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我跟时舒曼之间的相处模式一如既往。

    除却父亲繁忙时忘记了我的存在——这种时候我的时间是自由的。不用被父亲叫去陪他出入各种权贵之地。我有充足的时间分配自己的事情。

    可惜的是，我自记事起便徘徊于父亲口中的“带我去见一见世面”。先不提我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但父亲过于苛刻的要求与执念——我不是alpha。时常令我感到胆战心惊，表面却还是得装样子。

    他是我的父亲，我得尊重他、理解他，毫无缘由地接受他的馈赠，他赋予我一切，便不能有疑惑。

    始终是这样才对。始终是一个人才对。

    我的朋友少之又少，渐行渐远的占多数。与时舒曼见面之前我都是一个人——偶尔在家中的时候，我会笨拙地跟母亲聊天，努力逗她笑一下，母亲只能无奈地摸着我的头说了句：“深深很可爱。”

    “虽然是个很普通的beta……”她喃喃自语着。

    不知道是为了安慰我，还是安慰自己。

    我没打算放在心上。

    时舒曼知道很多东西，愿意为我解答很多事情，但她有了喜欢的人后便时常放我鸽子。说好的带我去书店找小人书看，骗了我，告诉我：“我跟黄昏去游乐园了，易深不好意思啦，你自己回家吧。”

    我点了点头，回应了一声“嗯”。

    ……我知道的。

    ……我知道我是可有可无的。

    游乐园…那是什么地方啊，好奇。

    改天让母亲带我去，就说是索要的奖励。

    就说是父亲给我的奖励，一定会带我去的，嗯。

    说不清对时舒曼的情绪掺杂了些什么，但至少不会是龌龊的情绪：占有欲、嫉妒、懊恼、怨恨。这些都通通谈不上来。或许这就是朋友的含义。做什么事情，甚至无聊的时候都可以想起她。

    ……beta真的可以变成omega嘛。

    我想了想，这也是时舒曼的片面之词罢了。她话里话外无外乎便是“改变”，又或许是她亲眼所见，只是并不想与我诉说。那么我保持沉默也是可以的。

    她可以满心念着自己的黄昏哥哥，我可以天天臆想甚至猜测天空掉下来的时候是什么颜色。

    可是某天，时舒曼又来找我了。

    单独来的，没有带上那个alpha小男生，黄昏。

    她秀气的眉毛皱了皱，端着我刚倒没多久的水杯打算一饮而尽，又被烫得一哆嗦，一声尖叫，水杯掉落地面，一声清脆声响，地面上便盛开了一簇花。

    刚买没多久的杯子又碎成了渣渣。

    我感到无奈，只能叹着气自顾自地小心翼翼地捡拾碎渣跟清理地面。过程中时舒曼始终吐着舌头哈气，一只手往自己脸上扇风，好像这样就可以赶跑舌尖热浪。

    “嘶，烫死了烫死了！”时舒曼口齿不清地说着。

    “心情不好？”我一边处理着碎渣，一边头也不抬地询问道。

    “不好，很不好。”时舒曼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让我静一静，杯子我回头赔给你……”

    “不用。”我摇了摇头，“我还有个塑料的，质量还不错，你怎么摔都坏不了。”

    时舒曼：“……哦。”

    她坐在沙发上，一边玩自己头发一边问我：“都放暑假了怎么不出去玩？刚刚来找你，你家里人不在。”

    “啊？”

    “我是说，你父母。”

    “嗯……天气太热，不是很想出去。”

    “我不是问你这个。”时舒曼忽然站起身走过来，一脚踢开了被我拿来装碎渣的简易垃圾桶，碎渣顿时又撒了一地，“……这种事情让下人做就好了，你上什么劲！我真受不了你这种明明可以当纨绔子弟又非要一副整天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模样！”

    她莫名其妙地吼了我一顿，脸色涨红，眼睛瞪得仿佛要活生生吃了我一样。我有些呆住了，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太尴尬了。

    沉默了大概一两分钟。时舒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泪忽然就淌了出来。

    我不知道她怎么了，看着她蹲下身抹眼泪，我只好拿出一边的抽纸递给她，她恶狠狠地拿出好几张纸擦拭，等擦干净了，才吸了吸鼻子，问了我一句：“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我很奇怪？”

    我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我也不想的……我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时舒曼哽着嗓音说着，听得我一阵头皮发麻，我只好帮她理了理头发，问：“到底怎么了？”

    她抬眼看我了，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抽一抽的可怜，她却忽然对我说道：“易深，如果我俩不是beta，该多好啊……”

    她忽然将自己的头发收拢起来，并在了脑后，我这时候才看见她的脖颈处有一条蜿蜒至后颈的狰狞血线。我睁大了眼，凑过去往她的后颈一看，上面还有类似于缝合过的豁口。

    时舒曼跟我说，她好疼。

    后颈的腺体在发热。

    就像要爆炸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