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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病还须心药医

    阿烈终于按耐不住制裁久的心思,揪住猫咪失踪的事情大做文章,弄丢了王的赏赐,在王权至上的兽人大陆,光是这一条,就足以将巫医逼向末路。

    与此同时,一些与青森敌对的部落向巫医投出橄榄枝,最终由芳璃做主选择了豪横的灵泉部落,因为他们那个被派来交涉的巫师提出了最为优渥的条件,还与她定下了绝对靠谱的灵契。

    这一招倒戈相向阿烈属实是没想到。在他的眼里,巫医是绝对忠诚于青森的,他被自己的父亲救回来,又受到青森民众的敬仰,无论如何也不该背叛青森部落。

    阿烈亲手折掉了自己的得力助将阿塔,又想趁巫医未被完全神化之前彻底摧毁,以建立不可动摇的威信。然而他忽略了巫医不是真君子的可能性,久十几年如一日的高洁假面,竟然把疑心病重的阿烈也给骗了。

    阿烈不想把巫医逼到绝路,他的本意是挫挫巫医的威望与锐气,让巫医能更诚心诚意为自己而非整个青森服务,毕竟青森需要巫医,那个位置没有人能够取代。

    谁知巫医的心气这么高,宁愿叛逃也不愿意老实受点折腾,然后乖乖听从他的掌控。还有一点,巫医的面容实在美丽,在他还是继承人时就对巫医心怀不轨,本来还想趁机尝尝这幅身体的味道,可惜全被那个吹耳边风的死丫头片子给毁了。

    灵泉原本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部落,曾经差一点就被雪森吞并,突然冒出个实力不俗的神秘巫师不说,还挖走了他们青森的巫医,难保不会成为令人头疼的大麻烦。

    对巫医的制裁不仅没得到相应的结果,反而令青森损失了一员大将,还使自己的威望大打折扣。

    现在以狮长老为首的一帮兽人放出话来,说是他们的首领逼走了巫医,不然以巫医大人的忠义,是绝对不会主动背离在幼小无依时收留了他的青森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巫医身边那个坏事的女人,被娜娜一行以抓捕莎莎相同的手段抓到部落里,加之看管不严,让她逃到了独身二十余年的巫医身边。随后二人烈火干柴,有了夫妻之实,这幅拥有完美比例的人类女性也成功捕获了巫医的心,将巫医吃得死死的。

    早在阿烈将猫奴送去之时,巫医和那个女人就已经如胶似漆,密不可分,然而这件事身为首领的阿烈却毫不知情。

    直到巫医叛离青森,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才在青森部落流传起来,而在此之前,那片地区见过巫医妻子的兽人们都心照不宣替巫医夫妇保守着这个秘密。

    从王的住所方向逃过来的女人,无论是王亦或是任意一位长老重臣的附庸,但凡有人把这个女人带回去,必然会得到一笔奖赏。

    但是,没有一个兽人这样做,即便是巫医可能娶了叛逃王室的雌性为妻,还停止了无报酬的义务诊治,他在这片土地的平民心中,依然还是那个白璧无瑕的巫医,甚至因为那个女人到来,更增添了一份生动的活人气息。

    他不欠这片土地上的人什么,反倒是他们亏欠他良多。

    圣人离开了收留他二十年的土地,青森之大,容不下一位慈善的巫医,也容不下一位年轻爽朗的狼族青年。

    统治者愚弄民众,然而民众之中总有明理之人,对于巫医来说,叛逃竟是最好的出路。像他们的英雄阿塔一样无辜殒命,杀其身而夺其妻,这样的戏码谁也不想再看第二次。

    青森众人理解巫医的选择,来日相见,或许为敌,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帮助久和芳璃逃离了青森,将其送上了灵泉的马车。这类交通工具在兽人大陆并未普及,灵泉这种小部落应该没有这种能力,想必又是那位神秘巫师的手笔。

    阿久近来身体状况愈发不妙,之前也就是身子弱一点,不能过分劳累和受风之类,这回算是彻底病倒了,连保持清醒都是难事。

    早在阿烈发难之前,他的身子就已经是每况愈下,大概就是出言驱逐猫咪那时起,他意识到自己的虚弱正朝向不可自控的方向发展。

    近来的所有事情几乎都是芳璃在处理,她的灵力仍未有恢复迹象,单靠着这幅脆弱如人类的身躯,独自承担下了这一切的变故。

    颠簸的马车上,久的脸色发白,眼上仍覆着白布,陌生而嘈杂的环境之中,他辨不清恋人的方位,慌乱的摸索之间,他抓住一只微凉的纤细手腕。纤细手腕的主人很是温柔,她缓缓蹲下身来,连同身后的碍事翅膀一同,将他拥入怀中。

    她告诉他,马上他们就能离开这里,去到另一个安静的地方,继续过平静的生活。

    周围的声音太吵,他费力辨认着她的话,一个字也不想错过,以至于一时间没能弄懂这些字句连起来的意思。

    类似重物不断碾压的痛楚仿佛要把骨头打断,脑袋里也是断续的针扎一般的疼痛,他早已习惯这份痛苦,这是对他违背天命玷污命定之女的惩罚。只是,这样下去的话,他可能连三十三岁都活不过,或许明天就要死了。

    “小璃,你为什么会……”

    他现在不太容易讲出完整的话,估计她没有听到,没有对此做出任何的回应。这本身就是个愚蠢的问题,鲛人只会认定一个伴侣,他捷足先登,还有脸去问人家为什么不离开他,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灵泉的巫师告诉我,你的身体早就快撑不住了,为什么一点都不告诉我?”

