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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脏小孩(剧情章)

    出租房内的人头攒动着,如分食猎物的乌鸦,直到下午两点才心满意足地散了个干净。

    秦屿躺在床上,虽说没有像昨晚般失去意识,也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勉强下了地。

    早上来穿的衣服早就被撕的不能穿了。他赤裸地蹲下身,平静地捡起地上被润滑油,汗水和jingye染的一塌糊涂的纸钞,将其一张张的整理好后捏在手里,往出走去。

    守在门口看完全程的缺耳朵犹豫了一下,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大衣,快走两步披到了对方肩膀上。

    “谢谢。”

    秦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谢道,抓紧了还带着余温的衣领。

    然后他赤着脚,手里拿着钱,在对方无声注视下,一步步的走上了早已停在路边的车。

    “叔叔!呜···叔叔你还好吗?”

    在笼子里昏昏沉沉的顾亦乐一听见门响就醒了,手抓着铁杆,泣声呼唤。

    “··顾亦乐?”

    秦屿这才发现他的存在,微微一怔,随即蹲下身,手指通过缝隙摸了摸男孩的下巴,声音温和地道:“别怕,我会救你出去的。”

    “呜呜·····”顾亦乐的眼泪夺眶而出,看着秦屿疲倦不堪的神色大气都不敢出,只能默默地流着泪,看着对方步伐缓慢地走进了浴室。

    “叮咚~浴缸于三秒后开始放水,模式:带有放松和安眠效果的温泉模式 味道:玉兰花。”

    叶秋白折磨他时每一秒恨不得让他死,在生活方面给房子配置的却都是最高端的科技家居————他能活到现在身体都没出什么问题,这个有多种模式的浴缸无疑是立了大功。

    秦屿在浴缸旁的cao作屏熟练的设置好,听见智能语音播报后将缺耳朵给的衣服挂在衣上,躺进了不断涌出温水的浴缸里。

    温泉模式的水温较高,蔓延到身上的齿印和指痕时微微有些发痛,但很快就变成了被温火烤灼的舒适感。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等到水放满后,伸手关掉了浴缸的智能模式。

    这个系统每回在他泡一个小时以上就会喋喋不休的让他出浴防止时间过长发生意外,他不听甚至会直接警报到连接app的手机上——自然是叶秋白的手机。

    在被以这个理由惩罚过一次后,他每次都会提前把这恼人的玩意关掉。

    乳白色的水蒸气冉冉上升,秦屿把头靠在浴缸伸出的靠枕上,放松下身体,在嗡嗡的放水声里满脑空白的发呆了好一会儿,发现玉兰花的香味一直没有传来。

    是出口卡住了吗?还是机器故障了?他睁开眼睛,却懒得去开启系统检查问题,便从水里起身,伸手去拿旁边洗手台放的玫瑰香油。

    但可能今天在春应街消耗力气太大,他才刚直起身来,小腿的肌rou就是一阵痉挛,脚上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让他叫都没叫一声地摔倒在了齐腰深的水里。

    似曾相识的水面荡漾着细碎光点的金波,柔软温暖的大手盖住了口鼻,憋闷的窒息感油然而生,但秦屿却已经没有求生的气力了。

    他闭上眼睛,在波光粼粼的水声包裹下,安宁地睡了过去。

    “···叔叔?”

    浴室里实在是太寂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无声无息的,仿佛里面从未有人存在过。

    顾亦乐望着玻璃墙上钟表的分针走了半圈,一圈,一圈半门内依旧寂静一片后,终于克制不住心中莫名的恐慌开口呼唤道。

    在屡次没得到回应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发了疯地锤砸狗笼门上焊着的铁条:“快来人!!快来人!!!出事了!!!快来人救救叔叔!!!”

    “单墨白!你该死的去哪里了!你再不救叔叔你到哪去找他报仇!单墨白!!!”

    他用尽一切力气拼命叫喊道,声带因大力撕破,蔓延的整个喉咙里都是血腥味。

    可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缺耳朵回来的路上被叶秋笙叫去叶家总部汇报情况,负责看守的保镖们偷空去楼下抽烟,通常24小时被监控的门前此刻空无一人,只有顾亦乐绝望的呼喊声在不断交织碰撞着。

    “汪····汪汪汪!”

    最终,走投无路的顾亦乐放下了尊严与面子,急切地对着智能锁的麦克风吠叫道,声音因极端的羞耻而嗡嗡作响。

    屏幕上出现了识别的波动线,但门并没有打开。能够辨别,但还不够像。他绞尽脑汁地想着昨天那只德牧的叫声,四肢跪地,像是只小狗般对着智能锁又大声叫了几句:“汪汪汪!”

    “滴。”

    门终于开了!

    顾亦乐应声冲了出去!

