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落脚点＆抓捕飞贼＆春情荡漾的梦（二）
夜色渐晚，窗外的灯光转瞬熄灭。黎娜解下行装扔在桌面上，单薄的衬衫与长裤令她的身形显得很瘦弱。 她并不急着休息。事实上尽管路途颠簸，她却莫名感到精力充沛。她很清楚这是什么缘由，从幼年时期起，自然就对她具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不仅令她心情愉悦，还给予她旺盛的生命力。 她想起某个夜晚，某个她已经作为罗尔斯顿小姐存活于世的夜晚。她蜷缩在噼啪作响的炉火旁，而公爵夫人梳理着她长而柔顺的银发，低缓如梦魇的话语响在她耳侧： “黎娜，你的命运远不止于此，你是自然的造物，是神明的爱宠……你的命运远不止于此。” 那种信徒般的狂热常令她感到毛骨悚然，很难想象这竟出自一位母亲之口。也许伴随她降生的所谓的神谕，归根结底其实是一种诅咒。 黎娜的眼底泛起复杂的情绪，但当她扶住窗框向远处眺望时，居然在后山层叠的密林中瞥见一角水光。于是那种不安与忧郁又很快消散了，她想，至少她还可以洗个舒舒服服的冷水澡。 于是她翻身跃出窗口，散开的长发在月光下映射出灵动的银辉。那副看似瘦弱的身躯此时竟迸发出猎豹般的矫健，当她落在茸茸的草地上时，甚至不曾发出任何声响。 黑暗中有人蹲守在屋顶，目送着黎娜的身影消失在林木中。一双莹亮似野狼的绿瞳随着眨眼的动作明灭如篝火，紧接着他轻笑出声，那听起来仿佛微风掠过丛林，低沉悦耳却又野性十足。 “罗尔斯顿公爵家的小姐？有点意思。” 塞缪尔自言自语了一句，拖长的尾音显示出他正若有所思。不过这也没有耽误他太长时间，传讯器中很快响起声音，魔晶石亮起的微弱光芒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小的们，干活了。这次给我放聪明点，老板要的是那个萨什么沙的录取通知书，别看见钱就走不动道了。” 这种小偷小摸的任务多少有些简单枯燥，让他插手未免太过大材小用。然而金主出手实在阔绰，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才纡尊降贵一路盯梢。只不过没想到，这愚蠢又自傲的小姑娘运气倒是不错，居然能绝处逢生抱上这种金大腿。 思索片刻后，塞缪尔朝着夜空抛出一声呼哨。一只猎隼循着声音振翅飞来，最终落在他的小臂上，圆钝的喙时不时梳理着被风吹乱的羽毛。 “拜托，老伙计，别臭美了，我这儿有件事需要你去办。”他拿高挺的鼻尖碰了碰猎隼的头顶，指准黎娜离去的方向，“帮我盯着她——你问我怎么找到她？我想想，呃……长得特别漂亮的银发姑娘，而且我敢打包票，你绝对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猎隼明亮剔透的眼珠里透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色，那让它看起来就像是情感丰富的人类。大概是早已习惯了主人不靠谱的行事风格，对于这种颇为无厘头的要求，它也只是低哑地鸣叫两声，转身便飞往那个毫无标志物的方向。 本就秘辛缠身的公爵府在放出与皇室联姻的消息后更是成为众矢之的，那些道貌岸然的贵族早就盯紧了公爵府背后的财权。不少人想要拿尚且年幼的罗尔斯顿小姐做文章，只不过碍于所谓的“神谕”与皇室明目张胆的袒护不敢出手太快罢了。更何况公爵府将她保护得太好，这位尊贵的小姐几乎从未在人前抛头露面。塞缪尔猜测，托这个乡下小姑娘的福，他们也许算得上第一批能够接触到罗尔斯顿小姐的人。 对于他们这样拿钱办事的人而言，机会高于一切。趁这段时间把罗尔斯顿小姐的底细摸清楚，日后再去接手相关的任务，就不会因为毫无头绪而发愁。 至于这个初出茅庐的双系魔法师，自然有合适的人去解决……反正不会是他。 这时传讯器忽然发出能量波动，塞缪尔本能地认为是完成任务的同伴正在请求接应。然而猛然间，他想起了陪同罗尔斯顿小姐求学的人——公爵府既然敢让爱迩弗黎娜远赴王城，那就说明一定有什么东西让他们有恃无恐。 “老大，在吗老大！我们这里发生了意外，和目标同行的人里有个非常棘手的家伙……” 传讯器中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法接收到信号的魔晶石忽明忽灭，塞缪尔那双翠绿的鹰眼就仿佛在海浪中沉浮。