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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我终将与你站在一起

    从看守所出来,保平安就一直魂不守舍的,邱鸣旸安静跟在他身后,随他往哪走,就跟他到哪儿。

    街景影影绰绰流逝于余光中,不知走了多久,鼻尖沾染上一丝冰凉,保平安才回过神来。

    他转身——他知道邱鸣旸就在他身后,“哥哥,下雪了。”

    “嗯。”邱鸣旸快步上前,解开衣扣将他揽入怀中,“冷吗?”

    保平安在邱鸣旸温暖的胸膛上蹭了蹭,“有点……”

    “那哥哥带你回家。”邱鸣旸低头吻了吻他的鼻尖。

    保平安嫌痒地耸了下鼻子,挤出一个笑给邱鸣旸:“干嘛离我那么远?”

    “怕你不喜欢。”邱鸣旸说。

    保锋对保平安的辱骂,邱鸣旸听得一字不落。

    而一切辱骂的根源都来自于他,如果没有他,那些字眼不会落到保平安身上。

    他是害怕,害怕保平安会因为那些迁怒于他,也怕保平安心里正不是滋味,而他上去安慰只会添堵。

    保平安微踮脚尖,嘴唇碰了碰邱鸣旸的嘴唇,说:“我可不敢不喜欢哥哥。”他笑得狡黠:“屁股才刚不痛了。”

    邱鸣旸轻咬他下嘴唇,“知道就好。”

    不管怎么努力,保平安脸上的笑容还是没能挂太久。笑过之后,脸上的神情像是得到反噬,忧郁更深,他淡淡道:“你刚才好帅…”

    邱鸣旸苦笑了下,“我还从来没见过用这种表情夸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你强忍悲伤夸我。”

    保平安喃喃道:“就是很帅……”样子失魂落魄的。

    “安安,”邱鸣旸揉了揉保平安的头发,突然认真又温柔地说:“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边。所以,别总以你的想法来定义我,也别总把我推向你的对面。”

    保平安迷茫地抬头,“哥哥?”

    保平安不知道埋头走到了什么地方,四下空旷无人,道路两边是零星的树干和贫瘠的草地,周围只有风声入耳,雪一落下来,气温顿时冷了许多。

    邱鸣旸用衣服前襟裹住保平安转了个圈,他站到保平安背后,半抱半推着保平安往原路返回,一边说:“在你治疗结束刚回国的那天,小可来过我课上,当时是我给深大代课的最后一天,有个随意提问的环节。”

    保平安后背贴着邱鸣旸结实又温暖的胸膛和腹部,热气透过衣物蕴得保平安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他随着邱鸣旸的步伐,一点一点往前迈着步子。

    “他在一众学生中站起来问我,对于电影的看法。”一阵风吹过,几片冰凉的雪花钻进领口,邱鸣旸缩了缩脖子,把保平安裹得更紧了。从远处看,两人跟连在一起走没什么区别。

    “电影讲的是一个身为律师的女儿,帮一个痴呆的杀人犯母亲做无罪辩护的故事。她母亲杀了曾经杀死她生父又一直凌虐她们母女俩的继父。小可问我,要是我是里面的主人公,亲情和法理,我会怎么选。会不会和里面的女主一样,明知至亲之人是杀人犯,明知你智力正常,还帮你、在法庭上为你开脱。”邱鸣旸说:“当时我不知道他提这问题的用意,回答得很模糊。现在,我想直接告诉你。”

    “哥哥,安安不想知道。”保平安直接打断了邱鸣旸。

    邱鸣旸轻笑了下,低头轻吻保平安耳廓,“安安,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存有任何隔阂。我不喜欢逃避问题,同时,我要求你也不许逃避问题。”

    “你很了解我,也很擅长把控聊天的走向。你总喜欢在被我逼急的时候另寻出路,找寻一个你认为更真诚的话题来转移我们原本要进行的话题。”

