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ejie

    宋先达这次去俞南承的庄园,穿了一身浅色的衣服,浅黄色的毛衫有深色的边,头发也没打发蜡,看着像个大学生,他自知没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像个狠人,所以从头至尾笑的如沐春风,脸都要僵了。

    俞南承气色很好,领着他诡异的儿子在别墅门口等,儿子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抻着俞南承的胳膊,想要耍无赖。

    “这几天情况怎么样?”宋先达下车先问病人。

    “要比以前好,”俞南承抱起儿子,给宋先达引路,儿子迷迷糊糊的躺在他怀里吧唧嘴;“昨天孩子叫他爸爸,他回应了!”

    “哦?说话了!?”宋先达惊喜,没想到停了巴比妥效果这么显着。

    “没有……他看孩子了。”

    “哦……”宋先达有点失落,自己还是太乐观了。

    二人来到二楼,闻曦还是坐在窗前的躺椅里,躺椅微微摇动,他半闭着眼睛,被阳光照得有些困乏。

    “会用摇椅了,”俞南承又发现了一个进步,很欣喜,他跟宋先达招呼一声,自己先送孩子回房间睡午觉。

    人一走,宋先达拖着椅子坐到闻曦身边,探头探脑的去看他的脸,看他没反应,自己就去检查留在屋里的药,谢天谢地,俞南承没有私自偷换里面的药片,停了巴比妥,持续用氯氮平多少都能有效果。

    “闻曦……”宋先达压低声音,边说边竖着耳朵听外面响动;“我说我的,你别动,赵政嘉裕来了,你好好吃药,找时机救你出去。”

    宋先达看了门外一眼,没人,他又加了句;“该装还是要装。”

    闻曦仍旧是困乏的状态,一动不动,宋先达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要是能住院做个脑电图就好了……”宋先达自言自语,同时伸手翻看闻曦的头发,没发现头部有任何创伤。

    “不住院,”一道声音在宋先达身后响起,吓得他汗毛都竖起来了。

    “啊……?”宋先达收回手,有些紧张的看向俞南承,心想他什么时候出现的?自己刚才对闻曦说的话他没听见吧……?

    俞南承脸上没了笑容,眼神冰锥锥的看着宋先达;“我说了,不住院!”

    宋先达咽了口唾沫,躲开他的直视,俞南承看回闻曦,伸手把被宋先达弄乱的头发梳理整齐,整个过程,闻曦连眼睛都没眨。

    “那就继续吃药,依我看,他跟一周前没什么变化,”宋先达大着胆子提意见。

    “保守治疗没法快,”俞南承振振有词。

    “是,但是如果他是前额叶和丘脑间的神经纤维有问题,那就必须手术了!”

    俞南承听了没有立刻做出反应,不是他的知识范围他就无法做出回应,理智上知道应该听精神科大夫的话,可心理上还是在固执己见。

    “有过癫痫病史吗?”宋先达问。

    “没有,”俞南承回答很干脆。

    “行吧……”宋先达担心信任值下降,自己又圆回来;“没癫痫是好事,大概率不用开刀,多出去走走,跟他说说话,有益于恢复,如果他不愿意走,就请几个护工,给他按摩肌rou。”

    这些建议都比较中性,俞南承连连答应愿意做,二人进行完例行检查后,宋先达不放心,让他把孩子叫过来。

    “昭宇?”俞南承说的是孩子的名字。

    “对,让他过来一下,我问几个问题。”

    “他在午睡,怎么了?他有什么问题,你有问题可以问我,”俞南承莫名。

    宋先达叹口气,掂量了下措辞,还是没把真话说出来;“家里有个精神病患者,对孩子多少有些影响,我想给他从医学的角度讲解一下,别给孩子留下童年阴影。”

    俞南承紧锁的眉头松动了,看着宋先达的眼神也没了那么多敌意;“真是劳烦宋医生挂念这么多了,我开始也担心,不过这孩子从小就在这样的家庭成长,到目前都还很活泼健康,这样,下次下午来,留下吃个晚饭,晚饭的时候说。”

    宋先达带着营业假笑,跟俞南承寒暄着出了别墅。

    送走宋先达,俞南承回到别墅,恰巧看见俞昭宇光着脚丫从楼上跑下来。

    “臭小子!”俞南承拦住他的去路,叉着腰佯装愤怒;“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要午睡吗?怎么又跑出来了,还光着脚!”