站起身的那一瞬间，他清楚地捕捉到尖锐的破空声，于是他迅捷地旋身避开。然而子弹竟然在射偏的那一瞬间改变了原本的轨迹，直直打进他的右肩。伤口血流如注，很快浸湿了大半个衣襟。 “找到了。” 长发束起的青年端举着燧发枪站在窗边，他似乎并不急着装填子弹。随后塞缪尔身侧亮起魔法阵，攻势迅猛的火球接连不断地喷向他。 艾德里安皱了皱眉，他记得他很清楚地告诫过萨沙，这群人的头目必须留下活口。但很显然，这个刚愎自用的家伙完全不在乎别人说了什么。如果塞缪尔躲不掉萨沙召唤出来的火雨，即使不被烧死也会落得一身难以痊愈的重伤。 塞缪尔对于面前的死局很快做出了反应。他捂住仍在流血的肩膀，纵身从屋顶一跃而下。火球照亮了他的红发与碧眼，最终同他擦身而过。而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啸，一头猎豹钻出灌丛，不差毫厘地接住下落的塞缪尔，并载着他很快隐匿在密林中。 这时萨沙和兰恩也已经赶到艾德里安身边，目睹敌人逃出生天的萨沙感到气急败坏：“你为什么不开枪？！” 不久前召唤的火雨消耗掉了她太多的精神力，现在她已经没有余裕的能力再次发起任何招式。这帮飞贼一路上对她造成了太多困扰，现在她只想一举歼灭这些令人反感的臭虫。 真是该死！明明可以一枪毙掉那个家伙的！ “‘神射’的适用范围只有一百米。”艾德里安收起枪支，懒得费心思和她解释。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兰恩，“比起这个，小姐在房间里吗？之前的战斗误伤到她了吗？” 兰恩如梦初醒似的转身冲向黎娜的房间，然而当他踢开房门后，只看到了一屋子雪白的月光。黎娜的外套与包裹都丢在桌面上，窗口大敞，而房间的主人不知所踪。 “糟了，多半是被他们掳走了。我真够蠢的，没准一开始就搞错他们的目标了。”兰恩咬牙切齿，看着萨沙两个眼睛一个嘴横竖不顺眼。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小题大做地呼救，他们又怎么会疏忽了黎娜这边呢！ 这样想着，他愈发气恼，居然直接扶住窗框翻身跳了下去，马不停蹄地追往塞缪尔逃离的方向。艾德里安则是端详着还算整洁的房间沉思了片刻，一语不发地目送着兰恩消失在视野中。 艾德里安并不确定小姐的去向，不过让兰恩对付那个负伤的家伙也绰绰有余。他的背后有公爵府雄厚的财力做支撑，使用的每颗子弹都是魔导科技中的精品。在射入身体的那一瞬间，子弹便会绽开，内置的魔晶石会持续消耗中弹者的精神力直至饱和为止，而花朵般怒张的形态也令它们变得难以取出。 他并没有搪塞萨沙。身为中级魔法师，一百米的射程已经是极限。在不能确定百发百中的情况下，他不愿意浪费哪怕一颗子弹。 至于萨沙……遇上这种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他很难不去怀疑她接近黎娜的目的性。尽管她看起来蠢笨并且目光短浅，但没人能确保她就不是一个演技高超的jian细。在兰恩抓捕飞贼的这段时间里，他需要寸步不离地看管好萨沙。 而萨沙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艾德里安态度的转变，在见识过这位看上去柔弱斯文的管家先生的手段后，出于自保的需要，她也不敢轻易和艾德里安对峙。于是两人默不作声地回到房间等待着兰恩和黎娜的归来，而萨沙在这种隐晦的监视中则感到度日如年的煎熬。 她很想质问艾德里安，这群人怎么可能会盯上平平无奇的黎娜？他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她，需要保护的人也是她！然而这种颇为无礼的举动最终还是在对于艾德里安的忌惮中作罢了，她想着，不论如何，艾德里安都算是称职的护卫了，如果能趁机和他拉近关系，那也不失为一种收获。 然而就在两人视线相接的那一瞬间，她看到艾德里安那双漆黑的眼睛中闪烁着近乎残忍的冷光，那令她感到后背发凉。 “希望你能做好觉悟。如果小姐出事，我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