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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太子殿下要不要给个身份

    冬狩快结束时,苕华脸上的伤才好了个七七八八,痂壳脱落后留下几道极细极浅的粉痕,隔很近才能察觉出一些。

    但苕华还是很在意,每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李明昭自己脸上的疤怎么样了,不管李明昭怎么说看不出来了,他都会皱着眉不高兴半晌。

    有一天问的时候,李明昭看着他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苕华立刻紧张地问:“怎么了?”李明昭托着他的脸靠近仔细打量,等到两个人的脸近到快贴在一起,把人摁进怀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亲一顿,苕华连续几天一大早就被收拾的腰酸腿软,这才放弃了这个问题。

    回宫那一天,李明昭照样领头骑了半天马之后就上了马车,中途休息的时候,柳琼琚不知道从哪里找了过来,下人们都知道她已经成为了太子良娣,只差回宫正式册封,因此也不敢拦她,甚至主动给她带路。

    到了太子的舆车前,她正想让人通报,王观一见就心道不好,想到车上那个小主子,忙打着笑脸上前拦住她:“殿下刚回马车休息,路途辛苦,良娣有什么事还是回宫再说吧。”

    柳琼琚特意换了孔雀罗的霓裙,在黯淡的日头下仍不减半分华美绚烂,为此连大氅都没披,冻得直抖,怎么会甘心连太子一面都见不到就走,何况她是想好了借口才来的。

    她不理王观,直接在马车外朗声道:“妾身柳琼琚给太子殿下请安。”

    马车内刚结束了一场春情,苕华衣襟都未扣上,正懒洋洋窝在李明昭怀里数他的手指,李明昭有一下没一下的替他揉着腰,突兀的声音传进来立刻打破了车内的和谐。

    苕华哼的甩开他的手,李明昭安抚的握住他,沉声道:“什么事?”

    他的声音沾染了几分未消退的欲色,低哑惑人,柳琼琚心一下跳得很快,以为自己扰了他睡觉,红着脸道:“多谢那日殿下给琼琚披的大氅,妾是来还的。”原来她怀里还一直紧紧抱着一件虎皮大氅。

    话音传进马车,李明昭心里一跳,瞟了一眼苕华差到不能看的脸色,刚出口一个“不”,大腿就被狠狠拧了一把,只好改口。

    “王观。”车里传来太子殿下冷淡的声音。

    “是。”在一旁等着的王观立刻领会,上前去接大氅。

    柳琼琚没想到李明昭根本没有见她的意思,急道:“妾身想当面还给殿下。”

    此话一出,车里沉寂了很久,过了一会儿,传出一声脆笑,似一道清风拂铃响,足以驱散冬日的昏沉睡意,让人禁不住好奇声音主人的身份。

    车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拨开一角,少年惊心动魄的脸如同一幅画,苍茫雪地里的最后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雪纯但蕊赤,皎洁而冶艳,眼角那一抹红仿佛是主人留下的记号,宣知众人已有人家,切莫痴心妄想。

    柳琼琚愣愣地看着他,向来张扬无比的人在此绝色下不由地自惭形秽。

    少年瞥了她一眼,薄唇微启:“不知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竟需殿下亲见。”

    柳琼琚回过神来,听出了他语中的不屑,又羞又气道:“这是殿下给我的,凭你是什么人,也敢口出狂言。”

    她这才发现少年身上裹了一件纯色的狐皮大氅,依稀可见里面只着一件中衣且领口并未系紧,结合之前种种,她的脸刹那间惨白。

    苕华见她终于反应过来,勾起嘴角笑了。

    坐在车里一直未曾出声的人这才将他揽着腰拖了回去,车帘重新闭紧,依稀传来太子殿下温柔又无奈的哄声“差不多就行了,当心着凉”。

    柳琼琚冻得嘴唇发紫,却只觉得麻木。

    “柳氏。”李明昭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冷硬,“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莫做多余的事情。”

    “是。”她讷讷地将大氅给了王观,转身往回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马车上的。

    王观瞧她沉重的背影,倚靠在侍女身上一步一顿,不知受了多大的打击,感慨地摇了摇头,这就是不听好人言的下场。

    而马车里方才耀武扬威的美少年此时冷得像块冰,任太子殿下做什么他都不理。

    李明昭靠着他解释:“她那天在曲宣宫门前衣不蔽体,实在有失体统,我才丢了一件给她。”

    苕华挪远了一些,闻言立刻抓住了重点:“你还看了她的身子!”

