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恶因
因着面上有伤,连续几日枕流都未曾去寻青娘,因没法儿见人,连每日晨起的请安都找借口躲了,窝在嘉木堂里一面敷脸一面骂人。 “哼!爷要知道那日被你个蠢货打成这个样子,爷绝不会那么轻易饶了你!非把你给......”枕流在心里幻想各种收拾大郎的法子,心里略略舒坦了些。 原来那日午后,他安顿好青娘回到嘉木堂,打眼便瞧见镜子里自己那两个“熊猫眼”,回想起这一路上下人的异样眼光,顿时恍然大悟,然后便是火冒三丈,当即就要出去收拾大郎,叫山辛死劝活劝的给拦住了,这才没有再出去“丢人现眼”。 “二爷......”山辛从院里进来,禀道:“表小姐来了。” 枕流翻一个白眼,拖长了声音道:“她又跑来干什么?” 山辛期期艾艾,偷觑枕流的神色,“说是...做得了些去淤青的药膏子,特意送来。” 枕流脸色一变,喃喃骂道:“这可真是被鬼缠上了!”到底起身去了厅堂。 说来还是那“熊猫眼”的事儿。 那日枕流打架,落了痕迹却不自知,回来一路上并未避人,穿过花园时叫那位名唤喻迎儿的表小姐撞了个正着,山辛兀自着急却不敢插话,眼睁睁瞧着枕流自诩风流地与人笑谈了两句,落下个把柄。 枕流当天便叫山辛着人悄悄送去了些女子待见的物事,都是曾经为青娘置办东西时嫌不好挑剩下不要了的,意叫喻迎儿管住了她那张嘴。 想那喻迎儿一个寄居成国公府的远亲,白白受着人家的供养,还常在心里怨责下人不够尊敬、瞧不起自己,脸皮自然是够厚,心机自也不弱,实不是个省油的灯。 前些时候,她便隐隐约约听过有关青娘的闲话,那日在花园撞见枕流的窘态,回去后特特打听了些,再前后一联系,自此认为拿住了枕流的把柄,连续着好几日都找借口来嘉木堂盘桓,惹得枕流满心厌烦,却是打老鼠忌着玉瓶儿,不好与她撕破脸面,叫她说破内情害了青娘。 “二表哥~” 枕流刚坐下,那喻迎儿便从门外进来,自认袅袅娜娜地摇摆腰肢,故作姿态,款款敛衽为礼,那等矫揉造作,叫枕流直恨不得瞎了双眼才好! 他实在心烦,略略敷衍两句,一副不耐的样子,看在喻迎儿眼里,心里又急又恨。 “不过一个破了身的妇人罢了,便是长得好看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这样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怎的表哥如此不假辞色?哼!准是那贱人妖媚,迷了表哥心窍!” 喻迎儿心里转过许多念头,面上仍是完美的微笑——眼睛的弯曲,嘴角的弧度,全是对镜专门练出来的俏丽姿态,十分生硬——她见枕流一副看都不想看自己的样子,咬咬牙笑道:“表哥躲了几日懒,自己倒是逍遥自在了,倒难为了我在姨母面前替你打掩护呢!”说罢,手指勾了丝帕掩面娇笑,刻板别扭得简直不忍直视! “今日我服侍姨母用早饭时,姨母就说要来看你,说别的都不怕,就怕你在哪里受了委屈,却不叫她知道,自己躲了来养伤......”说着说着,泪自然而然流了下来,看得山辛叹为观止! 喻迎儿又道:“还是我劝了姨母,叫她放了心,这才没有贸贸然跑到前头来,惹人非议不说,还耽搁了二表哥快活......”一面偷觑着枕流,一面抛来秋波,话里话外无不是对自己的夸赞,还有那粗劣的、简直不堪一击的威胁。 自来世家大族,父教子,母教女,儿子养到六、七岁上,便要离了内院,搬来外院,领了独立的院子居住,便是要叫男子自立,不可长于妇人之手。如此一来,做母亲的自然也不能越界过多插手,更何况枕流如今虚年已然二十有一了。 枕流原本心里便很不畅快,这几日来来回回地应付她也不过是因已有流言外传,不想叫她在此时生事,懒得认真与她计较罢了,如今叫喻迎儿如此上赶着作死,他心下冷笑,偏偏面上斜挑了嘴角,露出一个邪魅狂狷的笑容,扬扬下巴,示意她近前来。 喻迎儿脸上羞红一片,唤一声“表哥~”走上前来,歪了身子就要依偎进枕流怀里。 枕流施施然一侧身,那喻迎儿身子一个不稳就倒了下去,霎时摔了个狗吃屎! “表哥!” 枕流举了靶镜照在她脸上,“啧啧”两声,点评道:“你肤色枯黄,却着了件秋香色褙子,是嫌自己不够土?发质干燥,偏绾做堕马髻,你看不见这脑袋上像是一坨子干草?哎呀...你这手指短而粗,又带了个绿翡翠的戒指,瞧着就跟川蜀的腊肠上套了个芹菜条似的!” 他从上至下一一点评,言词锋利如刀,虽则喻迎儿长得确实平常些,但也不至像枕流说的那般差劲,一时间脸涨得通红,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枕流评点完,最后说道:“想勾爷,也要先照照镜子!你自己这副尊荣,也不怕恶心着爷!”居高临下蔑视她,眼中射出精光,“你这成日作妖着来缠我,是为着什么,你自己知道!爷告诉你,管好自己嘴里那条舌头,别在我娘面前浑说,爷若想收拾你,有的是办法!滚!” 喻迎儿被他吓到,忙不迭爬起来就往外走,又听枕流叫停—— “对了,表妹来了这几年时间,也没个人教教表妹公侯府里的规矩,”枕流怡然坐下,“垂花门分隔内院与外院,举凡大家闺秀,等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二门说的就是垂花门。且不提我入内院给母亲请安时,你应该回避却从不回避的举止,似你这等动不动便出了二门,在外院行走的做派,便不论门第,也实实配不上当我江枕流的妻子。” 枕流笑一笑,“说来这也不怪你,你在滁州乡下长大,喻家不过是县里的商户罢了,抛头露面做生意是常有的事,不懂这些世族大家的礼节,不是你的错。” 眼看着喻迎儿的身子颤颤抖起来,枕流这才发了善心,沉声道:“爷说这些,是要你记住,你不过是我娘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亲罢了,收留你是我娘对你的恩德,不是应该的本分。若爷要赶你出去,我娘不会可怜你半分!所、以......” 喻迎儿恨得把唇都咬出了血印子,佯做温柔道:“表哥放心,我绝不敢在姨母面前多嘴。” “哼,”枕流嗤笑一声,“谅你也不敢!滚,以后别再来烦爷!” 喻迎儿得了准许,快步走了回去,直把手绢攥成了水。回到屋里,回想今日种种遭遇,没胆子责枕流,倒把一腔怨恨都归在青娘身上,暗暗设下一条阴毒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