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

    段鸿一向低调行事,性格淡淡地,又不争不抢,府里暗卫看他年纪不大就做事沉稳,又不争风头,所以一向都比较爱护他。况且暗卫几乎都是无牵无挂孑然一身,他们最亲近的人,也就是身边这些过命的弟兄了。

    此番段鸿潜上屋顶,待了好一会儿,看叶铭在灯下读了会儿书,又将温哥儿叫进来,安排道明天早饭后要去西郊,让下人安排好马。段鸿心内有了计较,又趁夜色,在叶铭的府里四处探看了一遍,把府中的地形和屋宇记在了心里,才返回自己房里。

    翌日清晨,叶铭骑马去往西郊,此时城里专门给夜晚的过路人提供茶水和住宿的店家刚刚要歇下,早晨的市集还没有红火起来,空气里蒙了薄薄一层雾,吸在腹中甚是清爽。

    官道上也没什么人,叶铭坐在马上,听着马蹄声哒哒地落在石板上,心情还不错。

    不过很快他就没什么好心情了,就在这雾气蒙蒙的早上,叶铭发现他父皇下旨要建塔的地方,地基已然开始建造了。

    这周边已经陆陆续续有来干活的劳工,零零散散地摆了几个草棚子,在这繁华的京城显得有些荒凉。

    叶铭一看这地基就已经挖了几天了,好,很好,这一看就是早有预谋要建塔,就等皇上拍板了。这些人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了吗,圣旨未下就敢动工。怕是早早就盘给了世家,梅尚书是拿了多少银子呀!

    叶铭气的牙痒痒,恨不得把梅汝傲扔进这坑里,可想而知,从梅汝傲到工部再到盘下这工程的世家,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可惜这些年皇上对佛教上的事情十分纵容,顶多斥责几句,并没有实质上的严惩过。

    叶铭正在这里愤愤地想着对策,几乎没有注意到有人已经发现了他这个不速之客,一个痞里痞气的人带着几个打手就要过来了。

    他今日出门虽然未穿十分华贵的衣裳,但王府的低调又能低调哪里去,站在这萧瑟的京郊,打眼一看,就与这群粗麻布衣的劳工完全不同。

    这打头之人是个流氓监工,穿的人模狗样张嘴却出言不逊,满眼防备之色“你是干什么的,赶快滚,挡你大爷的路了。”

    叶铭内心:……这么刺激吗,爷今日十分想陪你们玩玩,来的正好。

    虽然腹诽想要揍这人一顿,然而叶铭今日低调出行竟然没有带侍从,他本觉得皇城脚下,能有什么事情,结果一出门就遇到这一遭,实在是闹心。

    并不想一对二十的叶铭摆了摆手随口胡诌,“这位兄台,我家老爷是卖木材的,听说这里要建一座佛塔,让我来看看”

    这监工早就被嘱咐不要让人靠近,一脸不耐烦道“我们不需要,快滚快滚”

    这时他身后一人突然叫道“这是官府的人,我见过他!”

    叶铭暗道不好,正要上马离开,结果那打头的人拿着根棍子劈头打来,叶铭只好一侧身躲过,嘴里念道“各位,你们记错了罢,”不待他话说完,后面的喽啰们便一拥而上,个个手里都有家伙,叶铭烦躁心道,一群没脑子的废物,要真是朝廷民官,死了人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叶铭错身躲过一个扑过来的打手,顺势扭住他手腕,往后一带,右拳便砸过那人面门,往身侧一扔。却不提防身后有个鬼鬼祟祟靠近的男人,那人的棍子眼看就要砸到他背上,突然向前一扑,倒在了地上。

    叶铭察觉猛地回头,却只看见一道闪过的身影,随即便被身旁带着风声砸过来的棒子拉回了战斗,叶铭几下便把十几人摔到地上,再寻那人却不见了踪影。

    ‘哼,跟踪我’ 叶铭心道,低头看了看那个折了胳膊躺在地上的监工,揍人揍了个痛快,心情好些的小王爷哼了一声,翻身上马,嘲讽道“小爷对付你们几个足够了”,说罢扬长而去。

    到底是谁,敢跟踪我,叶铭有些困惑,如果是叶承的人,他们巴不得看我被打的脑壳出血,怎么会救我,可是京城里也没有别的人如此关注我的行踪了。

    又想到如今已经如此肆意妄为的梅汝傲,还有这些又要被征用的劳力,叶铭就一阵头疼,父皇什么时候可以清醒些啊。

    叶铭骑马走至西大街,路过一个抱着孩子在乞讨的女人,那女人眼看已经四十多岁了,穿的衣裳洗的很久,脸上还有些泪痕,叶铭跳下马,温和地问道“大姐,您这是怎么了”,那女人看见是个年轻公子,有些羞赧,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悲从中来,带着哭腔说自己来投奔亲戚,结果还没有找到,孩子就生了病,身无分文只好乞讨。

    叶铭看了看那烧的有些红的小脸蛋,拿出自己的钱袋来,数了不少银子给那妇人,让她快去给孩子瞧病,那妇人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隐在暗处的那人见叶铭给了女人银子,不禁柔和地微笑了一下。

    可是不只天子脚下,这般无依无靠的穷苦人到处都有,叶铭小殿下又怎么救的过来呢。

    皇后宫里,时皇后正在宫里的桃树下赏花。皇后名讳时里云,时家世代都是武将,封侯的也有好几位。

    皇后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就和她的哥哥们游历过大好河山,在族学里跟着先生读四书五经,舞刀弄枪骑马射箭更是从小就开始了。虽是女儿身,却实是心胸开阔,心怀天下。

    要不然当年怀光帝还是王爷时,又怎么会在春猎猎场上,偶遇时里云又一见倾心呢。当年王爷十里红妆迎娶时家嫡女,时人都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叶铭长相也肖母,皮肤很白,一双笑眼好像总是在笑着,鼻尖小巧,带着些俏皮,唇红齿白的,身量修长,宽肩衬得他脸更小了。小时候下颌尖尖的又奶声奶气,有些像女孩。因此太子一直很宠爱他的可爱弟弟,不过如今叶铭长大了最恨别人说他长得可爱。

    他自诩在京城内,他是最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人,狗屁可爱!真是的!

    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小殿下进了宫,去给他母后请安。

    段鸿暗中折返,溜回自己的卧房。直到中午时分,秋云才来敲门,问他好些了没有,要不要请大夫。

    段鸿才装模作样地爬起来“不必了,可能是着凉了,睡了一觉便好了。吃午饭罢。”

    晚上方回到府里的叶铭已经放弃了到父皇那里告状的想法,太子告诉他虽然人证物证均有,但是皇上八成只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反倒是他惹了父皇不高兴,反而让叶承得意了。

    叶小王爷被这些吃的肥头大耳的和尚尼姑整怕了,一辈子不信神佛,不敬鬼神,只道将命攥在自己手里,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案头的灯油哔帛响了一声,叶铭从公文里抬起头来,春夜里天气温暖,门就敞着,他望着那昏暗的门口,猛然觉得那日里段鸿离开的身影,和今日跟踪他的人有些相像。

    不过,段鸿如果是五哥派来的,怕是不会救我啊,难道是故意露些踪迹,想要取信于我?叶铭忖度着,让温濯把秋云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