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离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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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话时,青夏在旁边一言不发,我问:“为什么?” 母亲和青夏都不说话,我急忙道:“别这样,发生了什么?你们告诉我!不要赶我走……” 母亲冷笑:“林家好吃好喝养育了你十九年,到现在连个女儿也没生出来,你以为我想放你走?但你留在林家,只会给我们增添无尽的麻烦,如果可以,我真想杀了你,把你的尸体献给圣上尽忠。” 她抚摸着我的头,手指冰冷,我瑟瑟发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你放心。”母亲又弯起嘴角,道:“你是我肠子里出来的,身体是我的血rou,我不会那么残忍。我会让你走,但记住,你已经死在了今夜,你要远离京城,你只有永远不再回来,我们才能安全,也永远不能再用林微雨这个名字。” (一百二十二) 我是连夜被带出的京城,青夏抓着已经毫无力气的我站在了城墙之上。 天是暗蓝色的,挂着一轮弯弯的月牙,清亮而温柔,可又透着一股寒气。 城外是宽阔的护城河,蔓延一路的杨柳,数不清的大道,夜色里还能看见若隐若现的山群。 城内已是一片寂静,只有钟楼上飒飒的旗帜迎着风飘扬。 “jiejie,青夏只能带你到这里了。” 我没有说话。她继续道:“记住母亲的话,去江陵,找一个叫陆白月的男人,他会负责你往后的一切。林欢在城外的城隍庙中等你,为了不引人注目,只给你带了一位保镖,但她身手高强,足以保护你的安危。切记,一定要找到他。” 她紧紧地抱住我,我能感觉到她在落泪,泪水从我的衣领往里浸。 “谢谢你,谢谢你,jiejie,这么多年,谢谢你。” 她的声音哀切凄婉,尾音在颤抖着。我不知道她在谢我什么,又为什么要谢我,却见她轻轻地亲了我的额头:“再见了,jiejie,愿有朝一日,我们还能再相见。” 我想起她离京去往傀野的那天,是一个深秋,城外满山的枫叶通红,如火降临了大地,我跟着她们的队伍走了很久,一次又一次地求她不要去打仗,直到很久之后,城中还有人笑话我是一个黏人的jiejie。 那个时候,我害怕她再也不回来,我害怕我的meimei在战争里死去。 如今,再也回不来的人是我,可是,她却丝毫没有我当初的恐惧。 她带着我从城墙上一跃而出,踩着树梢,跨过了不知多少杨柳细枝,还在城外绕了一个来回,终于到了一个岔路口,那里停着一辆马车和车夫,她把我放进马车,给了我包裹,放下了车帘。 马车滚滚而去,过了很久,我掀起帘子往后面看,已经不见青夏的踪迹了。 天已经逐渐亮了,我忽然想起,今天是我十九岁的生辰。 (一百二十三) 我确实在城隍庙中见到了等在那里的林欢,她要跟着我一起去江陵,我拒绝了她。 她家中还有十四个男人,我可以没有林欢,但是那些男人需要她。 她好不容易过上了现在安宁的生活,不该再跟着我流浪。 那个叫陆白月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如果他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林欢跟着我也是受苦。 但是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母亲会认识这种远方的男人呢?这个时代的男人,要么在闺阁中,要么嫁了人,这个人又是怎么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可以保护我呢? 稍作休息后,我们再次出发了,我一夜没睡,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毯子,困意上来,就连颠簸的路途我也沉沉睡去了。 我不知道车夫会把我带到哪里,也没有这个心思去想,我脑子里全被皇帝讲的那个故事占据着,但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太祖现世,太祖指的是姬炆,姬炆为什么要重返人间呢?她当时已经决意为天下女子奉献己身,重返人间又要做什么呢? 携文来见的人是姬炆的接引者,那篇文章,得益于林微雨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我是将它全文默出了,可它真正的作者是青夏,这么说青夏就是姬炆的接引者? 那为什么要杀我们?青夏留在京城里,真的安全吗?虽然看上去,母亲和她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做好了准备,打算去迎接一场暴风雨。 这一路的胡思乱想,越想越乱,索性不再想了,如果我离开京城可以保证林家的安危,那我离开就是。 临近夜晚的时候,走到一处山路,极为颠簸,我刚想掀开帘子看看,忽得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意。 并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我的幻觉,这一切都是真的——从后背陡然升起的寒意,四周猛然变低的气压。 我握住自己的右手,发觉自己竟然在微微地颤抖。 到底是怎么了…… “嚓啦——”一声,伴随着喉咙里的呜咽,鲜红的血喷溅在我眼前的车帘上。马也受了惊,马车一歪,随即是什么被切断的声音,车子停了下来。 我猛然捂住自己的嘴,明明已经恐惧到极致,可下意识的动作让我明白,自己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道外面有几个人,若是只有一个人,我能否从马车后方逃走? 