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书房谈话

    贺卿带着阿冉下楼去吃了饭,又陪着他去林之逸的房间做了一遍日常检查。

    “数据都很稳定,就是精神差了点儿。”林之逸的目光停留在黏在贺卿身上撒娇的阿冉,眼底流露出几丝没能被掩藏好的羡慕,“只要您这些天多陪伴他……包括使用您的信息素,都会对他有很好的安抚作用。”也许是察觉到自己的眼神太过灼热,他又慌忙别开视线,低头在记录表边上添加备注,“如果他的数值继续稳定上升,过几天我们可以尝试给他换药了。”

    林之逸收拾好医药箱后,就向贺卿他们告辞,出门到帝国中央医院工作去了。

    贺卿的其他几位还在家的雌父也陆续下楼来,见到贺卿时既惊又喜,确认他身体没有大碍之后才放下心,感慨着他这一趟的波折。

    四雌父朝俞捧着杯子抿了一口热茶,对他说:“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前一阵你不在母星,贺谙很想你。”提到这,他忍不住叹口气,“他放假从学校回来的时候,经常跑你的房间偷偷哭,总害怕你第一次离开母星的长途旅行出什么岔子……所以你后来的事儿,我们都没敢告诉他,怕他接受不了。”

    “谙谙他……”贺卿一想着胞弟在他房间里抹泪的模样,心头也不由得软下来,回道,“不告诉他是对的。他就在学校里待着挺好的,离烦心事也远一点。”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朝俞的视线转到仍然挂在贺卿身上的阿冉,忽地一笑,“好啦,不说贺谙了,等他回家了让他自己跟你聊。你还是先陪自己的雌虫吧。”

    贺卿揉了揉阿冉的头发,笑着点了点头。

    也许是因为药物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待在贺卿身边有了让阿冉安心的气息,回到房间之后,当阿冉搂着贺卿听他说话,听着听着就开始歪着脑袋耷拉起眼皮,安稳地入眠了。

    贺卿温柔地抚过他的眉骨,又亲亲他的脸,随后小心翼翼地从阿冉的怀抱里退出来,又给阿冉盖好了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他回自己屋整理着当时从潘那儿得到的独绒草和烬草,还有自己此前写过的文书,默默组织好语言,只等待贺祈怀醒来。

    大概过了半个星时,莫止给他发来了消息。

    贺卿迅速地回复了一句,而后把需要的东西抱上,往楼上的书房走去。

    贺祈怀洗漱完毕,就到书房去准备解决昨天没做完的工作去了。莫止给他端来了奶茶、小饼干和奶油泡芙,一边给他梳头发,一边叮嘱:“雄主,您不能这样。如果以后我们有事在外,没法监督您,您是打算每天都不吃早饭吗?工作再重要,也比不得身体健康。”

    贺祈怀喝着甜甜的奶茶,朝他的雌君眨眨黑润的眼,露出一个无辜的笑来:“偶尔而已。”

    对于雄主这样不配合的态度,莫止着实有些无奈。

    贺祈怀低头把手上这一份文件看完,扔到旁边,开始安心吃起早餐来。他与莫止随意聊几句后转入正题:“崽崽是十二星时到达军区那边吧?那我跟你一起去接他。唔……正好上次老商给我推荐了一家新的饭店,我们可以带崽崽去试试。”他又有些惆怅地说,“这几个月他在外头肯定没吃什么好东西,你瞧他那下巴尖的……接下来得多给他准备点,嗯,最好再养点rou……”

    莫止刚想开口对自家雄主说崽崽其实已经回家了,书房门口就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贺祈怀端着茶杯的动作一顿。

    莫止抬脚往门口走去,并打开了门:“进来吧,崽崽。”他有点犹豫地往后看了贺祈怀一眼,又道,“你们先谈事,我稍后再回来。”

    “好的,雌父。”

    贺卿抱着怀里的盒子,走进门时与他的雌父眼神交错一瞬,彼此都会意。他朝莫止颔首,就大步地往书房里面走。

    莫止带上了门。

    贺祈怀反应很快,虽然有点气恼莫止做这事先斩后奏,但也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样做——反正秋后算账也不迟。他便把雌君的事先放在一边,专注地望着他的孩子,眼神变得愈发柔和。

    “雄父。”贺卿把怀里的东西放下,乖巧地来到贺祈怀的面前,半跪在柔软的地毯上,仰着头看他坐在椅上的雄父,“让您担心了……我回来了。”

