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孙姝予一觉睡到中午,醒来时不见阿遇,茫然地叫了两声。

    他以为阿遇在厨房,穿了衣服去找,室友闻声从门后探出头,说阿遇出去了,还没回来。

    孙姝予嗯了一声,点头道谢。

    那室友眼神闪躲,语气犹豫,过了半晌,又悻悻地一摸头,“那个,对不住啊,你知道我们程序员都是晚上生产力高,那个,你们以后能不能动静稍微小一点。”

    孙姝予脸腾的就热了,一路从脚头红到耳根。

    然而室友说话虽直白,眼中却并无轻蔑歧视的神色,这让他有些感激,二人对视,室友突然笑了一下,见孙姝予明白,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二人都笑了,室友冲他一点头,回到自己屋里补觉。

    他们和这室友一向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虽合租,却并无深交,他居然从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里得到了些许善意和理解。

    孙姝予站着发了会儿呆,正要出去找阿遇,却从门外传来些动静。

    阿遇终于回来,推门而入,卫衣帽子盖住头,把保温桶拧开,一样样摆出来,对孙姝予老实交代道,“拿了小盒子里的十块钱,去给你买吃的了。”

    孙姝予故意逗他,一手平摊,“找零呢。”

    阿遇吞吞吐吐,突然对冰箱产生了兴趣,自言自语道,“唔,该吃水果了。”

    孙姝予最熟悉他这副顾左右而言他的心虚表情,拉着他的胳膊。

    “干什么呀。”阿遇使劲低着头,怕孙姝予看出异样,他越是欲盖弥彰,他哥就越是怀疑。

    孙姝予干脆绕到他前面去。

    这下阿遇再躲不掉,委委屈屈地在他哥面前站着,抬头看着他哥,露出嘴角被人打过的淤青。

    孙姝予一愣。

    “你脸怎么了?!谁打你了?”

    孙姝予和阿遇玩闹时嘴角是带着笑的,只有在真正生气时才会绷着脸,他看着阿遇嘴角星星点点的血迹,问阿遇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买个早饭的功夫就能搞成这样。

    阿遇慌忙道,“没有没有。”

    他掏出两块零钱,放到孙姝予手心,“找钱都给你,不要生气。”

    孙姝予握着钱,觉得有些不对劲,细想之下终于想起他把孙旭给忘了,再看阿遇嘴角的血迹,顿时恼怒道,“你是不是买早餐的时候碰到孙旭了?他打你?”

    阿遇没想到他哥居然这样聪明,事情撑不到三秒就败露,毕竟对方也是他弟弟,怕孙姝予怪他,立刻颠倒黑白,委屈地告状,“他打我!我的嘴好痛,都流血了,你给我吹吹。”

    可阿遇人高马大,惯于恃强凌弱的孙旭怎么会没事去招惹他?孙姝予来不及深究,就见阿遇可怜兮兮地凑近,指着嘴角破掉的地方给他看。

    孙姝予的心又酸又疼,比自己受伤还难过,潜意识已经认定肯定是孙旭的错。

    “他还拿了我的钱…”

    阿遇又神情低落道。

    这下孙姝予彻底坐不住了,饭也不吃,拉着阿遇出门就要找孙旭。

    阿遇弄巧成拙,怕孙姝予看见孙旭就露馅,顿时慌神。

    “哥哥……哥,我没事,我不疼,哥你吃饭呀。”

    孙姝予红着眼回头瞪他,怒斥道,“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还不疼?你不要说话!”

    阿遇叫苦不堪,一米八几的个子委屈地跟在孙姝予身后,不敢吭声。

    孙姝予太清楚这个亲弟的脾性,拿不到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一出单元楼就听见孙旭大喊大叫,漫无目的地冲林立的楼房喊着孙姝予的名字,让他快点出来。

    泥人似的孙姝予终于被这一叠声催命似的叫声搞得火冒三丈,新仇旧恨加在一处,他冲上前一把拉住孙旭的肩膀让他回身,“你打他干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孙旭毫无防备,被亲哥拉的一个踉跄,回头看他。

    孙姝予的质问在看清孙旭脸的一刹那戛然而止。

    只见孙旭一瘸一拐,捂着小腹,脸上更是鼻青脸肿,上下眼皮像被煮熟的青蛙,挤出一条缝,丑得令人发指,毫无怜惜之意,让人只想离的远些,衬衣上还有一大滩血迹,好像是滴上去的鼻血。

    这副倒霉的样子不知道比阿遇惨了多少倍。

    孙姝予的火噌得一下就熄了,讷声道,“你脸怎么了。”

    孙旭不说话,愤恨地看向孙姝予身后的阿遇,没想到他居然恶人先告状,明明是这傻子把他骗去没有人的地方,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痛打。

    然而被傻子骗,打不过傻子这种丢人事,孙旭是决计不会对孙姝予提的。

    阿遇一脸嚣张,警告似的朝孙旭点了点,意思是敢说话还打你。

    孙姝予扭头,阿遇又若无其事地凑上来,指着嘴角破皮的地方,还没有半个指甲盖大,委屈道,“嘴巴好疼,是他打的。”

    孙姝予眉头一拧,朝孙旭责备道,“对啊,你打他干嘛啊,你是不是还拿他钱了,他哪有什么钱,你快还给他!”

    孙旭有苦说不出。

    这钱是他不分青红皂白把自己一顿揍之后,扔在自己身上的啊。

    “不是要钱么,这是医药费,你拿好。”

    傻子打完他,扔下一块钱扬长而去,还他妈是个钢镚。

    孙旭被揍得眼前发黑,根本就站不起来,头晕眼花地趴在地上看着那钢镚顺着下水道滚走,心想这心黑手毒的傻子是真傻还是假傻,殊不知这些台词都是阿遇从电视中学来的。

    阿遇壮着胆子碰瓷,“是啊,我给了你一百块呢,快还给我。”

    他不说还好,一说孙姝予立刻觉出不对劲来,面色古怪。

    孙姝予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阿遇说买早餐的钱是小盒子里拿的,可里面的钱最大面值也就五十,是专门留给阿遇应急用的,哪来的一百。估计是阿遇下楼买早餐碰到孙旭,要替自己出气,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骗到人少的地方打了一顿。

    阿遇被孙旭打得嘴角破皮惹得孙姝予心疼愤怒。

    孙旭被阿遇打得半条命都没了却是可以忽略不计。

    孙姝予心眼偏得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归咎于孙旭之前在警局门口的挑衅。

    这傻子说漏嘴了还不自知,仗着孙姝予疼他偏心他,神气活现地冲孙旭耀武扬威。

    孙旭懒得和他计较,或者说怕得罪这傻子被记恨上,再平白无故挨顿毒打,只冲孙姝予有气无力道,“钱给我,我立马就走。”

    孙姝予没吭声,他来是为了找阿遇讨回公道,不是为了要给孙旭钱。

    况且他已为一时三刻反复占据上风的心软而后悔不止,那日偶尝孙旭难得一见的关怀,便被冲昏了头脑,看到阿遇才下定决心,他不能再这样任人摆布。

    他已经决定要为了阿遇,更是为了自己,和这个畸形的家庭划清界限。

    正常人的生活不应当是这个样子的。

    孙旭看他一副说来话长又不情愿的样子,顿时心中一沉。

    “怎么着,你又变卦?不给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