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成人礼

    今天是塞西莉亚的成人之礼。按照莱珂大陆的惯例，贵族少女们将会在自己年满十八岁的日子前往人界与神界的通合之处所在的神圣教廷接受洗礼，诚心向家族所信奉的真神进行祷告。

    在莱珂大陆，每个国家乃至于每个贵族家族所信仰的真神都有所不同，作为世代侍奉光明的梅鲁其亚家族的后裔，塞西莉亚自然也真诚地信奉着那位掌握光明、太阳与生源的至高存在——光明之神，安碧斯。

    此刻的她已经在侍女的侍奉下梳洗打扮完毕，从小接受的良好教育使得她即使跪坐在地板上也依旧挺直腰背，娇俏的面容上显露着赤诚与纯洁。她那金色的长发顺着繁复的衣裙和皓白的手腕细细垂下，柔顺得仿佛已经不是一缕缕发丝，而是一束束流光一般闪耀着。

    她对光明神的信仰是那般忠诚无二，光是期待着跪伏那位永恒的光明神的神像前，塞西莉亚都被那股温暖和包容的气息感动得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塞西莉亚站起身来，虔诚地在光明神神像的手背上印下一吻，提着沉重的裙裾迈上了前往神圣教廷的马车。

    身处光明殿中顶端神座的光明之神突然敏锐地睁开了双眼。祂垂着眼环视了周围一圈，沉首默然的天使们仍是低眉顺目地静立着，没有一个天使显出一丝异常的地方，但祂却仍然不安得无法集中精神。

    实际上光明神的不安不是刚刚那一刹那才发生的。从早晨第一缕圣光随着祂的权柄降临人间，而祂坐在神座上例行公事地开始聆听天使们的圣歌之时，祂这种不安感就没来由地侵袭了祂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角落。

    自从祂掌管光明之权柄以来，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年载。祂的权柄和力量与大多数来自于人类的信仰的神明不同，来自于太阳和那无穷无尽的圣光。因此，祂先于人类而生，并见证了人类的诞生与起源。

    祂了解他们的不安和惶恐，用自己的神力安抚他们，引领他们，将他们从无助的黑暗里引渡进光明的温暖之中。祂从未质疑过，慌乱过，作为神明，祂一直保持着恒常的圣洁和高雅，但今日……

    祂俯身询问离祂的神座最近的天使：“今日是谁向我的神座起誓？”

    “回答至高的光明之神，我伟大的引路者；今天只有一位，是梅鲁其亚家族的次女，诞生于盛夏的受祝福者，名为塞西莉亚·梅鲁其亚。”那位天使垂着头回答道。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光明神的手背似乎不可觉察地烫了一下，就像有一位快乐的少女不轻不重地在那里轻啄了一口一般。祂对自己的反应感到诧异，从前由于成年而到教廷来觐见祂的少女可以说是不计其数，可是祂从未有过这样的奇异感受。

    祂不再询问，闭上了那双镜湖蓝色的眼瞳，默默地等待着那位少女的到来。不如说，祂甚至有些期待着她的到来。

    塞西莉亚默默地坐在神圣教廷的中央，等待着大天使长将他那柄寓意着净化的神剑置于她的肩侧，宣布她正式成为光明神忠实的信徒。然而她已经在教廷中跪坐了快一个多时辰，大天使长却迟迟没有现身。

    她从未听闻过这样的情况，手心都有些微微出汗。她的母亲在她踏上觐神之路前向她千叮咛万嘱咐了许久，但却没有半个字提到过这样的境况，而且不知为何，其他贵族姐妹们所讲述的关于光明神显迹的情形也没有发生。

    难道，难道她被光明神拒绝了吗？光明神不愿意接纳她成为信徒吗？

    她又急又累，膝盖也感到由于长时间的压迫而导致的钝痛，那张神的宠儿般的精致脸孔也现出疲态来。

    她不知道，光明神此刻就在她面前那座高耸入顶的光明神像中，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的面容。从塞西莉亚踏入教廷的第一刻起，光明神就触电般的感到一阵战栗，仿佛被羽毛轻轻搔过手心。尽管他已经极力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和悸动之情，但此刻他仍有些缘由不明的呼吸急促，气息不稳的模样和平时端正持重的神态判若两人。

