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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蜡山

    晁文度自十二岁在宗门大比上脱颖而出,拜入玉衡掌门座下,一年中多数时间都用来修习剑术。他很清楚自己作为砦水村方圆十几里唯一一个踏上仙途的苗子,背负着多高的期许。一向不正眼看他的爹娘终于会像对哥哥那样慈爱地摸他的头了,他不觉得他们偏爱,晁文度只觉得是自己没有哥哥讨人喜欢。

    金天灵根的根骨不说万里挑一也有千里挑一了,再加上他在大比中展现出的坚忍毅力与灵活变通,玉衡仙尊一眼便看上了这个俊俏但瘦弱的孩子。初入山门的晁文度什么都不懂,但凭借好看可爱的脸蛋和一张抹了蜜似的小嘴,在一众剑修中很是混得开。大师兄轩辕昂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对他有种莫名的善意,还有一种微乎其微,说不清道不明的命定感,这是他第一次相信天道的存在。于是他能帮扶就帮扶,一来二去,二人日渐亲密,晁文度也在大师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友情与亲情交杂的,从未有过的亲密。

    五六年的光景转瞬即逝,晁文度也被时间雕琢成了一位翩翩美少年。然而知好色则慕少艾,就在这几年中,晁文度对没见过几次面的师兄元贞产生了朦胧的好感。他也说不上来,是因为十五岁生辰宴上那一盏八面琉璃幻影仙人花灯,还是漫天朝霞中那广袖剑舞的惊鸿一瞥,抑或是某夜无意中撞破的影影绰绰的美人出浴,只一眼便叫少年吊在心尖,长长久久的记挂上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但看元贞师兄如此张扬肆意无所顾忌,他也蠢蠢欲动想要勇敢地对贞师兄表白。只是,打探得越多晁文度越是不敢动作,贞师兄那么温柔的人却对身边的男伎如此冷酷无情,前前后后那么多人无一例外。他又是喜出望外,庆幸贞师兄还没有对谁动过真情;又是绝望,害怕他其实并不只喜欢男人,只能将心思藏得更深。

    如今又是许久没见到师兄了,晁文度却敏锐地感知到贞师兄待他变冷淡了,也不再喜欢打趣他给他讲外面的事。似乎就是那次拒绝大师兄出宗门任务,他一声不吭谁也没说便走了,晁文度慢慢回想。

    三日后卯时,清流剑宗前往白蜡山的弟子于天魁峰的山腰处议事阁集合。剑宗有一点比较好,就是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比如什么掌门临行前讲话之类的。轩辕昂清点了一遍人数就带队出发。

    白蜡山位于永昌郡曲靖县的巴泽,在清流剑宗的西南方向,一路过去先是岭南再是药王谷。药王谷一向对探险捞金不感兴趣,而贲天大陆最东北边的天地会则是由于其他三派不想让其来分一杯羹,而默契地闭口不言。

    剑队南飞,四峰各出五六人,其中出窍修士居多,合体者也有,元婴期只有一两个。

    秘境是一整座突然冒出来的山,最先发现的是巴泽当地人,平日里进山挖笋的小道忽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狭长的山裂,那人心惊胆颤地往里走,没有数百步便是往日的山坞,只是后面连出一脉高山,与远处的白蜡山山脊交会。剑宗派过去打探的修士传信回来说,秘境周遭有隐匿阵的痕迹。

    及至巴泽越过重山,远远便望见五六十个修士已在白蜡山山脚等待。至此,三宗人马会合。

    一昼夜的飞行到得白蜡山,正是晨起时分,雨色霏霏,泥深及踝,但对修士来说却只是一个低阶轻身术的事。南疆的雾气很大,烟云缭绕迷蒙,降低了郁郁滴翠的山林草木鲜亮的饱和度,赠与深山秘境一层帷幔轻纱,似婀娜美人羞欲语,窈窕点妆半遮面。

    掌门首徒轩辕昂作为领队上前与另两人交涉。凌宵宗的修士是大杂烩,音修体修不拘一格,背地里多少有些瞧不上只修剑的清流剑宗,但表面基本做得还和洽。为首的女修像是个音修,腰间别着支鎏金纹银白玉笛,一身鹅黄色劲装英姿飒爽,左肩绣着象征门派的朱雀纹徽。另一队的霰元教修士制式十分统一,不论男女都是身着一件交领直襟暗纹宽袖袍,听说内里绣的全是密密麻麻的符箓,区别只在于色调和细节方面的装饰。