    长时间蜷缩失血的四肢酸麻无力,没跑两步就差点摔了个踉跄。他不管不顾,爬起来就冲进了浴室虚掩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浓郁的乳白色水雾中,秦屿静静地沉在水底,眉眼舒展,表情放松,像是沉浸在一个幸福而永不醒来的梦。

    顾亦乐脑子一片空白,全靠本能把人从水里捞出来,跌跌撞撞地往外面冲。

    把人放在空气流畅的床上后,他才有了点理智,手哆嗦着将秦屿下巴扬起,清除气道杂物后开始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可反复几次都没丝毫转醒的踪迹,相反,对方的呼吸和心跳都欲发的微弱起来。

    男人身上的水分把身下的床单浸湿了大半,漆黑的柔软短发衬着温润安静的英俊面孔,睫毛漆黑,薄唇淡红,皮肤散发出玉石一样的光泽,像是只离开大海慢慢脱水而死的雄性人鱼。

    “叔叔,你醒醒,呜呜呜……你醒醒……我错了……”

    顾亦乐的体力做了将近二十个回合的心肺复苏后达到了极限,四肢如触电般不停痉挛着,一丝力气都聚集不起来。

    他徒劳的瘫坐在了床上,望着气息渐渐消失的秦屿终究悲怆而无力地哭出声,guntang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男人苍白的脸上:“是我错了,你醒醒好不好?我愿意跟你换,我用我的命换,叔叔,我代替你去死,你别生我气了,你醒来好不好呜呜····”

    秦屿正在深海里缓慢地下沉。

    我这是死了吗?他望着头顶越来越远的荡漾水面想,以为自己自杀会直接去十八层地狱,没想到却很快的触到了底。

    他爬了起来,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地上,头顶是投射进阳光的清澈海面。

    茂盛的野草在灿烂的暖光下快活的摇曳着自己柔嫩的身躯,一阵风经过后纷纷弯下了腰,露出其中含苞待放的浅橘色花朵。

    深深浅浅几层花瓣组合而成的灿烂花朵一片连成一片,朝着远方铺陈而去,如一张燃烧着的火色地毯。

    这好像是·····金盏花?怎么会有这么多?

    金盏花喜阴怕阳,很难在这种没有遮蔽的地方大规模的生长。秦屿疑惑地想,沿着地毯的走势走去,很快就到达了草地的尽头。

    视野所触是一片小型的村庄聚集处,道路纵横交错,秩序井然。

    他所站的地方是一座山坡的坡顶,视野极好,俯视而下能看见一个穿着旧布连衣裙的小女孩扎着两个马尾辫,正蹲在村口篱笆旁数着金盏花的个数,不远处有几个男孩嬉笑打闹着,争先恐后的踢着一个脏兮兮的足球。

    “一朵,两朵,三朵,哎呀,这朵小花也开啦!开了四朵花啦!”

    离他最近的小女孩边数边咯咯笑着,可爱白皙的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秦屿完全不认识她,心里却有股奇怪的熟悉感,瞳孔在触及对方手上似曾相识的玉镯后顿时收缩了一下——

    他不会记错的,他送给单墨月,最后又陪着她下葬的手镯是他在一个拍卖会精心挑选,花色独一无二的珍品,世界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第二只存在。

    所以说,这个女孩就是单墨月?可是相貌又不像···他做梦会为何会梦见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苏苏,回来吃饭啦!”

    还没等总裁理清楚,一个温柔婉转的女人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

    “来啦mama!”

    小女孩一听,立马高兴地站起来,蹦蹦跳跳的往村里走。秦屿不由自主地跟上她的脚步,不远不近的尾随着她。

    带着单墨月手镯的女孩熟门熟路的走到了村庄第二排第三个门口贴着蝴蝶壁画的屋子。

    大门是敞开着的,露天的院子中间摆着一张四角木桌,一个长相陌生的女人正端着菜往上面摆,瞧她来了一笑,道:“把你爸爸叫起来吧,吃饭了。”

    “好!”女孩答应了声,掀开卧室挂着的竹帘进了屋子。秦屿站在门边的阴影处,看着女人摆好菜后不久,女孩拉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男人出来。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吵吵闹闹的坐在桌前分发着筷子,单墨月趴在爸爸膝盖上,张嘴让mama给自己喂菜,眉眼一片天真烂漫,似乎完全忘却了自己的哥哥,单墨白缺席的事实。

    ······不。

    应该是,这里根本就不存在单墨白。

    秦屿在三人吃饭时打量了屋子一圈,这家人中的父亲似乎是修电器的,院子角落堆了不少报废的电视冰箱。

    单墨月应该刚上小学不久,门口贴着三好学生的奖状,几个宠物玩偶的耳朵被夹在晾衣杆上,毛发在微风中肆意摇摆。

    这个家庭随处可见单墨月生活的痕迹和气息,却唯独没有一个生长期男孩应有的东西。

    里里外外都足以证明单墨白根本不存在这个家庭,也不存在于自己深爱meimei的身边。

    没有哥哥的单墨月吗····

    秦屿望着女孩陌生的容貌,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完全肯定。正欲踏门进去直接询问女孩时,突兀地被人拉住了衣角。

