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迷雾（4）
王警官并没有把保平安带回派出所，而是直接带回了家。 “不用换鞋，直接进。”王警官脱了外套往沙发上随便一扔，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跟保平安说。 王警官家保平安来过几次。那几年，保平安还小，奶奶要去批发市场进毛线，将他一个人放在家里不放心，就把他交给王警官，让帮忙带一下午。 王警官和大多数人心中的民警一样，是个热心肠。虽然带孩子这种活儿一开始他是排斥的，但年轻人嘛，新当上警察，热气劲儿还没过去，就一口气答应了。 后来见到保平安的时候，王警官简直觉得他答应得太对了！保平安小时候出落得比现在还要好看，水灵得像个小女孩，坐在小板凳上不吵不闹，安静又乖巧，小瓷娃娃一样供人观赏。 不过随着这孩子慢慢长大，智力障碍这点也逐渐凸显出来，小时候可爱不懂事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当一个跟你同等身高的少年口齿不清、动作稚嫩、思维没有逻辑时，人们就不会觉得他可爱了，那是可笑。 所以啊，人们对孩子总是比对大人包容很多。 “坐啊，站着干嘛。怎么，坐惯了好沙发，我家这个不适合您那黄金屁股了？”王警官拿着烧水壶和杯子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保平安还站在门口。 保平安不知道王警官想干什么，而且他这会儿有点想走了，王虎还在停车场等他。既然没什么事儿了，他和王虎最好还是早一点回到店里。 刚才的事让他心里五味杂陈的，他有些后悔，不应该冲动下动手打保锋的，可惜他没忍住，他应该想办法接近保锋才对。但一想起那晚的事，外加得知邹阿姨走了，他整个人就有点被怒气冲上头了。 “得，还要我给您腾地儿。”放下烧水壶和水杯，王警官才看到自家沙发上全堆的是衣服，根本没有保平安坐的地方，他弯腰三两下把衣服推到一边，做出邀请手势：“要我按着你坐下吗？” “不用，安安自己坐下……”保平安低着头，慢吞吞移到沙发上坐下了。 王警官烧了开水，给他倒了半杯，递到他面前，又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饭，还问他之前好长一段时间干嘛去了。 虽然问话的语气很不好，听着像是在审犯人，不过保平安知道，他这是在关心自己。 如今看来，除了哥哥那边认识的人以外，从前这些人，对他态度没改变、有那么几分真心的也就只有面前这个警察了。 其他人似乎以前对他也不怎么好，但是自从保锋出现后，那些人对他就更不好了。 她们宁愿选择相信一个正常人的胡言乱语，也不愿试着去询问一个傻子嘴里的真相。 “问你话呢，老实交代，跑什么毛啊？”看保平安似乎没有听自己说话，而在想别的事情，王警官用手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保平安的脑袋。 保平安被拍得头往前点了下，这才回神，磕巴回道：“前面，哥哥的、全医生，带我去治病了。” “治病？什么病？”王警官问。 保平安自从去年去了邱家以后就很少回家了，王警官不放心他，经常会趁着休息那天去邱家楼下蹲点。 每次躲在角落或者树丛后面，亲眼见到保平安从邱家大门出来或者进去后，王警官都会默默离开。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只要知道这小傻子过得还不错，他心里总归会踏实些。 可是十一个月前，他突然在邱家楼下没有见到保平安的身影了，一开始他觉得可能是邱鸣旸带着小傻子出去玩，可慢慢的，越到后面，他心里越没底，在邱家也只能蹲到邱鸣旸，再也蹲不到保平安了。 小傻子漂亮，不会被邱鸣旸拿去做什么污糟的生意了吧？王警官想到这里，瞬间头皮发麻，可转念一想邱家在深城家大业大，实在无需靠保平安去赚那点小钱。 他不死心，还是会经常去蹲点，有一次邱鸣旸径直朝他走了过来，他当时很惊讶，连自己什么时候暴露的都不知道，邱鸣旸走到他面前停下，直截了当告诉他，保平安过得很好，不用他cao心。 邱家显然不是他这种小警察能过问的，王警官虽然对保平安的消失怀有疑问，但也不敢在邱鸣旸的警告后，还不识抬举。