但无论如何,现在绝对不能出声。 “别动,让她自己出来。” 在听到这一声时,绝望感终于击垮了我,是个男子,而且听这话,至少有两个人。 一个人我还能勉强逃走,两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肯出来?我数到十,若是还不出来,我们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一、二、三…… 计时的声音似乎让我的太阳xue都在发抖,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他们要杀我,我根本逃不掉,不如走出去,假意服软,说不定能找到逃跑的办法。 我慢慢掀开染着血的车帘,垂眼一看,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的车夫,我家的护院之一,脖子上被切开一道十公分的伤口,鲜血四溅,瞬间了结了她的性命,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反抗,眼睛还睁着。 我颤抖着手为她合上了双眼,抬头看向两个来人,是两个高大瘦弱的人,皆是一身黑衣,蒙着面,就连头发也包了起来,像是某教裹着黑袍的妇女一样,只露着一双眼睛。 他们二人的眼睛,皆是阴翳冰冷,或许是我乖乖配合的态度,他们说出话却是说不出的柔和:“姑娘,请跟我们走吧,公子在等着您。” 我不说话,他们便走过来要拉我,就在他的手触及到我胳膊的一瞬间,偌大的恐惧感让我再也不堪承受,高声尖叫起来。 他力气非常大,见我挣扎,眼睛缩了缩,一脚踢开横在车门口的车夫尸体,伸手便过来抓我。 车门狭小,一次只能进来一个人,我在车里拼命挣扎,后面的人指使他把我拽出来,我抓着窗沿就是不撒手,同时用脚踹他的脸,但他力气极大,握住我的脚腕我就瞬间动弹不得了 极度的恐惧之下,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我回过神时,嗓子已经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尖叫。 忽然,抓着我的男人不动了,他低头看了自己胸口一眼,那里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刀尖。 随即,刀尖退了出去,从另一个方向,又是一刀刺进来。 血沿着他的衣襟往下流,是温热的,沾了我一鞋子。 很快,他颤了颤,再也支撑不住,往一边倒下了马车。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女子,蒙着脸,拿着一把长长的弯刀。 尽管她蒙着脸,我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林欢!”我哑着嗓子叫出了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扯下蒙面的布,走过来就要扒我的衣服:“我一直跟着你,主子,跟我把衣服换了!” 她不由分说拔下了我的外衣,又把自己的外衣脱下给我披上,用头巾包住我的头发:“他们发现你的时候应该已经通知了其他人,很快就会有人追来。你听我说——”她四周看了看,指着不远处山丘上:“你就躲在那里的草丛中,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你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主子,你必须逃离这里!我听到了,他们说你是……现在所有人都想杀你!” “我……是什么?” 林欢闻言,眼泪突然夺眶而出:“主子不必知道!主子不是!你救了我,你给了我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是你让我重新活了过来!我比谁都要了解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证明给天下人看,你绝对不是那种人!”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将包裹往我身上一绑,就拉着我往草丛里跑,将我死死地按在草丛里,交代我绝对不许动,就打算离开。 我猛地抓住了她:“不要走!” 她道:“主子,我不走,你就会被人抓走!” “可是你这样……难道你是想替我被抓走吗?!我不要!为什么你要替我死?!” “主子,莫哭。”她为我擦去眼泪:“我不是替你死,我只是去会会他们,看看这些敢提刀的男人都是何方神圣。我答应你,我绝不会死,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绝不会死。主子也要答应我,一直一直活下去。” 她话音刚落,我立刻觉得周围的气压又降下来了,她一惊,低声道:“有人来了,主子绝对不要出声。”起身离开了。 我从草丛里偷偷看去,林欢一路向西,不消片刻已经不见影子,十几个黑影很快也跟了过去。 我在草丛里被冻得瑟瑟发抖,手都是麻的,但一直不敢动,不敢动,还一直在哭,一直等到后半夜,万籁阒寂,只听见蛐蛐的声音,我害怕草丛里有毒蛇,才从草丛里出来,颤颤巍巍往外走。 我不敢再走大道,只能走无人问津的小岛,一边走,一边哭,不知走了多久。远远看见前方有家客栈,进去敲了敲门,老板是个年纪很大的女人了,看我失魂落魄的模样,道:“可是落榜了?哎,年轻人,未来还很长,大不了三年后再来一次啊!” 我迷茫了很久,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给我开了个房间,五铜一个晚上。房间狭隘逼仄,还有一股难闻的霉味,但我已经无暇顾及,直接翻身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