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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昂贵的铅笔盒

    第二章?昂贵的铅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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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奕记性好,记事也比较早。

    印象中每次老师有事通知家长去学校,同学们都是爸爸mama去,而经常见不到mama更从没见过爸爸的他,则一直由姥姥去。

    记得一年级正式开学前的第一次家长会上,班主任交代了一些事,没上过一天学的淮奕姥姥在座位上听得晕头转向,回家后也跟淮奕描述得不知所云。

    不出意料,第二天正式开学时,淮奕成了全班唯一没有完成老师要求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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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市重点学校重点班级的班主任张老师,自认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她很有耐心地问学生为什么没拿户籍复印件和学杂费,没想到学生把问题归咎到家长身上,说家长没让拿。

    虽然张老师对所有学生都秉持一视同仁原则,但她最讨厌的,就是不诚实的人。

    不过张老师通情达理,念在学生是初犯,她便没有过多追究,只让淮奕记得下午把东西带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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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们总是熟悉得很快,眨眼间,班里的学生都有了自己固定的小团体。

    课间,每个团体里的成员都会聚成一个堆儿,在一起嬉笑打闹、东拉西扯地聊闲天儿。

    因为年纪小,除了玩具、游戏外,大家聊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熟悉的家里事。也别看年纪小,这些关于家长里短的话题,他们往往能聊得热火朝天,总是一个人还没说完,另一个人就迫不及待地把话头抢过来说。渐渐地,大家就知道谁的爸爸是老板、谁的mama是医生、谁的姥爷刚退休、谁家住在哪儿、家里开什么车······

    但唯独淮奕从没谈过自己的爸妈。

    一开始同学们没意识到什么,后来就有人发现不对劲,不知何时,班里就传出了淮奕没父母的流言。

    像是多么不可思议又值得注目的事一样,班里关于淮奕是孤儿、是被父母丢弃的传言越来越多,更可笑的是,还有人曝出淮奕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同学们慢慢习惯了拿淮奕来开玩笑,但奈何当事人对这些玩笑话没什么反应,顿觉没趣的孩子们便换了种方式捉弄他。

    隔三差五,淮奕就会丢跟笔、丢块橡皮、丢个本、丢个铅笔盒······一开始他还会找找,后来干脆不找了,他发现这些丢了的东西,总会过一会或过几天,就原封不动地出现。

    这次,淮奕的铅笔盒又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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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奕姥姥刚打完麻将回家,发现往常在书桌前写作业的淮奕居然没了影,再一看桌子上散了一片的铅笔、橡皮和尺子,牌桌上赢了钱的姥姥心情正不错,便打算先替淮奕把东西收拾起来,等淮奕回来,再跟他说写完作业要整理好桌子再走。可她在书包和书桌周围翻了半天,都没找到淮奕的铅笔盒。

    公共厕所比较远,淮奕便出门找了个没人看见的墙根处撒了泡尿,回去打算继续写作业时,进门就见姥姥正站在桌子前,一看见他就问他铅笔盒去哪儿了。

    这个铅笔盒是淮芷从S市买回来的,知道价格后,淮奕姥姥吓了一大跳,埋怨闺女为什么买这么贵的东西。但买都买了,要退也退不回去,不用更是浪费,姥姥便让淮奕拿去珍惜着用。

    关于铅笔盒的去向,淮奕没说出个所以然。姥姥想了想,问铅笔盒是不是丢了,淮奕说是,又问怎么丢的,淮奕说被人拿了,再问被谁拿了,淮奕说不知道。

    淮奕不在乎的态度惹火了一向节俭的姥姥,在被拿着擀面杖的姥姥连着追打了两条胡同后,淮奕终于停了下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通通告诉了姥姥。

    气不过的姥姥把贵得吓死人的铅笔盒居然被人偷了的事情,告诉了姥爷,姥爷也气急了,学校里那帮仗势欺人的孩子一定是看他家里人好欺负,才会三番五次偷他家孩子的东西。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淮奕姥爷气势汹汹地杀到学校,让班主任给他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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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师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教出来的学生绝不会做出偷东西的事,还让淮奕姥爷回去好好问问淮奕,铅笔盒是不是自己弄丢却不敢承认。

    可这个衣着邋遢的老头十分不可理喻,任她摆事实、讲道理,嘴皮子都说破了,对方仍旧不依不饶地赖在办公室不走。

    一气之下,张老师把老头带到了二年级一班的教室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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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班门,张老师先示意正在上课的老师出去,接着径直走上讲台,当着淮奕姥爷的面,让全班同学把书包拿出来,又叫淮奕到教室前面去。