    “叔叔,你是谁啊?这是苏苏的家,你不能进去。”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秦屿吓了一跳,转过头发现是一个及腰高的黑发小男孩,正瞪大眼睛仰脸望着他。

    男孩长得不错,一双眼睛天生弯弯的,像是无时无刻都在笑,高鼻梁小嘴巴,就不知为何头发和脸上都脏兮兮的,像是只流浪的小三花猫。

    瞧见他回头,男孩吸了吸鼻涕,再度开口道:“你快走吧,这个村子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秦屿本也没抱多大的好奇心;再不可思议也不过是个梦境而已。可是不知怎么的,被一阻挠,心里就油然而生一股想要进去的急切欲望,催促着他的双脚尽快踏入院中。

    “你是这个村的孩子吗?我是苏苏的朋友,找她有点事,不是坏人。你放开我好不好?”

    他敷衍地撒谎道,一心想进去,小男孩却丝毫不吃这套:“苏苏的朋友都在这个村里,你才不是她的朋友,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不能进去。”

    秦屿:“·····”这难不成是单墨月的追求者吗?这也太霸道了,门都不让进。“我就进去问个问题,问完就出来,你在门口看着不行吗,叔叔真的很急。”

    男孩牢牢抓着他的衣角:“不行。”

    “哎你这个孩子····”

    单墨月的饭快要吃完了,看样子打算回屋子里玩,秦屿心里着急的不行,正想使力摆脱直接进去时,突然眼前一花,面前的院子还是院子,一家三口却变成了一对中年夫妇。

    桌子上依旧摆着三份碗筷,用簪子盘着头,容貌犹存的妇人坐在一份面前,正担忧地往外面看:“哎,老秦啊,你说都这个点了屿儿怎么还没回来?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会的,他就是去镇上买本书而已,都多大的人了,不用你这么cao心,咱们先吃饭吧,别管他了。”

    坐在她旁边中年男子长的跟秦屿长得有六分相似,鼻梁上架着一副玻璃镜片,拿着张报纸看。他嘴上说着不管了,手底下却丝毫没有动碗筷的意思。

    父亲··母亲·····

    秦屿怔怔地望着早已离去多年的父母,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浓烈的情绪不断涌上神经中枢,他眼眶湿润,嘴唇颤抖,不顾一切的往里面冲,却被身后脏兮兮的小男孩死死拽住了衣服。。

    “放开我!让我进去!再不松手信不信我把你手指掰断!”

    他失控吼道,用手去掰对方使力到失血苍白的手指,可对方咬着牙,眼眶通红,怎么都不愿意松开,甚至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全身重量拖着他。

    秦屿又不敢真的弄断对方指头。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了好几秒后,他索性放弃甩开对方,直接带着这个小拖油瓶往自己父母那里走。

    小男孩再用力也不过是个小孩子的体型,眼看着阻止不了就直接松开手,“哇”的一嗓子哭了出来,嚎了个惊天动地:“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呜呜呜你给我出来!”

    他边哭边在地上打滚,把自己活活滚成了个泥巴球。

    架势之大,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秦屿是他娶了后妈生了娃就不要他的没良心秦爹呢。

    只不过想见自己父母一眼的秦屿:“········”

    这个脏小孩是怎么回事。

    小男孩哭起来声音尖锐,磨的人耳朵疼。秦屿一只脚都迈在门槛上了,要下不下,最后无奈地收回来,把还在地上撒泼的人抱起来擦眼泪:“不哭了,我不进去了还不行?你叫什么啊?为什么要阻止我进去?”

    “我····呜····我叫····”

    小男孩边打嗝边说话,还没说完,面前的院子就如一张被淹没在水里的油画一样淡化消失了,秦屿的怀里也变得空空如也。

    他站在一片虚空之中,还没回过神,身下突然开了一个洞,他一脚踏空,在失重感中迅速坠了下去。

    “呜呜呜···叔叔你不要死···我跟你换·····我拿我的命换你回来···哇哇哇·····”

    梦里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的跟现实中的声音重合,脑袋耳朵胀痛不已,鼻腔和肺部未清除干净的泉水让呼吸像是金属刮擦玻璃,连一个短短的过程都变得艰难无比。

    秦屿躺在床上静静地调整着呼吸,直到旁边人哭声开始往魔音贯耳的方向一去不复返后,他忍无可忍地抬起手,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

    “呜呜呜?”

    对方的哭声戛然而止,被堵住的嘴巴发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叫声。

    “别哭的跟奔丧一样。”秦屿疲惫而无力地道,“我还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