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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诘问与坦白,父亲的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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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催命的闹钟响之前,谢愉便准时睁开了双眼。

    一半是因为他在上班日的生物钟,另外一半则是他身下这个床——单人床不够长、也不够宽。他醒来的时候,一条腿垂在床外冻得僵硬发麻。

    将扒在他身上的谢衡弄下去,谢愉把腿放进被子里捂了半天才回过劲。

    ——得给谢衡买个大床。

    谢愉这样想着,但他环顾四周,发觉这房间小的可怜,如果摆个一米八的双人床就没地方放桌子了。于是谢愉改变了主意——得让谢衡从这破出租屋里搬出来。

    谢衡在这期间醒了,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要找手机,结果摸到了谢愉的脸,他紧接着用手盘了两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谢愉睡在他旁边,还吓了一跳。

    谢衡瞬间坐了起来,清醒无比,低头盯着谢愉的黑脸看了三秒,开口问道:“现……现在几点了?!”

    谢衡的嗓子哑得厉害,第一个音节差点没发出来,

    谢愉面无表情地回答:“中午十二点了。”

    “你听见我闹钟响了?闹钟怎么会不响呢!…完了,我才上班第三天就旷工……”谢衡兀自喃喃着,就要下床找衣服。

    谢衡刚才起急了没觉得,这会儿要使劲了才发觉腰酸腿软一点劲都使不上,特别是他的屁股,两瓣臀rou刺疼无比,像是床上摆满了图钉,而他一屁股坐了下去。

    谢衡痛呼了一声,着急无用,他想着反正已经中午了,再赶过去也是于事无补。于是索性慢慢翻过身,趴在了床上。

    谢愉看着谢衡那副从着急到沮丧的模样,便知道谢衡是信了,“骗你呢,现在才七点。喏,手机给你。”

    谢衡接过手机,看清时间,才放松了些,吁气抱怨道:“你吓死我了……”

    谢愉这才笑了,“跟公司里请个病假吧,今天好好在家里休息。不过你这个屁股……也不算谎报。上司要是问,你就拍给他看看。”

    听见最后一句,谢衡想到什么似的,他侧过头看谢愉,“你是不是把我的……那种照片发给……刘煦冬了?”

    谢衡心里没底儿。

    有兄弟这层关系在,不论是谢衡去谢愉家里,或者是去A市找谢愉,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刘煦冬没那么敏感,也没那么在乎谢衡,否则谢衡第一次和谢愉上床的时候,刘煦冬就应该知道了。

    而上次谢衡去找刘煦冬,对方那种怒不可遏的状态让谢衡惊恐之余也很不解——那公司勉强算是刘荣进的,刘煦冬作为刘荣进的侄子仅是工作人员,即便谢愉要拿公司开刀,刘煦冬也没有理由非要和公司共存亡。

    除了公司之外,谢衡不知道刘煦冬那滔天的怒火从何而来。是因为他的出轨?

    这说不通。

    他和刘煦冬本就不是非彼此不可的稳定恋人关系,除非刘煦冬突然之间对他情根深种。可谢衡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强的人格魅力。

    要是谢愉将他们之间的关系主动暴露给刘煦冬呢?

    这便说得通了。

    谢愉嘴角噙着笑,也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因为谢衡提及刘煦冬而翻脸,他挑着眉,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谢衡看见谢愉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便发毛,连忙摇摇头:“我没有怨你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刘煦冬知道了我们的事,我就随口一问。”

    “你怕我?”谢愉盯着谢衡的眼睛,轻声问道。

    谢衡咬着下唇,趴在枕头上,半晌才发出一声鼻音,“嗯……你以前做这个表情的时候,下一秒就会翻脸。”

    谢愉不解,“我翻脸了最多说几句让你难受的话,我高兴了反而会拿皮带抽你一顿。被骂总好过皮rou之苦,你难道不应该害怕我心情好吗?”