    李明昭:“……”

    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动静,也没有再哄。苕华逐渐不安起来,他悄悄转过头去,恰好和李明昭对视,李明昭一直在看他,坦坦荡荡。

    苕华低下头想自己是不是又在无理取闹了,他抿了抿唇,垂眸:“那,那件大氅你不准再要了。”

    他给了台阶,李明昭当然会下。

    太子殿下蹲在他面前,看着少年的眼睛郑重道:“好。”

    回宫后不到五日,柳琼琚就抬进了东宫。原本就算良娣是仅次于太子妃的品级,但同样是妾室,并没有那么多规矩,挑好日子用一顶宫轿抬进来就是了。只是柳遄心疼meimei,嫁妆给她添了好几倍不说,还特意在府上开了酒席大宴宾客,众大臣碍着他的面子也纷纷笑脸上门讨一杯酒喝,瞧着倒是不比当初娶太子妃时逊色多少。

    而这种逾矩的做法宫里竟也默许了,连太子都前去东宫门口相迎,一时之间各位官家心里都暗自有了划算。

    “如今处处被人牵制,这就是殿下想要的?”郑洧正随李明昭候在东宫门口,淡声说。

    他小时候落下的毛病,一到冬日就体虚易病,并未随行冬狩,结果李明昭一回宫就送了他这么个“大礼”,他这回倒是恢复了从前那副寡淡薄情不动如山的模样,仿佛前段时间情绪起伏不定的并非是他。

    李明昭声音平平:“有得必有失,既然占了这个便宜,给些好处又何妨。”

    以他的身份就算今日不出面也无人敢说什么,但柳遄回宫后特意来了信,请太子殿下善待其幼妹,因此他今日带了东宫官员迎在宫门口,彰显对良娣的重视。

    郑洧以为从未被挟制过的太子殿下会因此心生不快,其实李明昭在应下柳琼琚时就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郑洧不懂:“我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以陛下的心思,天下早晚都是你的。”

    李明昭:“只是不想再多生事端,既然早晚都是本宫的,何必给旁人觊觎的机会。”

    “那上回太极殿的事你为何不趁机处置了柳贵妃和三皇子?”并不是什么高明的伎俩,郑洧一早就查清前因后果呈给了李明昭,结果再无下文。

    李明昭笑了一声:“毒害圣上这么重的罪名,你以为是本宫不想追究?”

    郑洧还想再问,送亲的队伍已经出现在了街头。

    长长的两行队伍占满了街道,中间是用红绸绕满的八抬大轿,乐伶吹拉弹唱,一路上还有下人抛喜钱,阵势之大,比之娶正妻还热闹三分。

    东宫诸人面面相觑,这柳家也太嚣张了些。

    眼看着队伍越来越近,李明昭脸上毫无喜色,一言不发站在原地。

    郑洧知道他这是心中不虞了,突然起了几分看戏的心思。

    哪怕这位殿下心里再怎么说服自己,从来受追捧仰视的人,骤然被踩到头上时恐怕也难以轻易淡然视之。

    柳琼琚被赐居宜馨殿正殿,侧殿还住了那两位奉仪。只有太子妃能独居一宫,这便是祖宗规矩赋予正妻的尊贵,柳家在外再怎么给自己添面子,总有迈不过去的。

    “妾身柳氏给太子妃请安。”

    杜苌楚看着眼前一席红妆的柳琼琚给自己行礼,脸上那三分娇羞与自己当初何曾相似,心里冷笑着想很快你就会知道这东宫是什么地方了。

    她面上热情道:“meimei快起,从今往后我们姐妹二人又能在一块儿了。”

    柳琼琚难掩得意,以扇掩笑:“jiejie说的是,不想我们还有今日的缘分。”

    “meimei今日劳苦,快下去歇着吧,晚上还有的忙呢!”杜苌楚一脸贤良的笑,言语中带着暗示,眼中闪着幸灾乐祸的光。

    柳琼琚不以为然,只当她是嫉妒自己,她心里知道太子多半是不会与她圆房的,但想起柳遄告诉她的话,又昂首挺胸起来,起码李明昭待她一定不会比杜苌楚差。

    太子这晚果真宿在了宜馨殿,虽然是和衣而眠,但柳琼琚已经知足了。

    李明昭躺在她身侧阖着眼实则毫无睡意,想起今日苕华在得知他会留宿宜馨殿后格外平静的表情,甚至不是伪装出的平静,觉得有些反常,想着明日散朝就去找他。

    而另一边燕喜宫,青芸也在紧张地看着苕华的脸色,苕华早早就躺上床准备睡了,转头瞧见青芸的表情,“噗”的笑出声。

    “怎么这么看着我?”他问。

    青芸结结巴巴开口:“公子,您别难过,殿下不会喜欢她的。”

    苕华盘腿往床上一坐,好整以暇的问她:“我看着像是难过的样子吗?”