    贺祈怀摸着他的脸,先是微笑着,而后眼中的泪光却是渐渐地凝聚、闪烁。他低声道:“我原本希望你趁着去这一趟能避一避母星这边的风头,再过去搜集点信息,也就足够了。谁曾想这一路上……幸好你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他微微俯下身去,撩开贺卿的额发,在自己雄子白净的额头上烙下一个吻。

    “雄父……”贺卿握住他的手,温声地说,“没事的,我也没有受什么苦的。您看,我这不都好好的吗……”

    耐心宽慰了雄父好一阵,见贺祈怀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贺卿也松了一口气。

    贺祈怀拿过软巾擦擦眼睛,让自己的状态恢复如初,这才笑着对自家雄子说:“既然这么急着来找我,肯定是要分享你这趟发现的事吧。来,坐下,慢慢跟我说。”

    贺卿从善如流,隔着书桌在贺祈怀对面坐下。他首先取出了装着独绒草和烬草的冷藏盒,从终端调出潘发给他的文字记录给贺祈怀看:“第一件事,是有关于这次圣塔新研发的新式强化溶剂的。”

    贺祈怀拿过冷藏盒,打开了盖子,看着两类长得极其相似的植物,挑了挑眉:“继续。”

    “这些事本来属于这次任务的机密,但我认为事急从权,有必要告诉您……当然,也许您之前也多少知道了一些。”贺卿神色严肃,说,“新式强化溶剂正在开发进程之中,目前只有数量不多的新式强化溶剂半成品。圣塔这次的任务是去c-58采集剩下所需要的新材料,其中就包括了独绒草和蓝米果。等我辗转去到c-58之后,却在意外之中得到了一份特殊的情报。”

    他伸出手来,指了指烬草:“它是记录在数据库中、圣塔要求采集的‘独绒草’,可按照那位原住民的说法,它事实上是叫做烬草。与独绒草虽然相似,却有着不同的效果。烬草中含有的毒素,如果被长期服用,会摧毁虫族的健康。”

    贺祈怀摸了摸下巴,又看了几眼终端上的文字:“如果所言属实……也就是说,从最初的信息采集开始,它就和真正的独绒草混淆了。”

    “是的。尽管无法确认当初的记录者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贺卿微微皱起眉,“这么多年下来,烬草已经被当做了独绒草。这也就罢了,让我无法理解的是,如果要添加烬草到新式强化溶剂之中,那么此前应该会有数年的实验来证明这种材料的安全性和可用性。而烬草里的这种毒素长年累月下来,就算没有让实验者的身体直接崩溃,在实验过程中应该也会在数据上反映出来一些不对。可是没有,记录表里没有任何异常数据,烬草也仍然被当做了需要采集的添加材料。”

    贺祈怀摸着下巴的动作停住了。

    “让我持有怀疑态度的第二点,是关于新式强化溶剂的研发者……这位突然出现在圣塔里的雌虫学者,符舴。他来路不不太明晰,背景资料也相当模糊,可是却能得到这么重要的项目的研发权……”

    贺祈怀的手指放了下来,在桌面上轻点了几下。

    “雄父,新式强化溶剂的开发过程基本上都由他把控。那些上交的报告里的数据,自然也是可以被暗地里修改的。”贺卿顿了顿,“我并不是想质疑圣塔的选择,可我对这位制药专家难以信任。在此前,他的确有参与过几项还算重要的大型项目,但总体来说并没有特别突出的表现。可新式强化溶剂的开发是何等重要,为什么这一项目偏偏交给了他,他选择的研发材料里又为何偏偏需要这种药草?如果我这一趟没有遇见潘,我会带着烬草回来。而如果这种材料真的应用在了新式强化溶剂之中,一旦在我们的军虫中大规模地使用,后果不堪设想。”

    “崽崽,我明白你的焦虑。”贺祈怀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冷藏盒上,“但你有想过一个最基础的问题吗?你目前所得知的信息,都是来源于c-58上的那位自称是原住民的虫族。如果他是骗你的呢?或者他在药材的事情上撒了谎呢?”

    贺卿却是一点头:“您说得不错,这个问题关系着我整个逻辑存在的合理性。我也并不是要对他说的话全部盲目相信。但是,雄父,烬草、独绒草、蓝米果目前都只在c-58上发现有存在,我们无法找其他星球的虫族求证。而多年前的星磁风暴摧毁了大半个c-58,留下的原住民不多,了解药材的虫更是少之又少。他是目前我所知的,唯一一个能够提供相关情况的虫族。”

    “此外,我认为他没有欺骗我的动机。在我购买这些药材之前,他并不知道我的来处和目的。如果只是想哄骗我在他的店里消费,他也不需要这么费劲……更何况,这一罐冷冻的独绒草,是他赠送给我的。他对我唯一的请求,就是将材料记录错误的事情向上进行汇报。”