    大概是怕他又突然晕倒,她的语气并不重。他的手抬不起来,不然还可以摸摸,探寻一下她的表情,不过对正在强忍怒火的人摸脸什么的,好像也不太合适。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这倒真是把他问住了。他没有和别人相处的经历,虽然有在刻意迎合她的喜好,然而难免有些地方做的不够到位。

    倒也不是故意不告诉她,只是他不太习惯这样做,在他人的面前显露出自己脆弱与不堪的一面,不到迫不得已的一步,他都可以惯性忍耐。

    不同于鲛人的从一而终,弱rou强食乃是兽人世界的天性,即便是自认高贵的灵族,也不能免俗。在绝对的利益或是劣势面前,无论是亲人,朋友,还是恋人,都可以被抛弃。

    他受够了做被抉择遗弃的一方,于是,他在发现自己身体每况愈下的第一时间不是告诉芳璃,而是气急败坏赶走了目前来讲看似毫无威胁的猫咪。

    他与其他人的优势在于他愿意委身于下,然而那只猫咪也能做到一样的事情,甚至比他更擅长,这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只是睡在屋外的棚子里,都让他觉得不安。

    他根本不像表面上那样云淡风轻游刃有余,他很害怕。本来就不是他应该拥有的东西,即便是失去了,也是天经地义,然而未曾获得和曾经拥有的心境,彻彻底底是两样的。

    “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许久没得到答案,芳璃放弃了对巫医的质问,她还不至于与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斤斤计较。

    巫医显然对恋人略带失望的语气有别的理解,这是被放弃的语调,让恋人对自己无奈和妥协,从来不是一种荣耀。她不是单单的在怪他隐瞒身体状况,问题在于,她从来坦坦荡荡,他却诸多隐瞒。

    因为不光彩,所以才要隐瞒。

    “小璃,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用,它只是让说的人减轻愧疚罢了,对承受者并没有几分缓解。

    “不想说,就不说。但是身体不舒服没必要隐瞒,不要弄得我措手不及。”

    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她不是爱窥探他人内心的好事者,只是阿久实在有些太过难以亲近,明明身体上已经有过最深入的交流,相处时也非常的快乐,但就是差了点意思。

    别人还以为他们默契十足心照不宣,其实是各藏心事,连夫妻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一直以来,他是在用素养和习惯与她相处,而不是心。

    这将引他走向末路的命运之女,此刻正坚定地站在他这边,将他当做携手进退的伴侣对待,而他仍然因为预见之中还未发生的遭遇对她心存疑虑,踯躅不前。

    山风入帘,吹动她墨蓝色的长发,来自深海的小公主,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坚强。他知道她一次次尝试想要返回深海,最后总以失败告终,她本来就不属于这片对她来讲不公平的陆地,比起“巫医的妻子”,她应该更适合别的头衔。

    说到底,他不过是怀着私心做了她的解药而已,除此之外,他也没做过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事情。他们之间的感情,太过顺利,太过顺理成章,仿若一击即碎的假象,根本经不起风浪霜雪。

    “不要说。”

    她按住了他苍白微张的唇,柔软而guntang的触感将指尖包裹,她的手指很凉,手掌也很凉。她来自深海,掌心里有海的咸湿,又凉又润。

    巫医抖了抖自己洁白的羽翅,将翎羽送到她的手边,试探着盖住她的手背。他知道,比起他的手指,她好像对他的翅膀和羽毛更感兴趣,毕竟初次见面之时,她就毫无防范地扑进了他的怀里,还不安分地揉搓翅窝里的绒羽。

    她对他的羽翅好像失去了兴趣,任由翎羽覆盖手背,却毫无动作,他仍旧微笑着,与以往一样柔声道:“那只小猫,是我赶走的。”

    她的手心里全是汗,因为他的状态很差,愈发单薄的脊背和苍白如纸的脸色以及微弱的呼吸,好像下一秒就要离她而去。听到他这样说,她的手指动了一下,将翎羽覆上手背的巫医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不安的动作。

    她没有继续阻止他,任由他说下去。

    “虽然如今所说一切都像是狡辩,但我听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响动,或许是——”他似乎累极了,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对我这个瞎子没什么好顾虑的,然而眼睛看不见,其他地方总要灵敏一些,他似乎仍在和什么人保持通信。”

    真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其实就凭猫咪蓄意破坏他人夫妻感情这一点来讲,于她而言就已经很不耻了。于鲛族而言,与伴侣的关系最该是牢不可破,一切背叛感情的举动,都是肮脏而可耻的。

    对猫咪的反常行为,阿久说得委婉,实则心中早已有了明确的结论。虽然待在他这里,看似平静,然而实际上,猫咪仍受制于人,保持着与什么人的通信,并且会在固定的时间避开耳聪目明的芳璃外出。

    十有八九,猫咪是雪森的jian细,继续将他留在这里,不仅不利于他与深海小公主的感情,也不利于青森的稳定。无论它的现阶段领导人有多么荒唐,青森,毕竟是曾经接纳他的地方。

    “我倒是真没发现,他竟然……有在和雪森通信吗?”

    眼看着奄奄一息的巫医因自己不信任的语气默默抖了抖羽翅,芳璃及时补充:“我最看不惯蓄意破坏伴侣之间感情稳定的人,所以,关于你赶走他,我没有任何要责怪你的意思。”

    芳璃垂下眼睑,贴近了他的羽翅。如果不是他病成这样,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阿久的心思如此敏感细腻,神邸一般的外表下竟然是这样易碎的琉璃心肠,和迷途的可怜海鸥没有任何区别。

    病中的巫医茫然而迷惑,在他看来不可饶恕的隐瞒与私心,在她的眼里却是轻飘飘的一团绒絮。由此,再次印证,她远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得多,从各方面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