    协商妥定,百十来人的队伍由剑宗打头凌宵宗收尾,依次进入刚可通人,逐渐攀高的山裂。

    元贞有些奇怪,自从启程以来,她一直有留意天微峰的弟子,但没有哪个有异常。她将竹简摸出藏在袖中想要联系冉克让。【元贞:我们已经进白蜡山了,你在哪?】

    出了裂隙,有河水从西北边的密林中流出,向东边的峡谷缓缓淌去。正前方有一座石桥横跨河上,过了桥便是间或有几片青竹的山坡。听当地人说,这桥叫绿生桥,河水是坝楼江的支流。

    往日普普通通的石桥成了秘境的入口,经过一层隐形的屏障,所有修士的修为都降到了元婴。元贞正纳罕通讯竹简没有回音,一个靛蓝袍绣菖蒲的天微峰剑修走到她身边:“元贞。”并向她眨了眨眼,手掌摊平递来一枚丹药。

    元贞和他对视一眼,得到他微颔首确认,服下药丸,眼前的陌生修士渐渐变成了冉克让的脸。

    “你这药好厉害。”元贞由衷赞叹道。近距离的传音入耳并不需要消耗太多灵力。

    “想要可以送你——稍等,我有点事要处理。”冉克让说完就变得面无表情,双眼空荡,显然是在用神识谈事。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剑宗的队伍中。荒坡遥陇,夙雾远迷,重茅四塞。从山坞上行,入得白蜡山,队伍停了下来分成三五人一组各自探索。

    晁文度来到元贞身边:“师兄,我们和你一起吧。”他身后跟着大师兄轩辕昂,后者向她点点头致意。

    元贞没什么意见,她看到的原书中根本就没有白蜡山一行,在未知环境中可以抱最粗的大腿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了。

    “再加上他吧。”她偏头示意冉克让。

    “你们好,天微峰侯续。”他表情冷淡地自我介绍,可能这张面皮本来就只是一个普通内门弟子,不认识掌门弟子也正常。

    晁文度顿了顿,再可亲的人也对这么一张冷脸热情不起来,只礼貌笑了下表示同意。他见旁边一位霰元教的符修正孤零零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遂主动上前攀谈:“这位道友,要不要加入我们队,我们正缺一位精通符箓阵法的修士。”

    那面相稚嫩的男修有些受惊,感激地嗫嚅道:“啊,好啊,谢谢你们,叫我赖时就好了。”

    一行五人挑了西南方向一条小道前行。山路蜿蜒而上,曲折迂回。冉克让一天中有一半时间都在广袖中藏着通讯竹简处理事情,面上还是木讷寡言喜欢发呆的剑修。元贞只能插空去问他。

    【元贞:那个,裴航的功法是在哪捡到的啊?】

    【冉克让:就这条路,再往前进山有个山洞。】

    【元贞:你真的只是要找你小叔叔的遗骸吗?其实可以不用亲自来的吧。】

    冉克让分出心神,挑眉看了她一眼,忽然改用传音入耳,缓声道:“我为谁来的,元姑娘不知道吗?”

    元贞先是一惊又是一羞,生意人确实会说话,冉家主也够轻佻,不想回答就把她架在火上烤。

    冉克让早些时候收到了柯光逢的消息。

    【柯光逢:进去了?】

    【冉克让:对。】

    【柯光逢:别的不多说了,就祝你好运吧。】

    【冉克让:谢了,一定。】

    秘境中有诸多限制,譬如不可御剑。向西北行了一日一夜到得第二天,几人才算真正进入了白蜡山主峰。西高东低的白蜡山山脉尾段近乎南北向,与东北方向的束龙山首尾交叉相连,呈倒“人”形。至此时,夙雾尽开,南有削崖近峙,北有崇岭遥穹。悬壑深阒,沉寂无声,草木蒙迷,泥泞及膝。

    晁文度见众人皆有些为淤泥所扰,好言好语地给每个人都送了一枚不知从哪里搞的上品长效避尘丹。到了元贞这,神色方显出些不同来:“贞师兄使术使得累不累,我这里有避尘丹。”说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殷切望着她。

