥有可重塑骨rou的顶级治疗仪的治疗室,也不等医师前来开门,直接飞起一脚破门而入,把将将赶到门后的医师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名医师是李承威的专属医师,曾在岚怀刚刚被俘身受重伤时替他治疗过一次,此刻也不多言,从地上爬起来后立刻过来查看,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遍岚怀惨不忍睹的身躯,略略问了几句大致的情况之后,便跑到控制室里将治疗仪的模式和参数都做了些调整,随后才示意李承威将人小心安置在舱体内。

    当治疗流程开始运转的那一刻,显示生命体征处于极度危险状态的警报声突兀地响起,警报器上的红灯刺目地闪烁着,将李承威鬓角流出的冷汗都映得血一般鲜红。

    李承威心中烦乱至极,许许多多纷杂的情感在体内不停地流窜,又因为找不到一个宣泄口而将他憋得胸口闷疼。

    李承威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慌乱无措了,他在治疗舱前不停地来回踱步,耳道里充斥着警报的嘶鸣声,那声音像极了来自地狱幽冥的啸叫,张狂地与他争夺着岚怀脆弱的生命。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不知过去了多久,警报声依旧没有停下。

    “怎么回事!”李承威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冲进控制室里抓了医师喝问,“不就是休克么?怎么,帝国的医疗技术连这点病也治不好了?!”

    医师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抹了把额前的冷汗支支吾吾道:“已……已经采取紧急措施给他输了鲛人专用的营养剂和高纯度的海水提取液,只是他脱水太厉害了……您之前又给他打了不少肌rou松弛剂……又没有及时给他机会休息恢复,他的身体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无法抵御药物的副作用……导致脏器受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器官衰竭……”

    后面的话医师不敢再说下去了,李承威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就连攥着医师领口的手都不自觉地松开。

    医师小心翼翼地坐回cao作台前,一边观察着治疗舱内的情况,一边仔细调整着治疗方案,前方巨大的虚拟屏幕上,各项指标和参数不断变幻翻新,李承威纵然看不懂这些复杂的算法和数字,可也知道情况不容乐观。

    一墙之隔的治疗室里,尖锐的警报声仍未停歇,然而李承威却感觉自己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那些扰人心神的噪音都变成了一道无意义的电流声,从他的脑子里对穿而过。

    直到这一刻,李承威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