    “我……”俞昭宇没想到会被爸爸抓个正着,心虚的抱着扶手栏杆;“我……我不困……”

    “还不困,刚才爸爸抱着都睡着了,走,睡午觉去!”俞南承一把把他抱起来往楼上送。

    俞昭宇不开心了;“我不困我不困!他困我不困!”

    “他?谁?”

    “他,就他嘛……”俞昭宇撅着嘴,小脸蛋红扑扑气鼓鼓,看着精神头就很足。

    “谁啊?”俞南承叹口气,觉得孩子都4岁了,说话还不清不楚的,一会儿他一会儿我的,不过他听别的家长说,双语家庭的孩子小时候说话都这样,中英两套语系都不简单,孩子适应起来肯定要比单独语系的家庭要难。

    “就他,他!”俞昭宇还在犯倔,俞南承无奈,却也舍不得责备,他越是宠溺,俞昭宇越是蛮横,回到他玩具成堆,装饰的跟皇宫一样华丽的小房间,俞昭宇开始大耍赖,揪着俞南承的衣领撒泼撒痴,就是要玩不要睡觉,俞南承跟儿子较了半天劲,汗都出了一额头,这活祖宗就是不肯睡,就在他要放弃认输时,俞昭宇跑到屋门口,张大嘴巴打了个打哈欠。

    “哎呀困死啦闹什么呀!!!”俞昭宇原地跺着小脚,好一顿撒脾气,看的俞南承莫名其妙,他在对谁说话,我?

    等俞昭宇转过身,俞南承惊讶的看见他居然睡眼惺忪,刚刚还跟他闹得跟头小倔驴似的,怎么转眼就困了?

    俞昭宇揉着眼睛撅着嘴,爬到自己的小床上,钻进被子就闭上眼。

    “困了?”俞南承站在地上,有些迟疑。

    “哎呀别烦我!”俞昭宇踢着被子撒脾气,一翻身背对了俞南承。

    俞南承不敢违抗圣旨,倒退着出了屋,还把门关上。

    站在门口,俞南承回忆着俞昭宇刚才的行为,久久不能平静。

    宋先达与赵政嘉裕的联系并不多,都是赵政嘉裕跟他联系,而且很少要他回信息,上次聚餐结束,赵政嘉裕就消失了,Yvonne问起他那位老同学去哪了,宋先达只笑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几天后,宋先达在医院上班时,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上来就自报家门;“是宋先达医生吗?我是俞梦纯,照片是真的吗?”

    宋先达等的就是这个电话;“照片不是我发的,等我下班找个地方详谈。”

    “照片里是不是真的!你为什么要发给我!!”俞梦纯在电话那边扯着嗓子喊,看得出她受了很大的刺激。

    “是真的,照片是别人拍的,我……”

    “你要多少钱!”俞梦纯打断他。

    “我不要钱,我要你帮我救人!”

    “他是谁!”

    “你弟弟俞书棣,被俞南承囚禁了,现在精神失常,我和他的朋友准备救他出来,需要你的帮忙。”

    “他已经死了!!我在邮件里回复他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连着一星期发我照片!!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想干什么!!”俞梦纯的嗓子有些沙哑,感觉要神经 衰弱了;“否则我就报警!!”

    “真要报警你一早就去了,不会给我打电话,”宋先达冷静的说;“你也觉得他就是俞书棣,具体他为什么没死,这你要问俞南承,jiejie,你救不救他!”

    俞梦纯的情绪起伏有些激烈,这声jiejie也戳到她心坎上,电话里喘了半天气,宋先达不催不急,在这边等,顺便在电脑里输入患者所需要吃的药。

    “你在哪,”俞梦纯冷静下来了。

    宋先达说了一个地址。

    “你说给我发邮件的不是你,那到底是谁?”

    “不是坏人,”说完,宋先达心虚了下,走私团伙的骡子,真不是坏人吗……?

    “俞书棣的同学,我们一起救他,就差你了jiejie。”

    “我现在买机票,宋先达你最好没有骗我,我的丈夫就是律师,敢骗我让你见识下白皮猪律师的厉害!”

    宋先达裂了下嘴,心想你是爱你丈夫还是不爱呢……?