    “好的,谢谢师弟。”她笑眯眯地接过。只要他不出格,元贞就不会主动挑明。

    “这也是你的人?”冉克让用的是传音。从小就混社会的人精和十二三岁上山修行五六年的剑修根本不在一个段位,晁文度自以为掩饰很好的那些小心思在他眼中几近于打明手。

    元贞颇有几分尴尬:“不是。就……你懂吧,他以为我是男的。”

    “懂了,备胎。”冉克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笑着调侃她。

    元贞老脸一红:“没有没有。”

    沿着半山腰的土路复行七八里,视野中出现了一缕清泉,从隐于杂草灌木中的石xue里汩汩涌出。一路高高低低,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一处山坞,只是不知道这处山中腹地与山外平地的垂直位置关系了。石xue高五尺,形如虎头,底层有一块长而弯曲下滑的石头,好似吐出口的虎舌。石舌内里三四尺的地方有一小孔如喉咙,那口活泉从这里溢出,顺着石舌向下流淌倾泻。

    五人依次弯腰踏水沿着左侧石壁进入山洞。洞内还算宽敞,头顶有通风孔透下来微弱的天光。步入时,晁文度状似无意地一让,跟在了元贞身后。

    “我需要和你亲近一些。”元贞对前方的冉克让传音道。她有些无奈,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况且——她突然想起来,她还要补救性地助攻一把轩辕昂,免得真有什么世界之力强行把她搞下线。

    “哦?利用我?”尾音很低很沉,又轻飘飘地像一把搔痒的小勾子。

    “没有没有,就当帮我个忙。冉家主不是最擅长了吗?”

    “擅长什么?”冉克让带着轻笑靠近她耳边低声问,幻术外却是一个春心萌动的莽撞的小伙子,借着说话,竭力抑制着自己的脸红和羞意想偷偷凑近心上人闻一闻他身上的芳香。

    元贞被他笑得也有些意动,见冉克让这么配合,顺着他的动作反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冉家主觉得自己擅长什么便是什么。”前面的称呼用的是传音。语毕,离远一些近距离对上他的双眼暧昧地笑。

    不懂情爱的腼腆剑修好似被心悦之人抓了包,俊脸红成一片,第一反应是躲着她的视线不敢和她对视。随后,他沉默着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突地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手。

    元贞本来正笑他笑得开心,堂堂冉氏掌权人做出这么一副姿态,结果被他这么一牵手直接没反应过来,当场愣了几秒。

    这在一旁默默留意的晁文度眼中成了默许。他猛抽了口气,心脏剧烈地跳动,好像要把肋骨都撞断。

    不是元贞玩不起——毕竟人家冉克让是在友情无偿襄助,实在是——她觉得牵手这种事情过于纯情。或者说,过于纯爱。她还记得初中和同学聊男同文学时用到的说法:“男男才是真爱,男女是生殖的本能驱使。”包括像“耽美”这个词,这些都是关于爱,关于美,而无关乎性的。

    脚下不注意被绊了一下元贞才回过神来,牵着她的冉克让很快反应过来托扶了她一把。元贞压下即将脱口而出,条件反射的礼貌性的“谢谢”,抬起头对他亲近地眯眼弯唇笑了笑。

    戏演就要演到底,只是——这样一来,两人未免就近得过分了,远超过普通朋友间的安全距离。元贞整个人倚在他身上,手上借力,上半身倒在冉克让的胸膛上,她甚至都闻得出他用的熏香的中后调有玫瑰乌木和麝香。醇美通透的玫瑰与雄厚磅礴的乌木,被麝香调和得很好,是一种雍容华贵与内敛的张扬。此世虽没有现代社会那么严重的性别刻板印象,但敢穿这么秾丽的玫瑰香的男人想必也不会多。好狂,她心中喃喃,冉家主你好狂。

    少女姣好的rufang贴在身上,被挤压得变了形,冉克让有一瞬的分神,他忽然有些记不起最近一次碰女人是什么滋味了。人是谢玄那老东西替他小子赔罪打包送上府的,正巧那天他谈完事喝得微醺一时兴起。也不知道他们后来是怎么处理的,他想。这世道,怜香惜玉就是犯蠢。

    一束天光正好打在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二人身上,晁文度在暗处垂下了眸。他疼得有些喘不上来气,几柄像虎皮令箭一样挺立纠缠的薄钢利刃闪着寒光,竖直对准了心口的嫩rou旋转着钻进去,将血rou绞打成一团糨糊,掏出来沥干净再送进去循环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