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奇迹
原本只会依照命令行动的冰冷偶人拥有了自己的意识，这是苏尔意想不到的。 也许是神格的力量太过强大，和一般炼金偶人使用的动力核心不同，这才造就出如此特殊的现象。 一个偶人，拥有了自我意识。 安依旧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这个进入房间的陌生面孔，从诞生那一刻起，这位人造神就没有踏出过这里一步，他的一言一行都被负责教导的祭司严格管束起来，没有机会可以到外面去看过一眼。 他们总是告诉安，他就是光明神，光明神唯一的职责就是保护信仰自己的人们，为此可以牺牲一切。 世间所有人都信仰着光明神，这就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 安常常在想，其实他一点也不在意什麽牺牲不牺牲的，但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个房间以外的世界，祭司们总是从那扇门里进来又出去，是不是有一天，他也能从门里出去？ 外面究竟是什麽模样？那些他应该要保护的人类是不是住在比这大上好多好多的房间里？ 是不是......也和这里一样是白色的呢？ 虽然安非常渴望从门里出去，但祭司们不允许的事他就不会去做，否则就不能有玩的时间了。 他要学习的有很多，这也是光明神应该要会的东西。曾经还未失去神格的光明神活过了漫长的岁月，这给予祂足够的时间将世间一切知识融会贯通，而人造之神必须在短短十数年内学会这些东西。 偶人是最忠诚的工具，无论是多麽严酷的命令也会如期完成。 苏尔看着青年满脸期待的模样，在最初的意外过去之後露出更加柔和的表情。 人类是不可能创造出同样一个＂人＂出来的，就连身为神只的他以及安德鲁也没有这个能力。每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灵魂都是在法则运转下自然而然诞生的，就算一位神只的神格是非常庞大的力量，教廷最多也只能打造出最坚固的偶人，让它能够承受那股力量而不会崩毁，这大概也是教廷一开始的想法。 没有任何人想到，这个偶人居然有了灵魂，从它变成了他——他思考着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模样，因为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雀跃欣喜，也因为被拒绝而难过失落，此时更是用一双闪着动人光芒的眼睛望着邪神，朝他大大的微笑。 这是个奇蹟。 面对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奇蹟，苏尔显得分外地温柔珍惜。 「你想出去吗？」 安瞪大眼睛，他想起祭司们一遍又一遍严厉的话语，下意识瑟缩起来，可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和祭司们不同的温柔模样还是鼓起了一点勇气，怯怯道：「我......我真的能出去吗？」 人造的光明神想起了曾被教导过，有关黑发就是异端的话语，可是......安忍不住想，他从没看过这麽温柔的人，和书本上那些总爱屠城的异端都不一样。 安其实已经相信了，但长久以来的命令和约束让他始终不敢迈出房间一步，也不敢握住那只朝他伸出的手。 只要他不听话，总是会很疼的。安怕极了那些让他很疼很疼的训诫，原本明亮的表情霎时暗淡下来，整个人就像陨落的晨星那般失去了耀眼的光。 苏尔却只是坚持地又问了一次，「你想出去吗？」 不是能不能，而是想不想。邪神的目光坚定，传达出了这样的讯息——只要他回答想出去，那就一定会把他带出去。 安呆呆地看着他，眼中本已快要熄灭的火花渐渐亮了起来，最後变成燃烧的焰火，只知道用力地点着头。 「我想出去！」 苏尔笑了笑，就像在纵容着一个孩子那般。 「好。」 他不会让安德鲁死去，也不会让这孩子平白消失，还是像现在这样充满活力的模样最适合他，他本也就只是个孩子。 也许可以留下一小块神格在安的体内，剩下的部分可以用光属性晶石补足——邪神匆匆思索着几个或许可行的方案，一边带着安走出了门。 第一次踏出门外显然让从未这麽做过的青年紧张得不行，死死抓着邪神的手臂，小心翼翼跨出门的模样像极了某种会把脸颊吃得鼓鼓的鼠类魔兽，闭着眼睛不敢看外面。 直到跨出第一步之後，他发现没有什麽突如其来的危险袭来，自己还好好地站在原地，这才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接着安就被比房间大上无数倍的审判大厅惊呆了，两只眼睛张得大大的，露出兴奋的表情。 「这就是人类住的地方吗？好大！」 苏尔笑着摸了摸人造神柔软的白色头发，声音温和，「人类住的地方，比这里更大。」 就在邪神耐心地回答着雀跃的人造神提出的每个问题时，他表情忽然一凛，反手就将茫然的青年搂在怀里护着，身前筑起一道深渊魔力构成的屏障。 向他们涌来的光明之力被悉数挡下，最後一波过去之後，屏障也不堪负荷碎裂，消散在空气中。 「真没想到，我会有亲眼见到邪神克苏尔尤特的一天。」 淡淡的声音传来，苏尔将挣扎着想要抬头的安牢牢按在怀里，侧首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纯白纹金边的华丽袍子硬是被那人穿出一种冷淡的感觉，来人手持一柄金色权杖，望着他们的目光淡漠，正是教廷的最高掌权者，教皇。 他知道自己伤不了邪神，乾脆就收起了权杖，只是一瞬不错地看着安，沉声道：「您要去哪里？」 安原本挣扎不断的动作顿时僵硬了，那熟悉的噩梦一般的嗓音令他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被发现了......要被处罚了......安浑身发冷，长期以来的条件反射令他下意识就要挣开怀抱走到教皇身边，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令他绝对服从於教廷的一切命令，无法违背。 明明有着最独特的灵魂，却被训练得像是普通偶人那般服从，不敢有任何违抗。 可一只轻柔落在头顶的手却猛然将安从恶梦梦魇中拉了出来，「别怕。」苏尔说着，轻轻安抚着不断发抖的人造神，「我不会让你被带走，别怕。」 他的安抚似乎有了成效，安虽然还是十分恐惧的模样，却努力克制住身体变成细微的颤抖，将头埋进他怀里。 教皇皱着眉头，看见本来已经打算走过来的人造神因为一句话就这麽缩在邪神怀里死死咬着牙没动，眼中闪过一丝隐忍的怒火。 真是个失败品。 但能够完美容纳光明神格的炼金偶人独独这麽一具，这也是他们如此费时费力教导的原因。教廷想要复制出一个和曾经那位完全相同却会听从命令的光明神，可惜最後还是失败了。 这倒没关系。教皇漠着神色，转了转手上的戒指，不过是没办法复制出一样的，他们当然留着能让人造神服从命令的手段。 就是......可惜了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