    隔天,俞梦纯就赶来了,跟他一同来的还有她那个白皮猪律师老公。

    宋先达亲自去机场接,看见她的时候心里哎呀一声,俞梦纯还挺着肚子呢,她老公看着40来岁,西装革履金发碧眼,头发两边剃得很短,偏分梳的一丝不苟,看着特别像那种高傲的白人至上主义者。

    俞梦纯见了他没笑脸,律师老公也不笑,二人的气场压得宋先达很紧张。

    三人来到一家露天餐馆坐下。

    “阿姨怎么样?”宋先达慰问。

    “没事,”俞梦纯硬邦邦的说;“先说说俞书棣。”

    宋先达掏出手机,给她看自己录的视频,是闻曦靠在窗边发愣,无论自己怎么叫他都没反应。

    俞梦纯看着视频,拿着手机的手开始抖,她老公眯着眼睛观察,得出初步理论;“没有暴力迹象,当事人没有自理能力,如果监禁人是监护者,很难走非法拘禁路线。”

    “是他……肯定是,他居然还活着……真的活着……”俞梦纯把手机还给宋先达,她情绪起伏激烈,双手攥拳抵在唇边,律师老公搂着她安慰。

    “他这种情况是吃药吃的,俞南承给他吃了大量巴比妥,”宋先达继续说。

    律师老公眼睛一亮,是他身为律师的本能;“还有更多的吗?想救他不一定非要从弟弟下手,监禁人本人有其他犯罪事实也可以,到时候把他抓起来,弟弟的监护权就能直接转移到jiejie身上!”

    “有个孩子……”宋先达回忆着;“这孩子大约……5、6岁,有解离性人格分裂。”

    这个词太专业,律师老公思考了下;“没有就医?”

    “没有,他甚至没有发现。”

    “很好,还有别的吗?”律师老公想了想,举了个例子;“鸡jian?”

    这个古董词让在座的另外两位都沉默了一瞬。

    “可如果他们是情侣……”宋先达还没说完,律师老公插嘴。

    “跟情侣没关系,只要跟精神病人发生关系都属于违抗本人意愿,精神病人结婚很难,他们俩没结婚就更好说,如果有伤又用药,那么非法拘禁和性虐待就坐实了!”

    “然后监护权转移到俞小姐名下!”宋先达一拍桌子,兴奋过后又有了新的顾虑;“他没有身份,是非法移民。”

    “没有关系,有直系亲人担保,没关系!”律师老公指了指俞梦纯。

    宋先达听了反而有些担心。

    赵政嘉裕曾经在电话里跟宋先达说过,他联系上俞梦纯,到时候宋先达出面跟俞梦纯谈,自己身份敏感不好露面,他的计划是让俞梦纯把闻曦当做自己死去多年的弟弟俞书棣,让她出面起诉俞南承,这样非法拘禁成立后,闻曦也不用被遣返了。

    “呃……”宋先达迟疑着,有些结巴;“但是没有证据证明……血缘,这样也可以吗?”

    “可以,DNA检测能检测姐弟关系,”律师老公很笃定,信心十足;“我接手过很多这样的案子。”

    DNA……

    宋先达额角悄悄冒汗,觉得这事儿要坏,一检查DNA不对……那这夫妻俩不仅要吃了我,还会放弃诉讼吧……?

    俞梦纯夫妻那边已经开始热烈讨论计划了,而宋先达却陷入沉思,思考片刻,他假装张望风景,往后看了眼。

    他背后的餐桌边坐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背对他们,是赵政嘉裕。他们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全传到赵政嘉裕的耳朵里。

    宋先达;要检测DNA,这怎么办?

    Z;拖

    Z;拖到他们一口咬定他就是俞书棣

    Z;拖到他们准备好起诉材料

    Z;只要俞南承能定罪

    宋先达;那闻曦呢?遣送回国?

    宋先达;他们肯定会联系到闻曦国内的亲人把他领走!

    Z;领走前他需要有地方待着,不可能立刻领走吧

    Z;你是他的主治医生,争取到你们医院,我把他领走!

    宋先达;OMG

    宋先达;先定罪吧,其他的再说……

    放下手机,宋先达心不在焉的抖腿,抖得俞梦纯夫妻抬头看他,宋先达费力挤出一丝笑容,笑得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