而且邱鸣旸一直在托他帮忙调查保锋的事情，种种猜测与权衡下，他还是选择相信了邱鸣旸。 如今看到保平安完整无恙地回来，他心中的疑虑消除，精神也跟着轻快了不少。 不过，他害怕傻子受欺负不知道说，还是多嘴问了句。 保平安没想到王警官这么关心自己，含糊着说：“治病……睡觉……就回来了……” 王警官叹了口气，算了，问傻子能问明白什么呢，他干脆直奔主题，“你那个哥哥，欺负过你吗？打你吗？有强迫你做什么你不愿意的事吗？就是……呃……他……” 王警官说着说着开始挠头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想问的话。 保平安不易察觉地扯了下嘴角，然后坚定地打断了这位警察叔叔乱七八糟的想法，“没有，哥哥对安安很好。” “那就好，呵呵，那就好……呃……”王警官想了想又说：“既然回来了，以后每周必须到我这儿来报道一次，你哥哥问你，你就说奶奶之前跟你交代过的，前面是忘了，现在突然想起来了。反正你是傻的，你说啥他也不会细究。明白吗？” 保平安一听，这好呀，真是天助我也，这下连到这边的借口都省了，他连忙点头说：“嗯，安安知道了。” “重复一遍。” “我每周都要到王警官这里报道，奶奶说的，之前安安忘了，现在想起来了。王警官教我说的——啊！”保平安话刚说完，脑袋就被重重地敲了下。 王警官吼道：“他妈的，后面这句不许说！” “哦……”保平安抱着发疼的脑袋往沙发后面缩了缩，“不说不说安安不说……你别打我……” 往沙发后面缩的时候，保平安从一堆衣服里摸到一件毛衣，上面织的图案是枫叶，他定神看了看，枫叶的下角用红线织了个爱心，但是爱心的形状并不明显，乍看上去像是一滴血。 王警官见保平安愣神，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那是邹姨前不久送我的，她说你奶奶教过她一点，她一直不怎么喜欢织这些，后来想起你奶奶，自己又慢慢摸索着织了这么一件，她没孩子，就送给我了。没想到还没到穿这件衣服的时候，她人就走了。” 毛衣……枫叶……奇怪的红点……邹阿姨…… 是巧合吗？ “喂！”王警官在保平安面前弹了个响指，“我说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老愣神，你是不是更痴呆了？” 保平安收回视线，看向王警官的眼底尽是落寞与伤感，可怜地说：“我今天回来就是来看邹阿姨的……可是他们都不让我看，还骂我……”说着说着眼睛里还泛起了泪花。 这把我们的民警同志心疼的呀，王警官坐到保平安身边，把不小心坐到屁股底下的毛衣抽出来扔进保平安怀里，“别跟我面前哭啊，诺，这衣服你喜欢就送你了，眼泪给我憋回去，我不会哄人。” 保平安抽抽搭搭地用双手抱住毛衣，泛着泪花的眼睛看向王警官，眼里星星亮亮的满含希冀，“王大哥……安安能不能去邹阿姨房子里看看……安安想她了……” “行。”王警官一口答应，然后用手卡住保平安的下巴，把保平安的脸生生掰正，不让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再看着自己。 保平安活动了下下巴，又用哀求的语气说：“明天行吗？安安太想邹阿姨了……邹阿姨以前对安安特别好……安安——” “行，就明天。现在，给我把嘴闭上。” “哦……”计谋得逞，保平安抬起胳膊捂住眼睛，含在眼里的泪水瞬间浸了一衣袖，湿衣袖下方遮住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慢慢弯成一个天真中又含了几分诱人的弧度。 刚才在社区，保平安正好听到女人跟那群大妈说自己明天要去医院，保锋也会跟着去。那么明天那夫妻俩肯定都不在家，这么好的机会，保平安不想错过。 之后王警官从沙发上站起，去里屋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交给保平安，说是之前邱鸣旸问他要的资料，今天正好保平安过来，就顺便把这东西带回去给邱鸣旸。保平安乖乖拿上资料，然后在王警官家吃了一顿白水煮面就走了。 王警官本来还想送他回去，但是面还没吃完，所里就打电话催他赶紧回去，又有一起打架斗殴事件要出警，他匆匆塞给保平安几十块打车钱，自己一阵风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