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幻城之末路狂草（七）
折腾好一阵后，小分队继续往外走。机器人的专用通道盘根错节，九转十八弯，众人绕来绕去，总算在天黑之前找到了出口。 之前在列车上的时候，少年们已经浏览过沿途的风景，只是车速极快，所有景物在视线中更像是一条条流逝的光带，看不真切。四人从专用停车场探出头来，夕阳的余晖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耀眼的橘红让常年生活在室内的少年一时无法适应，纷纷用手拦在眼睛上方，将已被温室罩过滤了一次的阳光再度过滤。 待眼睛适应这种陌生却温暖的光源，流漓与丞帛垂下抱着激光炮的手，虔诚地迎向夕阳，认真感受着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感觉。游稚虽然来自于阳光充沛的现实世界，但此刻也体会到了那种对于阳光发自内心的渴望，不由得肃立一旁，闭上眼呼吸了一口外界的空气，不香也不甜，弥漫着一股金属特有的硝烟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游稚突然很想牵起程澍的手，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只有在一起才能生存下去。游稚压抑住内心激荡的感情，隐忍地侧头看向程澍，原以为程澍也会像丞帛与流漓一样感慨万千，然而他只是波澜不惊地笑着，一如在枢里度过的那些时日，眉眼如画，唇角微微翘起，有一种超然世外的独立感。 “你怎么这么淡定？”游稚问程澍，“你看他俩，激动的都快哭了。” “想要保持吸引人的冰山高冷形象，就不能喜形于色。”程澍面不改色地说，“这是我从一本古代上读来的。” “噗——”游稚笑了出来，想起168号和符律给他推荐的各类，试探地问，“那本古代书籍该不会叫吧？” 程澍一脸被看破的讶异，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游稚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赶紧说：“我可没看过！不过这类书都一样嘛，那时候挺流行的。” 旁边丞帛已经脱了上衣，打着赤膊沐浴阳光，如入无人之境。流漓见状，也笑嘻嘻地脱了上衣，常年生活在地下，两人都是一身雪白，此时染上了夕阳的红，铺着一路走来的汗水，在光照下显得尤为诱人。 “咱们不脱吗？”程澍凑近游稚耳畔，暧昧地吹他耳尖，“可不容易出来一次。” 游稚好笑地摇了摇头，说：“等到了海滩再说吧，马上又得穿上。你们俩！赶紧穿衣服赶路啦！晚上路可不好走！” 丞帛与流漓默默点头，穿上耷拉在腰间的哨兵制服，众人这才平静下来好好打量一番地上的世界。与拍卖会场内一样，四周一片狼藉，高耸的大楼肆意倒塌，压垮列车轨道与精心设计的绿化，人行道上尸横遍野，不过大部分都是机器人与生化人的机械残肢。空中尚有少数飞行车在穿梭，游稚勉强辨认车身上的字，似乎是负责机器人身体与数据的维护车。其它通勤的普通车辆都坠落在地上，到处都是火花与“滋滋”声。 这种末世的场面对于游稚来说过于熟悉，在人类世界的影视作品中，比这更血腥的场景他都见过，此时内心一片祥和，甚至灵机一动想起一件末世里最愉快的事情：去百货商场和超市白捡东西。 于是在其他三人都唏嘘不已的时候，游稚搓着小手，眼里冒金元宝，抓着流漓的手腕狡黠说道：“走，咱们去抢银行！” “啊？”流漓疑惑地看着游稚，“怎、怎么抢？” 丞帛则一脸迷茫，问道：“银行是什么？” 168号适时提醒道：“你这个笨蛋！这里的人类不知道银行！” 游稚只得赶紧改口：“去、去商场！” 游稚扛起激光炮开始朝夕阳的方向走，“里面肯定有吃的喝的用的，现在没人管，都是咱们的了！” 众人眼冒精光，纷纷跟上大摇大摆的游稚，在参差不齐的废墟上跳来跳去。高级机器人的杀伤力实在太大，手臂中又装有离子炮，真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炮下去寸草不生。几百米高的大厦从中拦腰截断，又被打成无数碎片，齑粉散在空中，越深入商业繁华区空气便越是浑浊，最后只能从游稚和丞帛的衣服下摆撕出两个布条，人手一根捂在口鼻处。 走出会场周边，以拍卖会为中心，损坏程度呈发散状渐渐减轻。地面废墟变少，路更好走，大楼也几乎完好，有些楼面上的大屏幕正断断续续播着新闻。 “今天上午十点在集会中心发生的恐怖袭击事件对本市造成了毁灭性打击，截至发稿，已有三十八名贵族死亡，两名接受治疗的贵族尚未脱离危险，平民伤亡数共计两千零三十一人，中心商业区的哨兵以及地勤人员几乎无一幸免。事件起因正在调查中，地面治安局提醒您尽量不要外出，如果流连在外，请务必避开在街上徘徊的同胞。” 大概是因为在打斗中受了波及，大屏幕上满是暗点，画面不停波动。四人从新闻截取的片段看到一些贵族打斗的现场视频，只见两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钢铁大汉在空中纠缠不清，身形快得如同两道流光，只在碰撞的瞬间显形。 这是机器人的战场，普通人类置身其中恐怕只会连渣都不剩，就连观看战斗影像都令人发自内心感到胆寒。然而这就是游稚等人日后最强劲的对手，游稚没来由的认为他在这个世界里的使命并不是带领少年们圈地种菜，安享晚年，而是抓住机遇打翻身仗。 “后悔了！”游稚想到白天在拍卖会场里拿那么多高级机器人练手，顿时心疼不已，“我们白白干掉那么多战斗力！早知道留着看家护院也好啊！” “你不会想把机器人运走看家吧……”流漓难以置信道。 “对啊，或者培养成私人打手，”游稚一本正经地说，“这可是末世，什么都可能发生。” 众人一同走进大屏幕下的商场入口，里面还算整洁，零零散散分布着七八个机器人丧尸，在漫无目的地游走。商场与现实世界差不多，一、二、三楼是昂贵的精品大牌，四到六楼是中产阶级偶尔能买买的轻奢品牌，七楼则是美食区与超市。 虽然机器人不需要进食，但家中有人类的机器人会将人类作为炫耀比拼的资本之一，时不时带出来享受奢华宠爱，所以美食区里全是高档餐厅，一般人类根本没资格进去。 奔波了一天的少年们，对一到六楼的非必需品丝毫不感兴趣，踩着停止的扶手梯直奔七楼。负责打扫的机器人几乎全灭，被打的稀碎的残肢遍布整个楼层，有些没烂透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机器音断断续续说着“需要修理”。 游稚打头阵，率先走进一家铁板日料，所幸里面未受波及，想来吃饭的人类应该跟着主人一起逃出生天，众人松了口气，不然可真做不到在同胞的尸体前大吃大喝。 “看看都有什么？”游稚将激光炮和背包放在空的餐桌上，顿时感觉身轻如燕，“饿死了，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程澍将行李放在餐桌另一侧，宠溺地看了眼游稚，朝餐厅中央的铁板区走去。铁板早已自动断电，上面摆着几块牛排，一打开片虾，六个生蚝。程澍躬身打开铁板电源，不多时，铁板蒸腾出热气，牛rou滋滋作响，飘来诱人的香味。 “哇！好香！”流漓和游稚异口同声道，“你还会做饭啊？” 程澍笑道：“你们也会，把火一开，到点翻个面就行。这下面还有很多腌好的食材，想吃点什么？” “rou！我要吃rou！”丞帛找了块抹布擦桌子，侧过头对着程澍大喊，“大哥，多给我弄点牛rou，虾和鱼更好！” “没问题。”程澍弯下腰取来食材，游稚和流漓洗完手，像两只兔子一样乖乖站在程澍两侧，探头往铁板上看，程澍笑着说，“马上就能吃了。” “嗯嗯，不急，慢慢来。”游稚点头如捣蒜，拼命咽口水。 五分钟后，游稚和流漓各端着一个装满了rou的盘子坐回餐桌上，吃得几乎泪流满面。丞帛则不知上哪儿弄了一个搅拌用的海碗，抓了小半碗蔬菜，装了小山般的牛排和鱼rou，满嘴都是酱汁。程澍又煎了满满一板子rou，一边站着吃一边翻面。对于从小在枢里长大的人来说，这种简单处理的做法既保留了食材原本的鲜嫩，又不至于满嘴腥味，到最后每人都吃了个扶墙而出，原定的寻路计划不得不暂且搁置。 “不行了，今晚无论如何都走不动了。”游稚瘫坐在椅子上，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嗝——楼下应该有卖床上用品的，咱们去睡一晚吧。” “商场楼上有酒店，可以上那儿住，还能洗澡。”程澍一边洗手一边说，“先去楼下找点换洗衣服。” 众人勉强起身原地走动了一会儿消食，然后下到一楼挑衣服。程澍是天生的衣架子，找了套运动服穿上都那么玉树临风。丞帛一开始尝试着穿西装，企图从视觉上征服流漓，结果一身胀鼓鼓的肌rou根本穿不了贴身剪裁的西装，最后只得作罢，老老实实跟着程澍穿运动服。游稚与流漓则各挑了一套休闲装，又去内衣店抓了几条内裤和袜子，这才走上消防楼梯，朝着十楼走去。 五星级酒店已经人去楼空，应该并未在第一时间受到丧尸攻击，全员安全撤退，只剩下预设好程序的地勤在一丝不苟地劳动。 “您好，欢迎下榻青原大酒店。”前台机器人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彬彬有礼道，“请问您有预订吗？” “砰——”游稚对准前台的头就是一炮，将他打得稀巴烂，“没有，大爷我自己来挑挑房间。” 游稚在酒店预订系统上戳戳点点，开了两间总统套房，扔给丞帛一张房卡，自己留着一张房卡，云淡风轻道：“走，上顶楼！” 酒店的升降梯没有受到打斗的影响，游稚按下38楼，心想丞帛晚上到底能不能鼓起勇气表白。到了顶楼，游稚冲着左侧房门抬了抬下巴，说：“大丞，今晚你和流漓住一间，好好照顾他。” “哦，没问题。”丞帛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刷开房门让流漓进屋后，才僵硬转身，小声说，“啥、啥意思？” 游稚冲他一眨眼，笑着说：“好好把握。” 丞帛同手同脚地进屋，关门，游稚笑得直打跌，刷开对面的房门，领着程澍进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和程澍共处一室，进展似乎太快了，然而作为心无杂念的朋友来说，不应该做出任何不自然的举动。 所幸这天都累得嗝屁，游稚洗完澡出来，头发都没吹就昏迷不醒，一觉睡到大中午，连被子都是程澍晚上帮他盖的。 “醒了？”程澍的声音在游稚头顶响起，“你睡了整整十四个小时。” 游稚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枕着程澍的手臂，导致他不起，程澍也没法起床。游稚的睡袍完全散开，赤裸的胸膛下只剩一条晚上顺来的高档内裤，的确比枢里免费发放的要好穿得多。程澍也只穿着内裤，健壮的身躯散发着热量，游稚竟留恋起那熟悉的气息与温度，看得脸色通红。 “啊……醒了。”游稚心虚地眨眼，“那个……吃、吃早饭去？” “嗯，好。”程澍温柔说道，掀开被子起身，捏了捏那条被枕了一晚上的手臂。 洗漱完毕后，游稚敲响对面的大门，足足敲了半分钟，房里才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紧接着丞帛打开了门。丞帛顶着个鸡窝头，裹着松散的睡袍，揉着眼睛说：“早啊。” 游稚不知道他们进展如何，试探地说：“现在能进去吗？” 丞帛点了点头，侧过身让游稚进屋。房间内一片狼藉，脏衣服扔得满地都是，流漓似乎刚醒，正呆坐在床上，揉着眼睛和游稚打招呼：“早啊，稚儿，阿澍。” 游稚心不在焉地应着早，眼神在流漓与丞帛身上飘忽，然而这两人神情极度自然，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游稚只好趁丞帛刷牙的时候旁敲侧击：“昨晚……你表白没？！” “噗——”丞帛喷出一口泡沫，含糊不清道，“我还没找你麻烦呢！净给我瞎惹事！差点给我憋死！” 游稚叹了口气，以丞帛这小心翼翼的性格，恐怕连世界完结了他都无法说出自己对流漓的心意。半小时后，四人重返七楼，换了家店找吃的。程澍再次主动请缨，煮了四碗面，加上店里煮好的牛rou码子，麻辣鲜香，让人欲罢不能。 虽然眼下的日子还算有滋有味，但游稚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就算七楼存有足够的食物，但总有一天会坐吃山空，以末世主角的尿性，要么找块地种菜养鸡，要么就召集人类打回去，重建文明社会。但游稚自认不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也不知道枢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算能统治所有幸存的少年，但那毕竟只是一群十六岁以下的孩子，对于机器人大军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在想什么？”程澍见游稚想得出神，侧过头问。 “我在想以后，”游稚郑重地说，“你们有什么打算吗？种田？还是回枢里去，等上面处理完这件事后重新找家？” 众人沉吟片刻，丞帛开口道：“我听流漓的，他去哪儿我去哪儿。” 流漓一改往日的柔弱，坚定说道：“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草地，树林，大海，不想再被圈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