    “包括你跟我坦白那晚,你的故事逻辑是有漏洞的。你说你不杀保锋是因为你识破了他想用视频威胁你,你不想让他如愿,但当时你已经拿到录影的手机,录影也终止了,辛梅也拿不到视频威胁你。这不是阻止你杀他的最终原因。”

    “我不拆穿你,是因为我拿你没办法。顶多拍你两下,下手轻重都不好把握,打重了,怕你疼,打轻了,怕你意识不到我在乎。”

    “哥哥……我们不说——”保平安扭头过去,企图终止话题。

    邱鸣旸低头迎上他的嘴唇亲了下,“我特别开心,开心你因为我没杀他,开心我在你心里地位这样重。”

    邱鸣旸的声音在初雪到来时,像一杯香醇浓烈的热饮,烫进人心窝里,“回到刚才的问题——如果你真的杀了保锋,我会怎么办。我的回答是:我会帮你埋尸,和你一起去自首,你要是害怕,我就带你离开。买一座岛,共度余生。”

    嘴唇上的余温还在,保平安彻底愣住了,愣在邱鸣旸犹如星辰大海般深邃明亮的眼眸里。

    慢悠悠的,一片雪花飘落在保平安唇瓣上,邱鸣旸低头吻上。雪花融化在两人唇瓣间,邱鸣旸微微离开,继续道:“本来不想这么早教你这些。但是,你总在我们之间划开分割线,这让我很烦躁,所以……我就着急了点。”

    “自从保锋出现,当你心里有了杀人念头的时候,你就觉得我和你是两个立场了,你站在阴暗面,我站在阳光下。对吗?”邱鸣旸问。

    保平安深吸一口气,躲开邱鸣旸的视线,把头转回去,没有回答。

    “但是安安,我希望你知道,不管怎样,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要么我说服你,要么你说服我,我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邱鸣旸在背后抱住保平安,贴到他耳边说:“所有人都可以低估我对你的爱,唯独你不行,因为我爱的是你,我要你也这样爱我。”

    遇到保平安之前,邱鸣旸认为他终身的事业是公正,即便他深知黑暗,却一直尽自己所能不被吞噬一星半点,坚守心中正义与公平。

    但……

    从遇见保平安那天起,保平安与世界的格格不入——邱鸣旸当那是不懂世俗的天使入了人间。

    ——如果保平安真的杀了保锋,邱鸣旸想过这个问题——

    既然天使愿意为他坠落,他也愿意放弃殿堂,选择与天使一同下坠。

    还好,他的天使为他守住了最后一丝底线。没有让两人一同坠往深渊。

    初雪并不大,但两人站在雪中许久,头上都有了一层白雪。许久后,保平安暗哑的嗓子终于有了声音,“哥哥,安安很爱你。更不想……让你做什么选择。”

    “哥哥没有做选择,哥哥唯一的选项就是你。”邱鸣旸把脸埋进保平安颈窝里深吸几口气,像是终于调节好气息,他问:“安安,哥哥问你,你觉得保锋坏吗?”

    坏,坏透了。

    保平安咬了咬牙,没回声。

    “那要是站在辛梅的立场,你觉得他坏吗?”邱鸣旸问。

    一个病态到可以为了爱人杀害亲生母亲的男人,对另一方来说,算坏吗?答案恐怕连辛梅自己都不知道。

    邱鸣旸曾去看过辛梅,辛梅的表现跟保锋一样处事不惊,她面对邱鸣旸时看起来很平静。邱鸣旸到现在都记得辛梅跟他说过的一句话:‘我享受着他的偏爱,却没能救赎他。你不要同我一样。’

    邱鸣旸拂去保平安头上的白雪,从背后抱着保平安继续往前走,声音缓和得像空中飘落的雪——

    “我曾经法律援助过一位在工地打工的父亲,他杀了猥亵他女儿的男人。他杀人了,你认为他坏吗?我帮他了,我是不是也十恶不赦了?”

    “那你认为那位猥亵少女的男人坏吗?那个男人有钱有势,几乎没有劣迹,除了那次醉酒强jian。并且经过调查,那次他酒杯里是被人放了药,他之后的行为,是有人故意要拉他下马。在此之前,他捐了许多学校,对于在他捐助的学校里上课的学生来说,那个男人坏吗?当时还有学生站出来为他说话,那些人是好是坏?”