    青芸摇头,就因为不像她才更加忐忑。

    “放心吧。”苕华安慰道,“虽然心里还是不舒服,但我知道他们应当不会有什么的。”

    他幽幽地叹口气道:“我不能总是让他为难。”

    虽然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李明昭需要柳家的势力,但如果那是太子需要的,他也不会刻意去阻。

    “他真的不喜欢她对吧?”睡之前他再次向青芸确认。

    青芸点头如捣蒜,毫不犹豫道:“殿下心里只有公子。”

    苕华这才安心卷着被子睡了,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

    这段日子最不好过的要属柳贵妃了,她的计划明明已经水到渠成,只要柳琼琚得到名分入宫为妃,柳遄一定会成为三皇子一派的人,有了他的支持,皇位唾手可得。

    她实在想不通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为什么李明昭会突然出现在曲宣宫?为什么元帝竟会将柳琼琚赐给他?甚至柳遄也因此与她彻底翻脸,最后所有人都皆大欢喜,只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起元帝那日警告她的话,他的口吻就像纵容着宠物的主人,将她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毫不在乎,因为确信无论她怎么挣扎都不可能飞出自己的笼子。

    “琼瑰,不要妄图不属于你的东西,凡事多替你的孩子想想。”

    “呵呵、呵呵呵......”昭庆殿上空回荡着贵妃悲戚渗人的笑声。

    “可那也是你的孩子,也是你的.....”柳琼瑰捂住脸,泪依然渗透了指缝。

    第二日李明昭下朝回燕喜宫时,苕华还蜷缩在被窝里,虽然殿内有地龙温度并不低,但他望着窗外的鹅毛雪便觉浑身都懒洋洋的,就算醒了也不想起。

    李明昭掀开床幔看到的就是拱在床中间,只露了一个头的蚕宝宝,顺势就将人带着被子一同捞到了怀里,贴他的脸。

    他刚从外边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沁的苕华一哆嗦,霎时就清醒了。

    “冷!”他睁眼想推开他,却见李明昭嘴都冻乌了,哼了哼便由着他去了。

    两人亲昵了好一会儿,苕华突然开始上上下下打量他,过了会儿还伸手解他的襟口。

    “做什么?”李明昭捏住他的手。

    苕华理所当然道:“我检查一下有没有人碰我的东西。”

    李明昭挑眉,也不恼自己被称作东西,一把将他拉到怀里,别有深意道:“检查可以,查完了主人自己若是不碰一碰,我可是会生气的。”

    苕华想了想,迅速撒手:“那算了,还是晚上再查吧。”

    他一点也不想一整天都被困在床榻上。

    太子殿下听完,为了表示自己的遗憾,压着人左亲右吻的好一会儿,又亲自把人抱起来穿了衣服才算完。

    两人用过午膳后,萧洵来求见,说狩猎场一事有了发现,苕华原以为已经回了宫,山高水远的,那事只能无疾而终了,不想李明昭一直在查,

    “让他进来说。”李明昭想到事关苕华,打算让他一起听听。

    萧洵还是那一副木木的表情,苕华看着就觉得没有想和他说话的欲望,估计他也不想跟别人说就是了。

    萧洵请安后直接说:“那匹马的草料中被混入了大量马钱子,马食之再受到刺激后易导致发狂,难以受控。因马冲下悬崖,找到时躯体毁坏严重无法对症,我们猜测是因此造成的。”

    苕华张大了嘴,惊道:“你们还去找马了?这也能找到?”

    萧洵看了一眼李明昭没说话。

    李明昭蹙眉问:“查到是谁了吗?”

    “我们找去时负责那匹马的马夫已经自尽,他家里人全都四散出逃,但找到了藏在地窖里的马夫唯一的儿子,从他的行李中搜到了大量银票和一张范阳的地契。”

    “范阳?”李明昭和苕华都陷入了沉思。

    会跟苕华过不去的人只有那么多,从中能与范阳扯上联系的.....

    李明昭目光如炬,抬头道:“我记得杜氏的外祖本家是范阳卢氏吧。”

    萧洵呈上了一张朝中与范阳相关的名录,与此事关系最近的确实是杜苌楚的外祖卢氏。

    “殿下。”眼见着李明昭脸色不善,萧洵开口道,“郑詹士让臣提醒您,杜家位高权重,太子妃眼下动不得也动不了。”

    “.....”李明昭嗤笑:“他原话恐怕不是这么说的吧?”

    萧洵:.....

    郑洧的原话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太监,太子妃就算真的杀了他又能怎么样?让太子清醒一点,还是多想想怎么把人护严实吧!”

    苕华从听到与杜氏有关开始就一直沉默,李明昭安抚地摸摸他的头道:“别想那么多,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

    苕华垂眸,过了会儿才开口:“算了吧。”

    他抬头释然地对李明昭笑:“谁让我抢了她的太子殿下呢?”

    李明昭看着他漂亮的眼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盛满了自己,心里又酸又软。

    萧洵在一旁看着,突然没头没尾插一句:“殿下打算一直这样吗?”

    “什么?”李明昭看他。

    木然的脸,说的话却直接:“再怎么护着,难免百密一疏,殿下就不能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