    学生们上一秒还在听课,下一秒就看见张老师脸色阴沉地站在讲台。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大家一时反应不及,等回过神,才纷纷把书包拿出来放到书桌上。

    淮奕也被本该在家休息,却凭空出现在教室里的姥爷搞得猝不及防。

    心里有种预感,淮奕坐在座位上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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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鞋底在水泥地上摩擦,落针可闻的教室里响起“呲——呲——”的声音,淮奕姥爷动了。他烦躁地拖着几年前落下病根的腿,走到最后一排,拉起坐在座位上的淮奕。

    班里所有人都行注目礼般,全神贯注地盯着“呲——呲——”走向教室前方的一老一少。

    平时只需几秒就能穿行而过的过道,此时仿佛被无限拉长。淮奕就在这漫长过道上,被一双双看戏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舒服。

    终于,他被拉到了教室前方,夹在了讲台上的张老师,和讲台下的姥爷中间。

    张老师冷着脸,口气也硬邦邦的,她让全班同学都起立,把手都背到身后,然后让淮奕按从左到右、从前到后的顺序,挨个到每位同学面前,翻开他们的书包,找那个所谓丢了的,昂贵的铅笔盒。

    张老师的要求令淮奕下意识抵触,这种目前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出来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身体也跟着下意识抗拒,仿佛原地扎根,淮奕没有挪动一步。

    班里学生们也收起了看热闹的神色,一种不自在的、被冒犯的感觉,贯穿在所有人身上。

    但大家一声不吭,只有其中几个学生的表情有些许微妙,他们皱着眉,拒绝意味甚浓,好像在担心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牵连自己。

    淮奕姥爷耷着脸走到淮奕身后,伸手推了淮奕后背一下。他的目的很明确,今天必须找出铅笔盒,给这个狗眼看人低的“老师”上一课。

    被推得晃了下身子,淮奕攥紧拳头,依旧没动。

    祖孙俩的动作被张老师看在眼底,她冷哼一声,用食指推了下眼镜,接着走下讲台拎起淮奕僵硬的胳膊,把他拽到靠墙处第一排的位置,然后又走回讲台,朝淮奕扬了扬下巴,指示他开始行动。

    张老师这番自认为他什么都证明不出,而又非得逼他证明出什么的样子,终于刺激了淮奕的神经,某种道德约束感突然消失。

    淮奕抛开侵犯别人的感觉,也松开被攥得泛白的手,在一片沉寂中,拿起了第一个同学的书包,拉开了书包拉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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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所料,第一个同学的书包里,并没有淮奕的铅笔盒。

    他本可以凭感觉直接去找那些平时就讨厌他的同学,但既然张老师让他一个一个地翻,那他就一个、一个地翻。

    淮奕走到第二个同学的位置,拉开了书包拉链。

    还是没有。

    ······

    淮奕走到第十一个同学的位置,拉开了书包拉链

    ——找到他用了半截的铅笔。

    铅笔长得都一样,淮奕没办法证明这根是他的,只好故意当着同学的面,又背着张老师和姥爷,将铅笔塞进袖子里。

    ······

    淮奕走到第二十个同学的位置,拉开了书包拉链

    ——是他刚拆封还没用过的橡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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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讲台上张老师的耐心也一分一秒地耗尽。班里一共六十多个学生,淮奕搜了一半的书包,连个铅笔盒的影子都没找到。

    “仔细搜,桌斗里也看看,”张老师双手叉在胸前,脸上挂着一副十分不耐烦,但又不得不忍着的表情,“实在不行,就把他们的衣服兜也翻出来看。”

    淮奕姥爷面色难看,心底有些犹豫。

    还在翻书包的淮奕也停下了动作。

    张老师刚要开口揶揄,就见淮奕抿了抿嘴,旋即抬起头,扫视全班同学。

    大多数人又挂起了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有几个被他搜到铅笔和橡皮的人,暗地里恶狠狠地瞪着他。

    淮奕自动忽略了那几个人,接着集中注意力,继续凝神观察——

    倒数第八个同学。

    淮奕的目光定在了一个胖男孩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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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选中的小胖子神色慌张,下意识避开了淮奕的眼睛。

    淮奕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感觉到有人朝他走过来,小胖子顿时吓得两腿打颤,冒出满头大汗。

    拿过小胖子的书包,正要拉开书包拉链,余光瞥到小胖子游移不定的眼神和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淮奕停下动作,手从拉链上拿开。