    看见贺祈怀垂眸沉思的神色,贺卿抿了抿嘴唇,把落在脸颊边的头发又捋到耳后,说:“雄父,从这些事发生之后,我就莫名有种直觉……符舴其实对这些材料的药性都是很清楚的,但他依然做了这样的选择。那么,这就不得不让我怀疑他的动机。慢性的毒素会毁掉帝国的后代,破坏军队的战斗力……而这显然只会对联邦有利。我怀疑他……”

    如果拿他没有发现这一毒性来作为无辜的理由,实在是牵强了些。如果他全程都很清楚,那么这样的做法,说明他或许对帝国抱有着深刻的仇恨。

    “……崽崽,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贺祈怀微微眯起眼睛,手指蜷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

    “我知道。但是,雄父,请原谅我这样大胆的话语。”贺卿轻舒一口气,朝贺祈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贺审判长,尽管这不属于我的负责范围,但我还是请求——立刻中止新式强化溶剂的开发进程,把其中使用过的所有药用材料重新进行分解实验,并对符舴及其研发团队开展一次全面的调查。”

    贺祈怀睁着他那双深沉的眼,双手交握搭在桌上,沉默地盯了贺卿好一阵,才终于点头道:“你已经准备得这么充分了,我如果还要拒绝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好了,这件事,我会在明天的会议上与他们共同商讨。至于你所提的几项请求,也会尽量为你申请到许可。”

    贺卿眉间拢着的紧张和忧虑立刻散开来。他恢复了之前与对方亲昵时的放松状态,说:“谢谢雄父!”

    贺祈怀轻哼一声,拿过一旁的泡芙放入口中,心想自家的崽崽难得这么正式地提出请求,他还能不答应吗?

    当然,这事本身的严重性,也是他将此纳入考虑的重要原因。

    “你刚说这是第一件事,那么第二件要说的,是什么?”吃过泡芙之后,贺祈怀又饮下几口奶茶,转头问道。

    贺卿马上回答:“第二件事,是关于那群星盗……还有他们的雇佣者的情况。在我被他们掳走的那段时间,我在星盗的船上,曾经无意中见到过他们的交易现场。”

    贺祈怀闻言,倒是凉凉地笑了:“肯定是研究院那些不要脸的东西吧。”

    “这个……当时的情况下,其实还不能确定。但我猜测是他们。”贺卿一听就知道贺祈怀心里头早有决断,不然也不会说这样的话来,“但主要的问题不在于此。雄父,研究院的虫族不可能随便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的背后,恐怕……”

    贺祈怀扬眉:“你想的不错。没有那位的支持和推波助澜,这些家伙可不敢做出派星盗劫掠圣塔星船这样的事情来。”

    贺卿的心情相当复杂。圣塔与皇帝之间的矛盾隐隐变得愈发尖锐,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事情。现下母星的情况本来就不怎么好,这一矛盾如果继续加深……

    “好啦,这件事情,你就别担心了。”贺祈怀反过来安慰他,“你还小呢,这种事情交给我们来考虑就好了。杜兰与圣塔的关系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他能干得出这种事情,说实话我们也并不意外。”说着,他还笑了笑,“倒是这次那群老东西跟星盗勾结的事情,等拿到证据,还能帮我们从他们那咬下一块rou来,让他们哭都没地儿哭去。”

    贺卿失笑,觉得倒也是这么个道理。他自己一个的力量其实相当微薄,他也不是什么中坚力量,最终能够改变局势的还是他父辈这一代的虫族们。他只要尽了自己的全力,其实就足够了。

    贺祈怀又翻了一下贺卿写的文书,说:“说起来,当时星船上的虫员说那些半成品被星盗拿走了。但我猜测,应该是在你那儿吧?”

    “是的。”贺卿说,“那三支新式强化溶剂的半成品都在我的腰包里。幸好在被星盗带走之前,我把腰包放在了巡行器上,让阿冉给带回来了。”

    贺祈怀悠悠道:“挺好的,就让那群老东西以为他们从星盗那儿拿到了真品吧。我也很期待,他们会匆忙抢在我们之前宣布开发出什么样的‘新品种’来。”

    说完,他朝贺卿招招手,让自家的雄子陪着自己一起吃了早餐。

    等用完甜点,贺祈怀拿过面纸擦了擦嘴唇,把盘子放到一边,这才道:“暮归的情况,就让你雌父跟你细谈。我毕竟不应该掺合军部的事情,让我来和你讲这事,就有点越俎代庖了。”

    他拿起终端给莫止发了消息,让对方赶紧过来。

    一提到莫止,贺卿立刻坐正,乖觉地为他的雌父说起好话来:“雄父,没告诉您回母星的时间,这事不是雌父拍案决定的,而是我们俩一同商量好的。既是考虑到我的安全,也是因为雌父心疼您平时忙碌,很是疲累。所以……”

    贺祈怀没好气地伸出手指戳戳贺卿的脸,说:“这就帮你雌父当说客来啦?”

