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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庭上所有人都被他的忽然呻吟吓了一跳/本席现在宣判,被告危家义,谋杀罪名

    “云先生不记得了吗?那与你刚才提到过的,确定是相识的危俊林呢?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我当事人的父亲,是什么时候吗?”

    危先生死了。云少锋的愤怒澎湃而至,为了避嫌,他回到特区之后甚至没有去拜祭过一次。他搭在大腿上的手掌,不自觉地攒成拳头,紧紧捏着,克制住诉说真相的渴望。

    “看来云先生还是不记得?那或者……讲讲你能记得的第一件事?在你失忆之后,你还记得多少?譬如说,在医院苏醒过来之后的事?”

    这又是一个陷阱问题,谈及他失忆的情况,很难不牵扯到当中缘由。但那日发生在病房中的所有事情,却全部无法在今天的法庭上被提及,即便那全是一桩桩的犯罪。

    施诗站了起来:“Obje!辩方问题与本案无关。”

    “证人的记忆是本案的关键,整桩案子的定罪与否,几乎就是取决于证人一个人的回忆了,他的失忆情况怎么可能与本案无关?陪审团有权知道证人的真实记忆水平。”辩方律师据理力争。

    法官稍加考虑之后,仍然判断:“反对无效,证人需要回答问题。”

    注意力再次全部集中到了证人席上。

    云少锋觉得自己掌心有点发凉,肚子里安静了一整天的孩子似乎也终于醒了,稍微翻了个身,强迫他分神去安抚。

    “云先生?”

    他应声抬头,却见辩方律师朝他这边迈了一步,恰恰挡在了他和坐在旁听席上的危家羲之间,将远处少爷的身影完全遮住,眼前只有大状乌漆麻黑的律师袍。

    心知没有再犹豫下去的的道理,云少锋压下有些复杂的情绪,声线平稳:“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医生告诉我,我失忆是因为车祸。”

    “哦?失忆前的事情不记得,失忆后的事情也不记得,偏偏就记得我当事人?”辩方律师开始大声诘问,“你自己也承认了与我当事人相识,现在什么也不记得,就记得我当事人杀人了?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一些?”

    “我恢复记忆是回到特区之后的时候,在事发时根本就不记得被告是谁!”云少锋不甘示弱地也跟着抬高音量,“在我恢复记忆之前,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他就是凶手!”

    “你真的很清楚地知道吗?你在加拿大的六年间,失忆症和车祸的后遗症,真的一次也没有困扰过你?当时医院记录过的,头痛、痉挛、失去意识,还有记忆紊乱,这么多并发症,真的不会影响你的判断?”

    云少锋坐直了身体,双手撑在证人席的桌面上,狠狠捏着实木的边缘,双眼紧紧盯着辩方律师,一字一顿:“我之前的失忆症和最近的健康状况,都不会影响我的做供,医院的报告已经清楚——”

    “医院的报告只是描述了,你可以出庭回答问题!”辩方律师厉声打断,同时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医院的报告证明了你有正常的理解能力,在庭上能够有符合逻辑的发言,可以清晰描述自己的想法,但从来没有说过,你的判断一定是正确的!”

    他说的确实是对的。云少锋一时语塞,愣在当场。

    “云先生,我需要你回答这个问题——你在加拿大的六年中,有没有任何失忆症相关的身体问题,曾经困扰过你?”辩方律师没有给他理清思绪的机会,咄咄逼人地追问着,“一场严重得让你失忆的车祸,真的一点遗留问题也没有吗?”

    “……有,当然有。”即便并非真的发生过车祸,这六年间,云少锋也曾无数次在深夜忽然惊醒,明知自己做了噩梦却难以忆起梦中内容,抑或是白天中,忽然被他自己也未意识到的东西触发伤痛。那一瞬间卷走理智的剧烈头痛和眩晕,甚至是倒地痉挛不止直至有路人叫了救护车,所有的事情,他都无法否认,“但是在事发当时,我神志清醒、非常清晰地看见了凶手的样子,就是他!就是危家义!”

    “很遗憾,当时那一刻已经过去了,而加拿大警方并未在第一时间对你进行精神鉴定。”辩方律师看着他的眼神,仿若怜悯,“证人的’神志清醒’并不能得到证明。”

    “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吗?”云少锋怒目而视,一直努力挺直的腰背终于隐隐作痛起来,腹中的百厌精开始伸手伸脚,顶得他呼吸不畅,“你,你也没有资格这样指责我!”

    “当然不是!云先生,你千万不要误会,所有出庭的证人都要宣誓,只要你坐在这里,我们就默认你只能讲真话,”辩方律师摆出咋舌神态,连连摇头,“只不过,我十分怀疑连你自己都不知你当时究竟有没有看清楚。有没有一丝的可能,是你以为自己是在说真话,但你的精神状态、你的记忆能力、你的身体,根本不允许你给出一份确切有力和值得信赖的证词?”

    云少锋握紧了拳头,气得狠狠敲一把自己大腿:“你这根本就是,呃——”

    庭上所有人都被他的忽然呻吟吓了一跳。旁听席上的危家羲蹭地站了起来。

    剩余的“就是在恶意攻击可信度”没来得及说出口,云少锋就被孩子的一个翻滚激得只剩喘息。他弯下了腰想要安抚腹中胎儿,可动作一牵扯到僵紧后腰,撕裂般的锐痛又让他几乎控制不住呼喊声。

    “唔……”

    “少锋!”危家羲大喊。

    高坐审判席上的法官立刻就留意到了sao动,猛敲几下木槌:“请旁听人员保持肃静!”