    气还没有舒出去一半,小胖子就被淮奕接下来的动作吓得瞪大眼睛,硬生生将呼出半截的气,又吸回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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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

    是金属撞击木头的声音。

    铅笔盒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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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颗颗斗大的汗珠顿时从头上滑下,顷刻间挂在了小胖子的脑门、太阳xue、鼻尖、下巴,还有几乎看不见的脖子上。

    虽然他平时和小胖子没说过话,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小胖子,但这个小胖子淮奕有印象,放学回家路上,他经常看见小胖子的爸爸牵着小胖子的手,在路边给他买零食和玩具,一看家里就不缺钱。

    至于小胖子为什么拿他的铅笔盒,淮奕用屁股想都知道,但他才不会多嘴给小胖子辩解。

    淮奕拿着铅笔盒,眼里毫无波澜地看着抖成筛子的小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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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峰回路转,人赃俱获。

    讲台下,淮奕姥爷的脸色早已由难堪转换为快意。

    讲台上,张老师似乎被按下了静止键,接着她睁大了眼睛,诧异地瞪着小胖子,几个呼吸间,血气沸腾上涌。

    面红耳赤的张老师大发雷霆,气得嗓子都拔高了八个度,她咆哮着把小胖子叫到讲台前,让小胖子看着她的眼睛,继而扬起右手——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准确甩在脸上。

    小胖子圆圆的左脸蛋顿时浮现出五条鲜明的红色指印。

    学生们噤若寒蝉,僵在座位旁一动不动,如果不呼吸也能活的话,他们可能会停止喘气。

    当众挨巴掌的仿佛是张老师,她也红着脸,冲着小胖子一通铺天盖地的辱骂,什么不堪入耳的词,都从这位在重点学校享有一定地位的高级教师嘴里,喷涌而出。

    挨了打又吃了辱骂的小胖子很委屈,他不过和其他同学一样,跟淮奕开了个小玩笑而已,他不明白张老师为什么只打他而不打其他同学,从小到大,连爸爸都没有打过他一下······想到这,小胖子禁不住嚎啕大哭,一身胖rou也跟着抖了起来。

    不知是小胖子辜负了张老师的信任,还是张老师有意的发泄,抑或有心的指桑骂槐,总之,张老师当着淮奕姥爷的面,当着全班所有人的面,一刻不停地骂了小胖子好久好久。

    久到淮奕姥爷都看不下去了。

    没读过一天书的姥爷看够了热闹,捋了捋下巴上半个多月没刮的小灰胡子,别有深意道:“算了,算了,娃还小,知道悔改就好。既然东西已经找回来了,事情俺,我也就不追究了,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看来老师以后还得多费些心好好教学生,让他们多学学好。”

    被愤怒冲刷大脑的张老师一时没反过劲,只觉得老头说的话有些阴阳怪气。

    但淮奕姥爷的打断,也终于让张老师注意到了面前号丧的小胖子,和畏缩在座位旁,明显被吓坏的学生们。

    张老师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侈侈不休的嘴也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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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场为扞卫自己权威,以孩子铅笔盒为导火索的大人之间的较量中,淮奕姥爷显然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看吧,当初那些自以为翅膀硬了,不听他好言劝告的人——什么运动员、大学生、小学老师,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没有好下场。

    还想再说几句,但奈何没有人接话茬,淮奕姥爷只好乏味地咽了口唾沫,把下面的话憋了回去。

    往常打完胜仗——不,往常碰到这种在他亲自提点下,才终于解除误会的情况,姥爷都会像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一样,很有礼节地道个别再走,但现在张老师不给他面子,他也就不必给张老师面子了。

    暗地里狠狠剜了一眼瞧不起人的张老师,心里堵得慌的淮奕姥爷转身要走,眼角恰好瞟到外孙,姥爷像发现宝贝般停了下来。

    轻轻地拍了拍淮奕肩膀,姥爷又一次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不知道你随了谁,从小就听话不撒谎,看来以后得学着长个心眼喽,可千万管好自己东西啊,甭被旁人再冤枉,下次姥爷也不知道能不能给你作主喽,行了,坐回去好好上课吧。”

    嘱咐完宝贝外孙,淮奕姥爷心满意足地挺直腰板背着手,“呲呲”迈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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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铅笔盒物归原主,事情本该就此平息,但闹到这个地步,在全班学生面前丢了大人的张老师,显然不会好好收场。

    所以本就在班里不受欢迎的淮奕,更因为欺辱老师、栽赃同学、侵犯他人隐私等事,被孤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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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这段黑暗的时光淮奕并没有经历多久,就被淮芷接去了S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