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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往事如烟入王府见主母

    马车进了院,两个力气一大把的婆子便上了马车将赛雪扯了下去,郑大志想拦下,男女有别又哪里能插得了手,忙让自家meimei郑珍珠跟上。赛雪身上难受,给驾着进了二门,眼见府里亭台楼阁檐牙相啄端得是富丽堂皇,比之王家竟然还要豪富许多,可到底陌生,进门连顶轿子也没,不由委屈伤心,低泣起来。

    两个婆子训了她几句,她为人从不将这等仆役放在眼里,既不生气也不听话,倒叫两个婆子没办法,只好歇脚的功夫也不给,驾着她去了正院见王妃。

    这郡王妃原是左丞相家的嫡长女,虽自小体弱,却容貌清丽文采斐然,原本定了户书香门第不入仕途的隐士之家,与她那未婚夫也隔着屏风说过几次话,感情很是不错。后来不知怎么,到是她的庶妹嫁了那位公子,她生母也恰好去世,左丞相便将她许给了皇家,嫁给了当时还不是郡王的冯于昭。冯于昭喜欢摆弄刀枪,脾气狂躁,还在宫里住时就打杀过身边的教习宫女,对女人的态度很不好看,为他选妃让帝后大伤脑筋。左丞嫁了女儿讨好了今上,却令这大小姐苦不堪言,嫁过来头年就掉了个孩子,大病一场险些没命,自那以后身体便十分不好,常常卧病在床,便是出门也走不了几步路,需乘着轮椅。人也没了指望,平日里万事不管,只在院里问道修行。相比之下她那庶妹却过得人人羡慕,丈夫虽不大喜爱她,但夫家重规矩,该有的提面前全都有,且她那丈夫不爱她却也不爱院里其他女人,待她生了一女一子有了后,她丈夫就去了有名的书院做了讲学的大师,再不近女色,实在让她连个后顾之忧也没有了。

    后来冯于昭军功封王,王妃娘家父亲才送了请柬来邀夫妻二人过府拜寿,王妃只命身边婆子去回话:“出嫁前父亲和庶母说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不得再想着从前,这些年都没联系过,日后也不必再提了。”

    当时还有外客在,因左丞没续弦,府中诸事都由他侧夫人,也就是那庶女的母亲做主,当下便有些尴尬的对诸位客人说:“原先在家里大姐儿就不怎么喜欢我,如今请她,连个字也不愿意写给我看了。”

    婆子立即道:“十五年前王妃刚嫁过去不久就摔了胳膊,再不能提笔了,京城中人都知道,怎么侧夫人您不知道吗?”

    那侧夫人闹了个大红脸。

    王妃不赏脸,左丞便直接找到成郡王那去,哪料冯于昭虽在家对妻子不假辞色,到底是自己的女人自己的脸面,直言骂左丞‘早不管女儿了,现在来攀什么关系’,正赶上下朝,脸面全不要了当着文武百官指着左丞道:“我那王妃嫁过来十五年,没见娘家打发人来问过半句,也没听你叫我一声女婿,平日生怕我们缠上你劳你伤神,还要我俩去给你拜寿?拜你祖宗十八辈的寿,哪天你死了我倒要上门去给你拜一拜!”

    左丞气个仰倒,去今上那状告成郡王无理,今上却很喜欢成郡王不朋不党,只笑着说自己二子性情孤直脾气不好,日后不要去惹他就是。竟然是明言不许左丞拉关系了。左丞无可奈何,只怒气无处可撒,在他侧夫人出主意下在京中散播王妃不孝的传言。

    然而王妃原本好好一个大家小姐,才学上达过天听的,如今走也不能走,字也写不得,听闻连吃饭也要下人一口一口喂的。下场凄凉,不全赖这夫‘妻’二人?再怎么叫人传言,京中人也只同情王妃,觉得她同娘家恩断义绝是情理之中。

    成郡王得知左丞家使小计,更是不屑,成日里宣扬那家人品行低劣,又拿后院说事,说:“我那王妃身子骨弱没法处理家事,依惯例让管家理事也就是了。那老匹夫竟然让贱妾当家,可见是个挂在女人裤腰上的糊涂蛋,我是怎么也瞧他不起的。”

    左丞家十几年如一日让个妾待客,早引得许多夫人厌恶,有成郡王出头,当下后院的太太们都私下相聚排挤起那侧夫人来,给自己丈夫也吹了不少枕头风。让左丞一时处境艰难。

    这下仇怨结大了,左丞索性网罗了些成郡王纵仆行凶、在外打仗yin人妻女之类的恶事直接递折子状告他。今上厌烦他记恨自己儿子,但成郡王军功高,须得有个人牵制,便虽疏远了左丞,倒常用他的折子传成郡王进宫训上一顿。

    至今两家还是京中闻名的对头。

    也因有左丞的前车之鉴,赔了女儿不说,还结亲不成反结仇,但凡有名有姓的门户都不肯将女儿嫁给成郡王。好在冯于昭除了妻子需得体面,其他女人除了好看赖看好用与否听不听话,旁的都不在意。只在府中置了几个乖巧美丽的通房,此时王一敬‘送’了赛雪给他,才算得了个有名分的侍妾。只婆子不知底细,因府中惯常只有太太一个主子,来了个赛雪,婆子便自作主张要杀杀她的威风。

    这边赛雪给婆子驾到了住院,丫鬟只让他们在偏殿等候,婆子才放下赛雪,由着珍珠扶她去坐。不一会儿,先前那个穿青灰衣裳的小丫鬟就来传,说王妃传见。赛雪便又给驾着过去了,走近正厅,给推着跪在了下面。

    正自连跪好的力气也没有,便听上面一个人淡淡道:“行了礼就罢,扶赛氏起身。”

    赛雪这回给王妃身边的丫鬟轻手轻脚的扶了起来,那丫鬟见她容貌便有些吃惊,见了她一脸泪痕便有些怜悯,但什么都不说,扶她坐下便又回了王妃身边,珍珠忙站到赛雪侧后身去。

    “我是不理事的,你入府来,因是有名分的,我需得见你一见。住处份例都是管家在管,你缺什么自问他去要。服侍王爷,开枝散叶。”

    这一些话说的不紧不慢,声音轻柔却冷淡至极,可听来不觉得不快,反有种奇怪韵味,高冷得如谪仙似的。赛雪心中好奇,忍不住悄悄抬眼去看,只见一位形容枯槁的中年妇人端坐在上首,容貌比先前王一敬家的太太瞧着竟然还苍老些,布衣素服,脂粉不施,让赛雪好生失望。似乎察觉到赛雪的窥视,那妇人目光一转与她对视,明明是一动,却让人觉得这一眼如静了一辈子似的,一双眼眸还看得到秀丽的轮廓,但内容竟如枯潭死水没有丝毫生气。

    赛雪刹那间只觉得心中绞痛,王一敬、谢耘松、太太等种种恩爱都成了泡影,人世间亦无可恋,眼前一黑险些跪到地下,然而王妃静静的又将眼神转开了。

    “下去吧,日后不必再来。”

    心中仍砰砰乱跳,赛雪额头上一层细汗,由珍珠扶起来再行福礼,细声道:“服侍太太也是妾身本分,日后自当晨起晚归来伺候您。”

    “不必。”

    “我……”

    “王妃说不必就是不必了。”王妃身边那个年近三十的丫鬟打断了赛雪的话,冲赛雪笑了笑,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赛雪还想说什么,便被婆子连拉带拽的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