    危家羲只当法官发言是耳边风,旁若无人地径直往庭中走去,视线一直试图越过辩方律师的身影,努力往证人席上张望,“少锋!少锋,看我……”

    守在出口处的警员立刻紧张地凑过去,拦住一心想要走到云少锋身边的危家羲。

    云少锋听见了他的呼唤,勉强撑起上半身,抬头时眼前却阵阵发花,很久不犯的头痛忽然袭来,脑中嗡嗡作响,“呃……”

    “少锋!让我,让我过去!”那边的危家羲心急如焚,顾不上别的就想翻越过围栏,两名警员只能合起伙来拼命将他抱住,“放开我!你们看不见他不舒服吗?”

    在场无人预料到这种情况,一时之间,法官愤怒的吼声和敲锤声,陪审团和其他旁听者的诧异讨论声,云少锋微弱的呻吟声,还有危家羲几乎要和警员摔角起来的扭动声……整个法庭乱作一团。

    “法官大人!证人身体不适,请求,请求立刻休庭!”施诗扯着嗓子大声喊,这才让自己的话语盖过全场的噪音。

    这显然无法再继续问下去了。随着法官无奈又生气地宣布退庭,那两个警员默默松了手。法官的前脚还没离开审判席,危家羲已经一支箭似的冲到了证人席边上,“少锋,你怎么样?”

    “别碰我!”

    危家羲愣住,伸向云少锋肩膀的手被他猛地甩开了。他大喘着气撑住自己的额头,拳头使劲攒得发抖,死死咬着自己的唇,双眼紧闭。

    “……少锋?”危家羲不敢再抱他,犹豫着伸手握向他拳,见他没有再表现出抗拒,才慢慢地展臂揽过他的肩膀。

    “医生在外面了,我们出去让他们检查一下吧?”跟着凑过来的杨震小声说。

    危家羲没有催促云少锋,只是轻轻顺着他的背,上下抚摸着,等待着他反应过来。

    云少锋喘了一会儿,终于睁开眼睛,点了点头。他让危家羲半搀扶着自己,踱步到法庭外的等候区,沉默地任由护士替他检查。

    忙乱了一阵,所幸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只是令他难以集中精神的头痛始终阴魂不散。医生凝重地表示,他已经不再适合继续出庭作答。

    “施高检,对不起……”施诗听见云少锋道歉,声音如千斤般沉重,似乎比她职业生涯中听过的所有判词叠加起来还要压抑。

    “我先送他回家休息。”危家羲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云少锋。

    施诗答了句“好”,但再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了,安慰终究没有法律效力。

    云少锋和危家羲没有再参与到后续的庭审之中。

    “经陪审团裁定,本席现在宣判,被告危家义,谋杀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

    凶器缺失,直接证据缺失,证人无法继续做供,陪审团倾向于不采纳证人证词……其他被告皆因各种旁证或多或少地被告入罪,只有危家义,一如既往,顺利脱身。

    宣判当日,云少锋执意要去旁听,危家羲只好陪着他。刘忆竟然也来了,独不见墨超的身影。

    退庭之后,施诗什么话也没有说,大步冲了进洗手间,显然很受刺激。杨震追了过去,控方这边只剩下几个o记的警员和施诗的助手,垂头丧气地跟着走出法院。

    云少锋在法院外的长台阶站着,想等施诗出来。他心中实在觉得内疚,所有人辛辛苦苦了将近一年时间,最后却功亏一篑,责任全在当日庭上的自己。

    危家羲站在他身边,面上的沮丧丝毫不比昔日旧伙计少。将危家义绳之于法曾是他唯一的目标,现在或许已安排在守护云少锋的安危之后,但多年努力再次付诸流水,难免闷闷不乐。

    刘忆走上前来,压低声音凑近:“不如现在先去我那里?等晚些时候肯定会有很多麻烦……越早打算,我们越能……”

    “你们在说什么?”刚刚恢复自由身的危家义,由他的律师和几个以前的手下陪同着,大摇大摆地走近,“在斟(密谈)要如何保住你们岌岌可危的江山?还是又在打算下次出卖哪个自己人?”

    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刘忆立刻退开一步,转身时表情已变得轻松:“义少别这么说,等一阵要是江湖上有什么风吹草动,最后发现原来多亏了义少这个污点证人,再来提’出卖’也不迟。”言下之意,是在怀疑危家义以透露黑道讯息来换取无罪释放。

    “无证无据,你别乱讲,我律师在这里的!小心我告你诽谤。”危家义嚣张地拍了拍身后律师的胸口,然后死盯着刘忆,“既然韩超今天没胆来见我,那你滚回去告诉他,他这条狗,我不要了。”

    刘忆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旁的危云二人一眼,转身离去。

    然后危家义的视线才落到了云少锋身上。他暧昧地望着云少锋的孕腹,眼也不眨,来来回回地扫视着他的身体。

    危家羲朝前一步,将云少锋抱进怀里,带着他转身,“我们走吧……”

    “这么急干什么?我的好小弟?”身后危家义的话音中嘲讽满满,“我知道你们肯定很失望,但是这不是必然的吗?你们该不会真的蠢到,觉得可以靠法律来打赢我吧?”

    “就算不靠法律,你以为你赢了吗?”本抱着云少锋往外走的危家羲终于压不住脾气,回过头来反击,“此时此刻,红盛的坐馆根本就不是你,从来就不是你!”

    “坐馆的位置我迟早会要回来,游艇仔,你不会得意太久的。我对于想要得到的东西,向来不择手段。”危家义难得地将怒气压在冷笑之下,倾身到危家羲的耳边,“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