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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表白

    阮卿不知何故地失魂落魄又莫名其妙恢复如初,比起之前甚至越发黏人了。一望向韩穆便忍不住冲他笑,心情似乎好到了极点,随时都像吃了蜜似的甜得过分。

    但韩穆感觉不到丝毫甜意,反而刻意忽略他耀眼的笑容,还不敢深究其中缘故,心中充斥着难以言明的苦涩与纠结。短短一天时间又轮到韩穆食不下咽了,干活写信时也有些心不在焉,二十年来第一次体会到这般抓心挠肝的烦闷滋味。

    “韩穆——热水不够了!”

    韩穆仍在桌前替人代写书信,却因心绪缭乱半天不曾落笔。是阮卿的呼喊将他思绪打断。男人这才回神,将烧好的热水倒进木桶提了过去。

    阮卿光着身子也不知避讳,天气转凉的缘故,立刻撅着屁股去舀桶里的热水,浑身哆嗦着牙齿都在打架。

    韩穆也不敢多看,放下木桶就转身回屋了。他照惯例给阮卿拿换洗的衣裳,却在箱子里发现了一盒不曾见过的糕点。

    他很确定这物并非两人上回购置的,阮卿也不曾单独去镇上买过东西,只能是别人送的。至于此物来自何人又于何时,联想到林孟丘白日的造访,他心中渐渐有了眉目,却仍不愿往那个方向深究。

    阮卿洗完澡,亵裤都来不及穿就匆匆跑回床上扯开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团。早已忘了白日宣yin落下的罪证,不满地说道:“最近越来越冷了,我想用大浴桶,这样洗太慢了。”

    “我会想办法。”

    执笔写信的右手顿了顿,韩穆朝他看去时不经意扫到床单上一片干涸的白印。

    内裤上的白浊,林孟丘的到来,床上的印记,阮卿的隐瞒……他目光一震,一连串铁证在他脑中贯穿交织成残酷却明了的事实,他手里的毛笔就掉到了地上,一颗心也在此刻坠入了深渊。

    阮卿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望去,这才惊觉自己的疏忽,有些不知所措地红了脸,欲盖弥彰的将那处遮住了。

    二人皆已心知肚明床单上的白浊是为何物,是为何故。屋内也因此沉寂了片刻。

    阮卿有些受不住这僵冷的气氛,心想林孟丘让他找机会试探,他也等不及告诉韩穆自己的心意了,还不如早点坦白为好,反正韩穆说过会一辈子疼他的。

    阮卿本就有恃无恐,脑子一热就更沉不住气,双手捻紧了被子,面带羞赧地望着他道:“韩穆,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想要告诉你,你先答应我听了以后不可以生气。”

    韩穆看着阮卿含情如水的眼眸,几乎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甚至生出借故逃开的可笑念头,向来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男人此刻才发觉自己竟是这样一个胆怯的懦夫。

    他微微颤抖着将地上的毛笔拾起来,终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阮卿还记着林孟丘说过不可太直接以免将人吓到。于是绞尽脑汁试图说得婉转一些,“韩穆,你觉得两个男人……可以在一起吗?”

    仿佛一记重锤生生敲打在他胸口,阮卿战战兢兢的试探恰好应证了韩穆心中所想。对方每多说一个字,他的心便多一分酸涩,还装作淡然地开口:“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阮卿见他的回答模棱两可,不免有些心虚了。原以为表明心意这事十分容易,可真做起来还是害怕被拒绝的。因而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揉着被角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是想告诉你……我好像……”

    韩穆的眼神越发有些消沉,仿佛多听他念出一个字便会多受一份煎熬。事已至此他无处逃避,索性直截了当地给了阮卿一个痛快,也给了自己一个痛快。唇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平静地问:“你想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是个男人,对么。”

    阮卿说不出此刻是惊是喜,睁圆了眼睛一脸错愕地望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韩穆无奈地苦笑,望着他一字一字地继续,“你们认识不久,他来过这里,给你买过糕点。你亵裤上的痕迹,甚至床上的痕迹,都是因为他……”