    贺卿笑着回答:“哪儿是说客呢,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哼。”贺祈怀向后一靠,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说,“我心里头有数。不过嘛……偶尔逗逗你雌父也挺有意思的,再说了,也有助于新鲜感的维护……”

    这就绕到他们俩夫夫的情趣上去了。

    贺卿轻咳一声,决定当自己没听见。反正他该说的已经说过了,后续里双亲之间的亲热事儿,那可就不归他管了。

    不过片刻,莫止就重新来到了书房。他一走进来就看到自家雄主坐在主位上一脸不满地盯着自己,旁边乖巧坐着的崽崽则避开自己的视线,垂着眼睛看终端,不知道在做什么。

    莫止望向贺祈怀,清楚地看见对方眼睛里头藏着的戏谑,哪里还不明白雄主是故意发作的呢。

    “现在崽崽等着呢,先说正事儿。”贺祈怀轻哼一声,不等莫止走近道歉,就抢先发声,“至于你,等晚上了我再来好好罚一下。”

    莫止凑过去亲吻了一下贺祈怀的手,微笑着说:“好,我等着雄主惩罚我。只要雄主别为这事生气,好么?”

    贺祈怀拿脚尖轻轻踢了一下他结实的臀部:“看你表现吧。”说着,他就跳下座位,揉了把头发,冲莫止摆摆手,“陪崽崽好好谈,我先下楼一趟。”

    “是,雄主。”

    贺卿抬头看了一眼,又默默地挪开视线。

    这一通恩爱,秀得贺卿实在服气。

    转头看着自家崽崽,莫止也收敛了之前的玩笑神色,对他提起:“暮归这个事,涉及到这次边境战争最初那一阵的情况。偏偏那一段相当模糊,目前只有口述记录,所以才会被那边拿来做文章。”

    贺卿不解地蹙起眉头:“可是暮归他……即使记录不足,他与伪造情报和销毁证据这样的罪状也不可能有任何关系。他在战场上明明表现得很好,不是吗?”

    “是,暮归后面的表现毋庸置疑。但是……”莫止略微停顿了几秒,“崽崽,你知道这次战争是怎么开始的吗?”

    贺卿点头:“导火索……您指的是约克肖的事吧。我听闻他在边境被联邦的虫族劫持,后来在两方的冲突中被敌虫杀害,不幸身亡。”

    “不错,在第四军团递交的报告中也是这么表述的。但问题就在于,从暮归他们去寻找约克肖,一直到发生冲突、星船爆炸的这一段时间,能够作为全程佐证的记录仪,要么被毁,要么受到干扰,只有几个零星的、没有意义的画面。星船遗落的部分残骸和他们被联邦军虫造成的贯穿伤,只能够证明他们确实遇上了联邦的敌虫。”莫止在光屏上划了几下,把上面的图片和文字展示给贺卿看,“目前,第四军团表示应该是当时敌虫那边有高级信号干扰器的存在,所以对记录仪的运行产生了影响。后来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争斗过程中有部分记录仪被毁掉,也确实是正常的事情。”

    记录仪是军部的虫族执行外出任务时会随身佩戴的、类似袖扣大小的拍摄装置,充足能源之后,它在不进行补充的情况下可以坚持一周左右。它的意义就在于将军虫执行任务的全过程记录下来,之后会作为递交报告的辅助证据,证明其执行过程的合法性。如果有任何疑问,都能够通过调取该记录进行查阅。

    “但是,一个记录仪都没有留下来。”贺卿看着那些佐证的图片,若有所思,“所以大皇子那边,才会拿这事作为攻击点。他们认为……暮归他们,是故意把原先的记录毁掉、再进行了口头上的伪证?”

    莫止点点头:“不错,有这个原因。不过还有一点,那就是,他们……”莫止抬手按上贺卿的肩膀,声音放得低了点,“他们认为,是二皇子杀了约克肖,所以才会让部下修改记录,掩饰罪行。”

    贺卿眉心一跳:“这!……这不可能吧?”