    谢衡嘟囔了一句回复他:“我宁愿你打我一顿……”

    谢愉轻笑出声,伸手揉了揉谢衡的发顶,“我知道了,小变态。”

    谢愉起身穿衣服,扣着衬衣扣子,不咸不淡道:“谢民州不会再给你生活费了,你有大头要用钱的直接跟我说。我之前给你那张卡,每月月底会自动有两万块钱进账,你零花买点什么都行,去做慈善都行。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把我给你的钱,给你那前男友,就等着我弄你吧。”

    谢衡听到心里一惊。前几天他被刘煦冬缠得烦,他手里存的闲钱买了债券,一时动不了,就用了谢愉给他的卡。当时想着等债券到期,有钱了再存进那张卡里。却没想到谢愉这么快就知道了。

    不过想想也是,那卡是谢愉的,一毛钱的流水都查得门儿清,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工作上天天跟钱打交道,一分一厘都精打细算,轮到自己却降智了。

    谢衡自知理亏,也不敢抬头看谢愉,只闷头答应。

    谢愉见谢衡你老实模样,便没再开口提钱的事,利索洗漱,穿戴整齐,走的时候跟谢衡交代了一句:“我下班来接你出去吃饭。”

    谢愉说完便出门了。他在客厅看见了谢衡的舍友,对方是个白白胖胖的男生,中等身高,看着年纪不大,应该还是学生。

    谢愉朝那男生礼貌性地颔首致意,对方看见他还挺惊讶,却只是点点头回礼,也没说别的。

    谢愉从对方那惊诧的表情上得出了结论,对方昨天晚上并没有听见什么异常的声音。

    刘荣进的事在A市已经料理妥当了,但是G市这边还需要跟进,要办事就少不了找关系,要动关系就少不了应酬。

    谢愉27岁的年纪,能有如今的职位自然少不了谢民州的帮衬,他虽然不情愿,却也享受着职务带给他的便利。他厌恶应酬,厌恶体制里的尸位素餐的公职人和拿人情办事的风气,却又不得不顶着谢民州儿子的称呼行事。

    谢愉知道,这是他当年行事鲁莽的后果,他必须承担。

    但谢愉又的确在他现在的工作上有些才干,他不愿意承认这是遗传自谢民州,于是归功于“习惯”二字。

    接连忙了两三日,谢愉从谢民州的秘书那里得知了谢民州调休的消息。

    谢民州忙得很,一面也难见。谢愉连夜开了六个多小时的车,凌晨到B市才见到调休的谢民州。

    近年来谢民州这位子越坐越高,落脚歇息的地方却一直没变过,还是以前的旧房子,占地面积不大,就单单一个老式的小院,两层的楼高,在B市市区的边缘。

    谢民州本人一年也不回家几次,但前年却找人好好修葺了一番。

    用了苏式的古典装修风格,大件的家具都是夏克式的,国内找人设计了款型,再发订单到欧洲那边找人去做。样式简单朴素,由匠人手造,用料也精良讲究,是能用几辈子的好东西。

    谢愉猜想可能是谢民州年纪越来越大的原因,落叶归根的想法在他脑子里深植,所以才对那房子念念不忘。

    谢愉到家的时候是早晨,六点多,天还没全亮。

    谢民州已经起来了,穿了身运动衣坐在客厅喝白粥,看样子是早晨跑步才回来。

    这男人非常注重养生,活得比谢愉这些小辈都精致。所以五十多岁的人了,看着却不大显老,身材也好,光看背影说他三十多也不过分。

    谢愉脱了外套,坐在了谢民州对面。

    谢民州眼皮子都没抬,就着小菜嘬稠粥。

    谢愉也没出声。

    谢民州吃完了擦嘴,才问他:“怎么来的?”

    “开车。”

    谢民州眉头一皱:“下次别这样了。疲劳驾驶,撞死了怎么办?养你一个费时又费事,我养不起第二个了。”

    虽是这么说,但谢愉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担心,像是下乡慰问,公式化的语言。

    “你还年轻,再生一个就是。”

    谢民州笑了,“你是一点不孝顺,你mama这么大年纪,你是要她生孩子还是要她的命?”

    “你又不是只有我妈一个女人……”

    谢愉还想说,但是被谢民州出口打断了:“我只娶了你mama一个女人,她生的才算。”

    谢愉顿了顿,看着谢民州,一字一顿道:“那谢衡呢?”