    眼见着塞西莉亚已经开始体力不支了，祂终于缓缓地走到了她的面前，揭开了自己的隐身术，将本体展现在她的面前。

    塞西莉亚只感到一阵眩光乍现，熟悉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好似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在她的窗帘之后，不像正午的烈日那般灼目刺眼，也不像黄昏的残阳那样黯淡无光。她忍不住抬头去看，迎面而来的是一双镜湖蓝色的眼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片蓝天或是一湾湖水更纯净，一时间她竟然忘记了行礼，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对瞳孔。

    “啊……抱歉！见过至高的光明之神，我伟大的引路者……是，是我逾距了，没想到您会突然现身……”塞西莉亚强装镇定地组织着语言，但由于紧张还是磕磕巴巴的。

    谁会想到，光明之神竟然直接在她的成人礼这天展现了真身，而且还距离她如此临近？她甚至能直接呼吸到祂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是一种令人神清气爽的花果香，如同春日下盛放的矢车菊和熟透的白草莓混合在一起的清香。

    光明神的注意力此时完全无法集中在她身上。她所不知道的是，就在祂接近她并且解开禁制和隐身术的一刹那，祂被从未感受到过的一种情潮席卷了全身，从额角到指尖，再到趾间，那种电流串连般的异物感将祂刺激得几乎失声喘息起来。

    什么……？

    这是什么？

    光明神的第一反应是一个和祂从无交集的词语——“欲望”。

    要知道，光明神的权柄是光明、太阳和生源，像“欲望”这样的词语只会和魔神洛西的权柄，那种代表着沉沦和混沌的力量产生联系。祂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天沾染上这种不洁的气息。

    祂极力克制着自己近在齿间卡在唇边的颤抖，不着痕迹地远离了仍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的塞西莉亚。她不知道有没有感觉到祂的动摇，神情上倒是没有一丝破绽。

    果然，离她远了一些后，那种尖叫着冲撞似的情欲消退了大半。这会，光明神终于彻底确认，那种干扰了祂一天的不安感、悸动感和情欲感的源头究竟来自于哪里。

    这小小的少女，拥有着一张人神共愤的绝美面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间透露出的目光就好像蝴蝶从她的眼睫中振翅而出一般，让人无法移开眼睛，连光明神竟然也无法免俗，眼神随着她的长发流连起来。

    那一席金色的长发从她白皙的肩颈间淌过，像绸缎一般垂至膝间，堪堪遮住了她盈盈一握的藕臂、聘婷如燕的腰肢，细得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碎的手指。这一幕，就算吟游诗人称赞她的美貌如同美神一般，恐怕也不算是过誉。

    但美貌的女子，祂不知道见过几何，对她们施以的一丁点怜悯也不过是可惜她们韶华易逝，容颜易老罢了。而她……

    “至高的光明之神，我伟大的引路者……我不能明白您的意思。我被您拒之门外了吗？您的旨意是不能接纳我为您的信徒吗？”塞西莉亚无助地啜泣起来。

    光明神从见到她的那时起，就一直刻意地维持在很远的距离凝视着她。既无动作，也不出声。她不善于揣测神之意志，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仪态，希望光明神不要觉察出她的疲惫，由此留下不佳的印象。

    可是祂仍然不发一言，就好像她不存在似的。她的膝盖已经无法支持她继续跪坐在原地，她几乎能感受到那里已经摩擦得破皮渗血，疼痛感和麻木感让她几乎哭出声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难道是她表现得还不够虔诚吗？

    一种莫名的冲动让她强支撑起身子，慢慢地走向那位散发着神圣气息的神明。光明神似乎也被吓到了，祂好不容易消解的情欲又瞬间蔓延了祂的全身，但祂却贪恋般地站在原地，期待着她一步步逼近。

    塞西莉亚见光明神没有反应，以为是她的行为还不够表示出她对自己信仰的这位神明的忠实，她一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牵起祂的手，在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印下深深的、满怀爱意的一吻。

    “我爱您，光明神大人。作为您的忠诚的信徒，我，塞西莉亚·梅鲁其亚，将宣誓永远爱您，敬您，将我的身心全心全意地奉献给您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