    阮卿几乎以为韩穆可以看破人心。即便早已准备向他表明爱意,可听他未卜先知似的说出自己的心声竟也红了脸,难为情地嗔怪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韩穆唇间泛起一片苦涩,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渺茫希冀也在此刻彻底破灭了。

    “早与晚有什么区别么。””

    “当然有了!我想早点知道你的意思呀。”

    阮卿心里泛着甜,抱起韩穆的枕头用下巴蹭了蹭,就连讲话的嗓音也变得乖软了,“唔…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他双颊泛红眼眸低垂,用手指轻轻戳弄着棉被,俨然一副怀春少年的模样。

    可这副惹人爱怜的模样却是因为别的男人……韩穆自嘲地想。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计较得失心胸狭隘的人,直至此刻才明白以往不过高看了自己。事到如今阮卿还询问他的意思,这个所谓的哥哥也就没有白当了……

    韩穆捏紧了拳头,压抑着嫉恨不断慰藉自己,还是忍不住悻悻发问:“阮卿,他究竟有什么好。”

    “你——”

    阮卿纵容地轻哼了声,从不知道韩穆原来这样坏,竟要自己当着他的面细数他的好处。

    阮卿也不是扭捏的人。毕竟喜欢一个人就只想处处无条件地顺着他,何况阮卿对他的喜欢还那样深。倒也一五一十地遂了韩穆的愿。

    “他是我见过最英俊最有男子气概的人,他心地善良待人宽厚,处处想着我特别疼我,做饭好吃字写得好看,力气也特别大,背我的时候一点也不吃力。”讲起男人的好处他竟越说越起劲了,恨不得直接将人夸上天去,“难过的时候只要他抱抱我,亲亲我,我就觉得好多了。即便不难过的时候我也想抱抱他,亲亲他,一刻也不要跟他——”

    “够了!”韩穆似乎再也不愿听他说下去,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攥紧的拳头早已布满了青筋。

    阮卿茫然地皱了皱眉,心想韩穆一会儿让他说一会儿又不让他说,到底失去了耐性,有些委屈地抱起了双臂:“韩穆,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非他不可么。”

    阮卿坚决地点了点头,“非他不可!”

    韩穆喉结微动,低低地说了声好。

    即便知晓韩穆是疼爱自己的,这番表白还是顺利得出乎意料。阮卿心里顿时比吃了蜜还甜,不顾自己光裸着身子,直接跳下床搂住韩穆的腰,“既然你也同意了,我们以后就能像夫妻一样了。”

    韩穆尽力克制着内心的痛楚沮丧,做不到出言祝福,但也舍不得质问他,更舍不得让他为难。只试图松开腰间的双手,“你先休息,我有些活还没干完。”

    阮卿闻言有些怔。两人方才互诉情意,他只想被男人紧紧抱在怀里,连做他娘子的亲密之事都想好了,“这么晚了还要干活么。”

    “嗯。”

    “唔。那你要快点回来。”

    阮卿点了点头,深知韩穆沉闷内敛的性子,只当他害羞一时不适应。

    待韩穆一走便又找出一件他的衣服钻进被窝了。

    阮卿等了韩穆许久。

    见男人兴奋地一直在院中劈柴,他只能亲昵地抱着对方的衣裳,眷恋地深嗅着属于他的味道。胸口满溢的情潮作祟,下身轻而易举便抬起了头。这才明白当初韩穆为何只是抱着他就会变硬了。

    ——

    阮卿同他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却比不过与林孟丘的一面之缘。

    并非阮卿不懂情爱,他方才遇见那人便已一往情深水rujiao融还说出夫妻二字,认自己做哥哥只是不喜欢罢了。

    韩穆却很明白感情一事无法勉强,这不怪阮卿,只能怪自己不够好……

    韩穆扛起斧头用尽全力将木柴劈开,似要用蛮力将所有不甘和愤懑统统发泄出来。一堆柴火劈完,又劈头盖脸泼了几桶冷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听闻鸡鸣才筋疲力尽地回到房中,准备直接去地里干活。

    回屋后,眼前的场面却叫韩穆呼吸一窒。

    阮卿竟然还未入睡。非但没睡,他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把韩穆的衣裳抱在怀里,甚至毫不遮掩地将衣衫下摆夹在腿心,明目张胆将其当成男人的替代品暧昧地轻蹭,“韩穆,我等了你好久。”