    谢民州眼中寒光一闪,但旋即便又笑了:“他当然也不算。你不是也没拿他当弟弟么?不然为什么又跟他搞到一起去了。”

    谢愉并不讶异谢民州会知道自己和谢衡的事,只问道:“我怎么对待他是我自己的事,我是想要让你承认他是你儿子这个既定事实。”

    谢民州面露讥讽,口吻像是在敷衍低龄儿童,“你都二十大几的人了,为什么还那么蠢?我原本以为你这此是想拿刘荣进来威胁我,让我准许你和那孩子在一起呢?”

    听到“刘荣进”三个字,谢愉呼吸一滞,他没想到谢民州连这个都一清二楚。

    但是谢愉也不再像当初一样可以随便被谢民州捏扁搓圆了,他自以为不够格跟谢民州叫板,但起码在谢衡这件事上,他尚有几分把握逼谢民州就范。

    “如果我那样威胁了呢?”

    谢民州不急不慢道:“那我当然是同意。你搞外遇,你老婆都没意见,我为什么要反对?”

    谢愉咬了咬后槽牙,冷笑了一下:“你既然不反对,七年前把我关起来干什么?”

    “你想和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当年把你关起来,是要给你点惩罚——你应该为自己的无能买单。”谢民州起身,拍了拍谢愉的肩膀,走到了门前。

    谢愉跟了上去。

    “有胆子和你弟弟搞luanlun,却没能力给自己擦屁股,还叫别人抓到把柄……那时候我掐死你的心都有了,还好你这几年肯乖乖听话,我也好说服自己做个慈父……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

    谢民州背着手,沿着脚下红砖小路慢悠悠地散步,边走边说,语气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谢愉跟在他身后,“那恐怕不行。你也知道我手里有字据,能证明你当年利用职位给刘荣进行便利。”

    “你想用这个换你弟弟的名分?”

    “是。”谢愉顿住了步子,正色道:“这是他应得的。”

    谢民州欣然答应:“好啊。不过……”他转身,看向谢愉:“你既然这么想认他这个弟弟,我为什么不成全你?不过在这之后,你可不能再跟他瞎搞胡搞了。”

    两人对立,谢愉比谢民州要高一些,视线里便带着压迫,他的眼睛半眯着,在死水般的沉静中酝酿着风暴,“为什么?”

    谢民州满意地看着他孤狼一般的眼神,笑容里竟有些莫名的欣慰,“当然因为你是个废物,裤裆里那点事情都管不好。你让我认了他,又不想跟他断了,再有另一个刘荣进怎么办?”

    谢民州知道谢愉要反驳,接着道:“你跟那个小明星怎么分开了?不喜欢他?还是谢衡那孩子太有手段,你这样着迷?”

    运动服太单薄,谢民州哈了口热气搓手,看着谢愉错愕的神情,从容不迫道:“你看看,如果你真的有能耐,怎么又叫我逮住了呢?我说你蠢,你还不服气,你要养情人怎样都好,为什么要用你自己的人脉来打发他?

    那个曾煜,你跟他认识那么多,他能为了钱把你卖了。你那当导演的高中同学又是什么义薄云天的好人?告发你和那小明星的关系还不是别人一句话的事。

    等你真有本事,先管好身边的人,别让我抓到把柄,再来跟我谈条件。”

    谢民州说完便径自回去,走了两步又转身朝谢愉道,“你房间里的被子我让人提前给你晒好了,去睡觉吧。等醒了再好好想,你手里的筹码,要用来换你和谢衡安生过日子,还是换他的名分。另外,和蒋倩商量商量尽快要个孩子,我跟祖宗也好有个交代。”

    提前晒被子……谢民州连他什么时候动身来B市都知道——谢愉抬起疲倦的双眼,望向远处,他的视线穿过树叶的罅隙,又被阻隔在院落的白墙黑瓦里。

    晨光从东边慢慢升起,浓郁透亮的橙红色在云彩间折射,铺就了漫天的朝霞。

    谢愉回想着,这七年的时间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这些年的经历如跑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答案却是浑噩度日,什么都没做成。

    他和七年前,并无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