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是橙黄橘绿、稻谷飘香的时节,今年的蛙声格外响亮,村里的叔叔伯伯们乐滋滋地说这预示着来年的日子能更加过的响亮。

    村子靠山而建,山名镇山,村子也就叫镇山村,村里不算贫穷,但物质条件比不上城里,网络通信也不太普及,近年来,越来越多年轻人搬去城市或迁到镇上,村子几乎只剩老人留守。

    独门独栋的农家小院里,住着成瞒与爷爷两口人,原本还有个奶奶,老两口一辈子无大富大贵,但养了个儿子,搭了个屋子,也算过得个安生日子。

    不料儿子刚刚成人,去了一趟村子后山就再也不见回来,祥和的村庄、平静的大山,谁能预想,竟藏了这么多豺狼虎豹呢!

    成奶奶一病不起,成爷爷求爹爹告奶奶也无人愿意冒险,只得独自进山,找寻独子的踪迹。

    连续数天无功而返,成爷爷心知独子存活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成奶奶实在悲伤过度,无处寄托。

    就在成奶奶病重之际,成爷爷自人迹罕至的深山抱回一尚在襁褓中的男娃娃,成奶奶一见便心生怜爱,爱子之情有所寄托,病症渐渐好转,孩童也被二老收养,取名阿瞒,视若亲孙养在膝下。

    一转眼,成瞒已十八岁,又是成人的年纪。

    成奶奶自当年一场大病过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前几年跌了一跤,就此驾鹤东去了。

    成爷爷身子骨倒硬朗,但精神方面不太行,晚年患上了阿兹海默症,整日抱着成奶奶养的老猫,痴痴坐在院里念着老伴儿的闺名:

    “碧云,碧云啊…”

    成瞒正仰头现在院中一颗橘子树下,指挥攀在树杈上的“橘子”:

    “那个,摘那个大的…”

    重重枝叶掩映间窜动一只浅橘色矫健身影——老猫的独生子“橘子”——前爪轻轻一挥,沉甸甸一颗橘子便落入成瞒怀中。

    “爷爷,橘子。”成瞒剥开薄薄一层果皮,将橘瓣递到爷爷手中。

    成爷爷虽时常犯病思维不清,但发病时也极为乖巧,并不常给人添麻烦,此时接过孙儿剥好送来的橘瓣,也仅是愣了会儿神,便晓得乖乖往嘴里送,嚼着嚼着,突然抬头对成瞒道:

    “阿瞒,给你干爹送去了没有?”

    橘子已经从树上蹿了下来,口中衔着一节橘子树杈,杈上挂着四五个饱满的橘子,看着比橘子整只猫还重。

    成瞒拎起树杈,抱起橘子,对爷爷咧嘴一笑:

    “这就去嘞!”

    话音刚落便没了身影,成瞒大步流星蹿出院门,向后山脚跑去。

    成家是在成爷爷这一代才迁到村里的,没有什么亲戚熟人,成奶奶也不喜热闹,修葺房屋时便选在了村子边缘靠后山的位置,邻居不多,倒也安静。

    后山脚下长着棵老槐树,树身约两三人合抱的粗度,不知在这山脚长了多少年,直到今日仍旧枝叶繁茂,树冠如盖。

    成瞒的干爹正是这棵茂盛的老槐树,成爷爷和成奶奶没有隐瞒他的身世,他知道自己无父无母,便在爷爷奶奶的安排下认下槐树作干爹。

    乡下向来有这样的说法,槐柳易生灵,尤其是这种几百年的老树,若有孩童体弱怕养不住,便认个树干爹,保佑孩儿平安长大。

    对于这座村里人赖以生存,却又夺去了他们独子的大山,成爷爷和成奶奶又敬又畏,认这棵山脚下的槐树作干爹,也存着让树干爹为孙儿挡祸挡灾的意味。

    成家住的偏僻少有玩伴,成瞒从小绕着槐树长大,在槐树下玩耍,少年心事也对槐树诉说,他也真心将树干爹当成自己的亲人,年节祭祀、平时的奉送样样不落。

    “树爹爹,我来给你送橘子啦!”

    他将橘子连着树杈一块儿放进了槐树身上的一个树洞里,这个树洞是天然长成,不见虫蚀痕迹,成瞒平时孝敬他干爹,就是把东西放进树洞里。

    成瞒这次特别注意看了一下树洞,里面空空如也。

    “我上次放的鸡蛋呢?”