    虽然与那位二皇子见面次数并不算多,但贺卿记得对方替他解围时清澈的碧眼、带笑的英俊面容,还有周身那种干净清朗的气质。他不认为这样的虫族会对自己的同类痛下杀手,即使他和约克肖的确算是政敌。

    更主要的,还是在于二皇子没有必要这么折腾一道。

    “这个猜测不无道理。不过,我认为它还是不成立。二皇子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一向喜欢走低调的路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对约克肖下手。约克肖虽然有身居高位的父亲当靠山,可他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成绩,也并不在什么重要的位置上任职。对于二皇子来说,杀他简直是浪费资源,更何况他也没有愚蠢到要故意吸引政敌注意力的地步。”

    贺卿看着报告上的文字,突然目光凝在某几行上:“雄父,当时约克肖是他自己非要到边境那边去……这事也很奇怪。他还带了雌君,说是要一同旅游。可那时候了,谁还会去边境旅游呢?”

    玛朱里那边,原本就因为一片新开掘的资源星球而在拉锯着。帝国和联邦都想要拿下那些星球的拥有权,为此边境的摩擦一直不断,那片星系也只能被暂时搁置着。贺卿大半年前去了玛朱里,是因为想和宁暮归多相处一阵,再加上宁暮归本就是第四军团的军虫,所以他那一趟去得有名头。

    可是约克肖的雌君并不是军虫,他自己也没有亲属在第四军团,为什么偏偏在那时候要去边境呢?

    莫止伸出手指,将另一份文件调了出来:“不错,这件事很奇怪。所以我后来去查了他这些年来离开母星的出行记录,发现他去过玛朱里四次。他也确实在帝国其他出名的旅游星球去玩过……但基本都是去的靠近边境的星域。”

    不等贺卿皱着眉头继续深入思考,莫止又把话题转了回去:“好了,这事以后再想也不迟。回归正题,约克肖是单独外出时被掳走的,他的雌君周南是参与了后来的搜查与救援的行动的,所以他也主动站出来给军团派遣的搜救队作了证明,这里……对,你看,这就是他的证词。他虽然没有进入那艘绑架了约克肖的星船里面,但他与二皇子是一起在外围看见了双方起冲突,还有最后星船爆炸的情况。”

    贺卿看完了报告书里的文字,最终只能感叹一声:“我还是认为,二皇子他们不会做出杀害约克肖的事情。反倒是大皇子,他明明是约克肖的表兄啊,为了能打压二皇子,他连自己不幸死去的表弟都能拿来做跳板……这实在是……”

    莫止摇摇头,不做评价。

    贺卿也很快从那种稍稍有点失落的情绪里走了出来。他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他们虽然能钻漏洞来指控暮归他们,但如果非要以此来直接定罪,应该还是不容易……暮归能被平安释放出来吗?”

    “放心吧,定罪是不可能的。不说我们都在想办法,就是二皇子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的部下被如此折辱,必然会去那边斡旋。”莫止淡淡地道,“只是双方对抗的过程,现下还不能确定什么时候结束。所以,暮归也有可能还得多等一段时间,无法获得自由。”

    贺卿稍微放松了一些:“我明白了。”

    只要不会定罪就好。至于别的……总能够想办法的。

    与双亲谈完最要紧的事情,贺卿收拾好自己带上来的盒子和文件,拖着步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把东西放下之后,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这几日他在军用星船上其实没怎么好好休息。也许是因为这一趟漫长旅途终于达到了终点,也许是近乡多少有点情怯,他在星船上的精神其实一直都很亢奋。

    而现在,在把心里最忧虑的事情与双亲谈过之后,那种支撑着他清醒的亢奋感一下子倾斜而去,多日来的沉重的疲倦感累积着一同压了下来,把他压得有些难受。可他又始终无法安心闭上眼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唉……”

    贺卿揉了揉额角,干脆坐了起来。他想了好一阵,才终于决定去隔壁阿冉的房间看看。

    阿冉还在休息,依旧保持着他离开之前的姿势,只是好像把被子当作了他,抱得紧紧的。

    贺卿把深色的窗帘给关上,回头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微上挑的眼尾弯了一个漂亮的小弧。

    他动作轻轻地摸上床沿,掀起被子,往里凑近了些。

    熟悉的气息被睡梦中的阿冉所捕捉到。他微微松开了手,纵容着贺卿缓缓挪过来,在暖融融的被窝里贴近。等到他的手能够环得住贺卿的腰肢,他的手臂一下子又收紧到最开始的样子。

    贺卿无言地注视了他一阵,自知自己是很难再推得开对方的手臂,干脆也不去在意,只侧躺着闭上了眼睛,任由疲惫感缓缓浸上来。而后,他在彼此交融着的、令他渐渐平静的气息里,安心地坠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