    “那又有问题了,或许你会觉得坏的是那群拉他下马的人,可那群人是因为讨不到工钱,有些人家里的救命钱被拖,病的病死,饿的饿死,并且他们是通过别人介绍和出主意才找到那位父亲的女儿出此下策的。至于那位女儿到底是不是自愿,无从得知。不过他们找错人了,发工钱的人,并不是他们最终拉下马的这位。这些人,他们坏吗?”

    “再往上推,圈子越画越大,说到明年,我们这个找坏人的游戏都终止不了。”

    “化繁为简:大自然里饿死的老虎可怜,还是被吃的小鹿可怜?”

    邱鸣旸的声音温和不急迫,但字字有力,保平安顺从又安静地将每一句话印进心里,再加思索。

    邱鸣旸继续道:

    “世界有世界的衡量标尺,每个人心里也有每个人的衡量标尺。立场不同,善恶也就不同。”

    “我们从有思想开始就在站队,没有人不站队的,但这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对错。我,每天都在站队,每一个案子,每一个当事人,我都在为自己所站队的一方获取最大权益。大多时候,他们都不是绝对的正确,不然也不会找上我。”

    “法律,是这个时代的站队。它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相对公正的,人们运用它,寻求这个时空中,自己的权益。而它则服从现在时空绝大多数人认为的正确,不能因为小部分人觉得不对,就让这个时空混乱起来。古代的律法,也是针对古代的科技、环境、人均知识水平所制定的。对于未来,也许有些我们现在所适用的法律也荒唐至极。”

    “电影的结局,有人说身为律师的女主做得不对吗?有人骂女主吗?是不是大多数观众在电影结尾时都站在了女主一方?”邱鸣旸停下脚步用脸蹭了蹭保平安冰凉的侧脸,突然想起来问:“对了,这是小可问我的电影,安安看过吗?”

    保平安轻微地点了点头。在基地的时候,小可听完他的故事,正巧就在看这部电影,便拉着保平安一起看了。

    “所以啊……人心所向,便是公义。”邱鸣旸温声道:“我生气的不是你瞒我,而是你从来都觉得我和你不是一起的,你把我划为了‘别人’,总觉得我会在知道你的‘不好’后,就离开你。愿意告诉小可的事,都不愿意告诉我,我甚至羡慕过一个傻子……我承认,我要是提前知道,我会阻止你,但我不会让你独自纠结挣扎那么久,更不会抛下或者嫌弃你。为什么不愿意多相信哥哥一点呢。”

    “我只是…害怕你讨厌我。”保平安哑声道:“虽然我了解你的脾气秉性,但我不了解你的圈子。以前的我们甚至都不能用‘两个世界’来形容了吧。”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下,真是莫名其妙地相遇,莫名其妙地在一起。

    保平安继续说:“治疗完有一段时间,我回头看自己,看我们之间……我感觉自己像是一瞬间被你带到了天上,脚下是虚的。我对你的了解是片面的,我不知道你周围有些什么人,不知道你的圈子是什么样的,但是我知道,那是一个我永远进不去的地方。除了你喜欢的这幅身体、这张脸,我不知道能用什么抓住你。”

    “我一直觉得你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什么都听你的、没有自己思想的漂亮花瓶。”保平安说:“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花瓶,但是我希望能尽量让你喜欢得久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在你身边待得久一点。”

    “我后悔了,后悔出国治疗,我明明可以不用考虑这么多,你给我快乐,我就无所顾忌地快乐就好,就算以后你不要我了,我也等以后再伤心。可是这破脑子治好以后,我想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害怕时间流逝,越来越想让你爱我爱得更炙热一点。有时候,连我自己都烦自己。”保平安转身看向邱鸣旸,“哥哥……”

    他想说‘对不起’,又想起之前邱鸣旸说不想再听到‘对不起’,便改口: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