    成瞒难以置信:“树爹爹,难不成…真的被你吃了?”

    乡下人怕浪费,他孝敬干爹的东西,通常是摆在这儿一宿,就算干爹享用过了,第二天再拿回家和小家伙们分吃。

    但上个月起,成瞒每次放进树洞里的食物总在第二天离奇消失,连残渣也不剩。

    平时也不见村里有人来这边晃悠,难道是被猴子鸟儿偷吃了?

    想归想,他的孝敬也不落下,照样隔三差五奉上瓜果,顺便单方面和干爹聊聊天。

    回到家时,院落仍旧安静,爷爷已经抱着老猫回了房间午睡,即使不认得人不记得事,这多年的习惯倒是没变。

    不用成瞒指挥,橘子已经自发地跳到了树上,又叼来了几个橘子。

    “想吃橘子啦?”

    成瞒坐在藤椅上,温柔地摩挲橘子打卷儿的尾巴尖,你一瓣我一瓣地与它分吃橘子。

    橘子是只温柔的猫咪,它性格很好,乖巧温顺,也黏人,时不时向主人撒个娇,但无伤大雅,不像城市里一些当惯了主子的猫,娇气又爱亮爪子。

    他从出生起就被成瞒带在身边,从小小一只被捧在手心的幼崽开始,直到现在,成了两岁的成年猫咪,也必须每天窝在主人怀中才能安心睡着。

    橘子含着橘瓣,依恋地用头轻轻蹭着成瞒的下巴,琥珀色的大眼睛中闪现着惬意的神情。

    一颗橘子刚吃完,角落的豆豆也来了。

    豆豆是成瞒七岁的时候,奶奶从镇上带回来的小金毛。

    今年11岁的它在狗中也算得上高龄啦,但是它一直精神更好,外表也看不出丝毫老态。

    豆豆有着金毛普遍的温暖的性格,最爱与主人亲亲抱抱。

    但与橘子不同的是,也许是因为更加年长更加成熟,豆豆与主人相处的时候显得更加包容温和,像一位兄长默默纵容着弟弟偶尔的顽皮。

    正如此刻,成瞒故作正经地摇着头,对豆豆说:

    “没有了,今天的都给橘子吃”

    豆豆也只是定定的盯着他,仿若带着对年幼者的纵容和无奈。

    豆豆明明不会说话,成瞒每次被这样盯住的时候,却忍不住脸红,仿佛自己是个在大人面前胡闹的幼稚孩童。

    “好啦好啦,逗你玩玩嘛…”

    剥好的橘子送到豆豆嘴边,它却不吃,而是缓缓走上前,低下头示意成瞒。

    成瞒不解,它张了张嘴,自口中吐出一物,有孩童拳头大小,呈椭圆形,通体漆黑,表面分布丝丝红色细纹,仿如脏器表面涌动的血管。

    “这是?”

    成瞒之前就注意到豆豆口中含着什么东西,但以为是食物,并没有多想。

    他拿起豆豆衔来的东西,仔细翻看,这东西外壳似乎并不坚硬,里面似包着液体,而且最诡异的是触手竟然觉得丝丝温热,还有轻微的律动从内传来。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个蛋,但是能生出这样的蛋的生物…

    “豆豆,这个你是从哪找到的?”

    成瞒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橘子也感知到主人的情绪,乖乖跃到地上,紧随主人脚步。

    跟着豆豆寻找这枚怪蛋的来历,最后竟找到了鸡窝里边!

    此时鸡母不在,窝里还零星卧着几枚鸡蛋,均有不同程度的异化,最严重的还是他手中的这一枚,其他的不过是分布着几块黑斑,甚至有一两枚,仅仅是长了几个黑点儿。不注意看,还以为是那儿粘上的污渍,极其容易被忽略过去。

    前几天才从鸡窝里摸了蛋回去,却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成瞒握着怪模怪样的鸡蛋,若有所思,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

    他扭头看着身后的金毛:

    “豆豆,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一直沉稳安静的金毛突然从喉咙中挤出破碎的呜咽,前爪焦躁地在地面抓挠,留下凌乱的抓痕,湿润的黑眸与成瞒对视,一刻不移,明明是一张狗脸,却浮现出人性化的担忧与焦急。

    “好了好了,”成瞒安抚性地抱住它:“豆豆别急,我懂了,冷静,冷静!”

    豆豆在他怀中渐渐安静下来,成瞒却面色凝重,喃喃自语道:

    “是它吗?‘气’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