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醉初醒
海风徐徐,粼光荡漾。 我去了波塞冬的地盘见他,毫不意外地也看到了狄伦。他很乖巧,见了我急忙弯腰行礼,波塞冬让他稍微回避一下,小男孩就到另一边和海豚玩,也不吵闹。 “怎麽了,泰坦?你可是稀客。” 波塞冬问我,顺手倒着我带来的酒,那是兰斯洛特家的葡萄酒。 我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切事情息息相关,一环扣一环,想避都避不了。所以我全说了,从兰斯洛特怎麽进入我的生活,到他怎麽走进我心里,又是怎麽样被我伤害。 世人道大地之神冷漠无情,长了一副美丽的皮囊,高高在上,金山银矿什麽都有,唯独没有感情。可我是守护神之一,虽身握神力,却依然有一颗跳动着的心脏。 波塞冬把酒杯推到了我手边,他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像在告诉我:我觉得你更需要这杯酒。他大概没料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不过当初他看出了我的孤独,或许这次他也能看出些什麽。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我错在哪里了呢?我想他快乐,我不想他步安琪的後尘,我错了吗? 波塞冬看着我,良久,叹了一口气。他问:“你爱他吗?” “当然。” 我回答,没有犹豫,因为这不是谎言。 波塞冬的手覆在了那个三股叉标记上,一阵水流碰撞绽放,海底深处的风景落入我的眼中:在那模糊的空间里有一块石碑。波塞冬告诉我,那是千百年前一个丧妻的男人在悲愤之中投下的,他自己也随着石块一起葬身海底。 “若沧海桑田是喜欢,海枯石烂就是爱。” 波塞冬像是在读石碑上的字,也像是在说给我听。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心下不舒服,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在凉凉的海水中,酒似乎格外温热。 “他也爱你。” 波塞冬下了结论,又补上了一句:“他更早爱上你,甚至...比你爱他更爱你。” 我没有反驳,虽然惭愧,但我知道这是事实。我风流花心的形象对比起他诚恳的双眼,怎麽想都是我对不起他。 “泰坦。” 波塞冬再一次响起的声音把我从短暂的自我反省中拉了出来。我从没见过他这麽认真严肃的样子,简直像是对我说教,可此刻的我或许就需要一番能敲醒我的话。 “一颗真心是要用另一颗真心来换的。你给他金币,是想说他配不上你,还是想说他出卖了爱情?” 波塞冬挡住了我正拿起酒杯的手,而我的动作也顿住了。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他快乐一点,不用过得那麽辛苦,也...不会落得跟安琪一样癫疯的下场。” 我很混乱,尝试为自己辩护,又被波塞冬的话震得无法思考。 一颗真心,是要用另一颗真心去换的,我却给了他一袋金币。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荒唐。兰斯洛特的泪不是泪,是火,是大地抵挡不了的燎原之火。 兰斯洛特占据我的内心,安琪的事长期盘踞在我的脑中,两者冲撞着,终是失控了。那黑眸少年不止一次地告诉我:“我只要您。” 可我听了,却没真真正正地存在心里。下决定的时候,安琪那披头散发的落魄不受控制地出现,我更是不自觉把自己认为好的套在兰斯洛特身上。 “我只是想他过得好...” 想到这里,无奈已经充斥了每一口酒,我越愁,喝得越多,就越迷惘。 波塞冬按住了我的手:“我知道,我明白。” “那些金币,足够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我爱他,难道一袋钱都给不得吗?” 酒意上脑,我从不喝醉,此时却是思虑纷扰,一点都不清醒了。 好像听见了对面人的一声叹息:“泰坦...你不明白。” 我抬起头看波塞冬,他郑重地继续告诉我:“你不明白,像他这样平凡的人,能遇到一生中的光亮是多快乐,能追随那束光又是多麽甘愿。” “我只要您。” 脑海里是兰斯洛特的声音。 “别的,我什麽都不要。” 他的话尤在耳边。 兰斯洛特,我懂了。你的快乐,一直都是我而已。既然自己错付了一次,我就不该再辜负别人。 “兰斯洛特...” 我的手抚上了额头,低喃出声。突然,感觉到衣摆被轻轻拉扯着,我转过头,发现是狄伦。 小孩湛蓝的眼睛看我时还有些胆怯:“泰坦大人也认识兰斯洛特哥哥?” 我还没回答他,只是看了眼波塞冬,他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是。” 我其实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这个孩子,他的纯真让我想起了那个给我送酒的青年,语气也就淡了下来:“怎麽了?狄伦和他很熟吗?” 小孩点了点头,头发在水里散落着,真令人想上手揉一揉:“我家和哥哥家走得比较近,但他住得远,也不是经常能见到。” 似乎是想到这里不高兴了,狄伦扁了扁嘴:“哥哥过得不容易的...” 我心上一疼,下意识地想知道更多。“那近来哥哥过得好吗?” 我抱起狄伦,让他坐在我大腿上问道。狄伦小小的身子扭动了一下很快就乖乖坐定了,眼珠紧张地瞄了瞄我,见我不是平时的那张冰冷的脸就开口了:“最近一次见他是几天前了,那天早上他很高兴来着。” 算一算时间,应该就是他离开的那天。狄伦咬着手指头,一边回忆一边说着:“我问哥哥要去哪里,他说...是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兰斯洛特哥哥笑得可开心了呢!” 是我,是我抹煞了他的笑容。 狄伦继续去找海豚玩了,小孩在牠们背上穿梭着,真是无忧无虑得让人羡慕。波塞冬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也不说话,似乎就等我开口。我叹了口气,从酒杯里倒出了酒。手背上的标志发出了暗红色的光亮,将液体凝成一颗颗半固体的小水滴,落在了波塞冬的手里。 “波塞冬,帮个忙。” 他微笑着说好。 临走之前我转身对波塞冬开玩笑地说:“海神大人,你懂得还真不少。” 他隔着海的水平线往上看,陆地上的风景模糊地摇晃着,明明不清晰,但波塞冬的瞳孔还是带上了笑意:“泰坦,你忘了?我总是在观察人类的。” 是啊,大海的温柔能覆盖人心。 那麽大地的辽阔也该与之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