    见衣衫主人回来阮卿却还不知避讳。揉了揉眼便懒懒地伸出双手,像以往那样对男人撒娇:“抱。”

    阮卿何曾像今日这般放荡,他眼里的情欲和浪媚也是韩穆以往从未见过的,可想而知他经历了什么……韩穆的妒火本就不曾平息,想到这里便燃得越发旺盛,目光阴冷道:“人不在身边,你便用我的衣服当成替代品么。”

    阮卿的心思再度被看穿,他却将其当作理所当然。只有些羞赧点了点头,红着脸索求道:“抱抱。”

    韩穆不为所动,作势要取回衣裳,无情地命令他:“还给我。”

    “哼嗯……除非你抱抱我。”

    昏暗的烛光下阮卿看不真切他的眼神,还不嫌事大地把衣服紧紧夹在腿间,嬉笑着同男人玩闹。

    “往后别再做这种事。”

    韩穆扬手轻拽了几下,谁知阮卿非但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因布料磨蹭着下身,甚至发出几声暧昧的呻吟,“嗯……嗯……”

    韩穆脸色越来越黑,随后使出蛮力将衣服扯了出来。

    “嘶——”

    腿心顿时感到火辣辣的痛楚,白皙的腿根竟落下了红印。

    阮卿不明所以的望着男人,胸口涌出一股委屈致使他红了双眼。他跪坐于床边有些可怜地搂住韩穆的腰,猫儿一般在他胸口蹭蹭,“你弄痛我了。”

    到了这种时候,韩穆不知他为何还能若无其事地对自己撒娇。他将阮卿推开,冰冷地说道:“以后别再抱我,也别靠我太近。”

    “为什么?”

    “我会努力当一个好哥哥,仅此而已。”

    阮卿怔怔地看着他,明明两人不久前才互通心意,不知韩穆为何突然变心。他开口时话语中也染了些哭腔,“你不喜欢我了吗……”

    韩穆听着这番荒唐的言论,不可理喻地摇了摇头,冷声质问道:“阮卿,你凭什么要求我还得喜欢你。”

    阮卿本就笃定韩穆是喜欢自己的,根本无法接受另一种答案,以致此刻慌乱到无理取闹地哭喊:“臭韩穆!!你是大骗子!呜呜……你说过会一辈子疼我的!”

    “林孟丘一个男人不够是吗。”

    任凭韩穆心中如何焦躁混乱,他的语气永远是平静的。平静到让人害怕的地步。

    阮卿茫然地擦着眼泪,有些可怜地啜泣了几声:“韩穆,呜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给你送糕点的,让你失魂落魄的——”韩穆盯着床单上的白印继续道:“你喜欢的…不都是林孟丘吗。”

    事情的发展远远偏离了轨道,阮卿不知道却也来不及思考韩穆为什么说出那些匪夷所思的话,只拼命摇头对他解释:“林孟丘来过家里,但我没有跟他上床,呜呜……我才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呜呜……”

    “所以他为什么找你。”

    一边是韩穆的质问,一边是林孟丘的承诺,阮卿急得握紧了韩穆的衣袖,不知所措地哭道:“是一个秘密!我答应过他不告诉别人的!呜呜……”

    阮卿哭得快要喘不过气。即便到了这一刻,韩穆不能否认他仍会感到心疼。

    韩穆像以往那样轻抚他的头发,柔声说道:“阮卿,我不希望你学会撒谎。”

    阮卿怔怔地望着他,哽咽地问道:“你不相信我吗。”

    就像他永远无条件信任韩穆那样。

    韩穆没回答,顾自扛起农具准备离开,“时间不早了,我去干活了。”

    “所以你也不喜欢我,对吗。”

    就像他深深喜欢着韩穆那样。

    这阵沉默无比短暂,却又像无比漫长。

    这是阮卿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彻骨钻心的痛,第一次学会藏匿委屈擦掉自己眼泪。也是第一次笑着说出违背心意的话。

    “哼!不喜欢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当你的娘子。”

    “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韩穆始终背对着他,所以没看见阮卿眼角滚落地始终擦不完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