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皇帝已有半旬称病不上朝了。

    刚开始时众臣还比较淡定，皇帝不在，太后在就行了。毕竟这延阳的天，听太后的，又不听皇帝的。保皇党势单力薄，犹疑许久，还是没站出来发难。

    然而在皇帝数日不上朝后，就有人坐不住了。尽管众臣安分，在朝堂上看不出来，但据探子回报，下朝后可有不少保皇党大臣东奔西走，私下商量着要寻个好时机。

    果不其然，今日在所有奏疏一一上报后，林御史率先向太后发难。

    御史大夫这个位置，要做好首先就要有超出常人的勇气和直率。而林御史在这一块更是出类拔萃，脾气直的不能再直，深刻阐明什么叫做生命不息，怼人不止。

    他是保皇党一员，平日里被其他好友死活拉着说什么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后牝鸡司晨，说不憋屈那是假的。而今天他得了机会，当下骂得可谓是酣畅淋漓，神清气爽。

    他骂得痛快，整个朝堂瞬间鸦雀无声，众臣眼观鼻鼻观心，垂着头就盯着脚下一亩三分地看，活像是上面开出了花儿。太后党愤愤不平，保皇党听得高兴，唯独那些两不相帮的围观群众，装木头人的同时不禁在心里感叹，林御史胆子是真的大呀，骂人的功夫与日俱增，瞧这不带一个脏字而又优美流畅的怼人方式，含沙射影指鹿为马，就差没指着太后的鼻子骂了。

    年轻的太后坐在皇位旁边，隔着厚厚的帘子看不清神色，于是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到了第一排的位置。那里是云丞相站的地方，而众所周知，云丞相是太后一党，与太后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在先帝死后，力挺太后垂帘听政。

    太后一脉，文臣以云丞相为首，大半官员都受命于他。而武将那边，又有正一品的辅国大将军镇压。文武双全，保皇党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得小之又小，也难怪林御史等人心生不忿。

    他们选择今日发难，当然也不是头铁或者脑门一热决定的。没瞧见武将第一排首位的位置空出来了吗？

    前几天边疆异变，辅国大将军赶往边疆，太后左膀右臂缺了一位，才让他们觉得有机会可趁。何况他们更愿意面对云丞相，这倒不是说云丞相比辅国大将军好对付，主要是云丞相是文臣，是读书人，好歹会跟你讲道理。就是不讲道理，也会听你说完。而辅国大将军这人，压根不听你说话，当年甚至直接在朝堂上砍死了一个反对太后的朝臣。

    他们不怕死，但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死法，却也不是他们想要的。

    朝上的大臣偷偷摸摸去看云丞相的表情。

    云丞相是世家出生，品行、样貌皆为上上，芝兰玉树，浮白载笔，在一众朝臣里犹如鹤立鸡群。这样的君子风度，若非是朝中所有臣子的上司，不知多少大臣要捉了他去当女婿，却偏偏就是太后党派，是太后的靠山。

    再联想到云丞相与太后青梅竹马，还有过谈婚论嫁的经历，而先帝又死了五六年，不知道有多少大臣心惊胆战，生怕两人藕断丝连，闹出个祸乱宫闱的丑事来。

    他们观察了几年，也没看出什么苗头，于是放心了些。

    云丞相性格温雅，若不深究他的心思手段，看起来倒是很好说话的样子。朝臣与他共事几年，鲜少见到云丞相动怒的模样，而一旦动怒，便是雷霆手段。

    再纵观云丞相那几次动怒，无一不是和太后有关。

    眼下众臣瞧着云丞相的脸色，再一看大殿上还在不知死活蹦跶的林御史，只觉得心脏一跳一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