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明月 过来,让她在身边好好伺候钱老板
她记得那一年元宵,五颜六色的灯笼高挂,斑斓鲜艳的色彩在灯火下闪耀, 一笔一墨地挥洒出热闹的喜庆。 她对爹亲和莲姨说要去探望住在叶城的姨婆——她没说谎,她真的要去叶城, 只是暂且先不停留,打算先偷偷到距离叶城约二十里,更加繁盛的北方大城,北 扬城。 到北扬城时,正好是元宵节,一入夜,灯笼高挂,青石道的两旁早排满小贩, 街道挤满行人,孩童手里皆提着小小灯笼。这个北扬城的繁荣一点也不逊於她居 住的南方首都。 她好奇地望着四周摊贩,竟然有小贩烤着一头超大的野猪,卖着香喷喷的烤 rou,在这寒冬的天气,烤rou的香味极诱人。 若不是她不能在北扬城久留,她还真想在这个跟南方风情截然不同的北扬城 住几天。 「碧落,他在哪?」她问着随她一同出门的婢女。早在计画要来北扬城时, 她就让碧落打听好一切。 「我听说今儿个他会到东醉茶楼,就在前方不远……小姐会不会冷?」这北 方比南方冷多了,碧落担心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小姐受不了。 「没事,别担心我。」她摇头,拢了拢身上的雪绒狐裘,白色的绒帽半遮住 她的脸。 她往碧落说的方向走,不一会儿就到碧落所说的东醉茶楼,里头早已坐满客 人。 碧落立即凑上前,「听说他都跟熟人坐在二楼雅阁,小姐我去问问二楼还有 没有位……」 「嘘。」伸手捂住碧落的嘴,她抬头望向二楼,楼栏边坐着一名紫衫男人, 手里拿着以乌陶做成的埙,修长的手指在音孔上轻点着,吹出悠然的曲调。 吵闹声中,清清淡淡的乐声显得那麽悠远,却又像投入水中的石子般荡人心 魂。 她不由得移不开眼,愣愣地望着他,却不知是着迷於那迷人的曲调,还是男 人那过於俊美的脸庞。 似是察觉到楼下的目光,男人停下动作,往下望。 她的心重重一跳。男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瞳眸极深,像罕见的黑珍珠,却 又透着幽远的光芒。 「非玺,你一个人坐在这干嘛?来来来,喝酒。」一个男人来到楼台,遮住 她的视线,不一会儿紫衣男人就被拉离开。 而她,仍站在原地,耳边仍回荡着方才听到的话,或者该说,是听到的名字。 碧落赶紧拉下小姐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兴奋地低嚷,「小姐有没有听到?那 个好看的紫衣男人是……」 「听到了。」她微笑,感觉到指尖轻轻地抖颤,心头升起不知名的喜悦,脸 颊隐隐发烫。 发现小姐脸上的笑跟以前不同,碧落贼兮兮地笑了。「看来小姐似乎对未来 的姑爷很满意……」看到小姐横来的目光,她赶紧捂住嘴巴,装出无辜的模样。 这鬼丫头!轻捏一下碧落的鼻子,她却也不恼,眉眼泛着淡淡笑意,「走吧, 去叶城。」离去前,再望一眼楼台。 那人已消失,可那清澈的埙声,俊美的脸庞,幽远又乌深的瞳眸却深深印入 她脑海。 严非玺,她未出生就定下来的未婚夫,可两人却从未见过面。明年她就要嫁 到严家,或许是嫁人的不安和对夫婿的期盼,让她忍不住想看看那个即将成为她 夫君的男人。 垂下眸,唇瓣轻轻扬着。心口仍怦然,发烫的脸颊是说不出口的喜悦,这种 感觉是初次有的。 这一刻,她不由得期待嫁入严家的那时候,当他掀开红色喜帕时,是否也会 喜爱她呢? 她微笑,心头暗暗期盼着明年,想像着以后的美好,那时的她心里有着小小 的幸福。 可那点幸福却在没多久后熄灭。 她闭上眼,窗外的天空绽放绚烂的烟火,灿然的火花染亮整片天空,而她, 孤单的待在房里,唇畔仍扬着笑,却是那般凄然。 同样的元宵夜,却是不一样的心情。 低头,看着被紧握在手中的纸张,她颤抖,背脊却仍挺直,指尖深深的陷进 掌心,她却已感觉不到疼。 「小姐……」站在一旁的碧落早巳红了眼,伤心地哭出声。「怎麽可以…… 他们怎麽可以这样对你……」 是呀,她是做错了什麽?为何要被这麽对待? 嫁入严家两年,这两年里,她被丈夫敌视冷落,被婆婆冷嘲热讽,被小姑排 挤,她在这个地方全然不受欢迎。 可是,她全忍了。忍受一切不公平的对待,她尽力做好一切,想讨他欢心, 想得到他一丝喜爱。 最后呢?得到的是什麽? 她慢慢放开紧攥约手指,任手里的纸张掉落,唇角画开一抹轻嘲。 一纸休书。 呵,她得到的竟是这个,竟是这个…… 「呵……」她笑了,凄凄凉凉的笑声,一串又一串,似愉悦,似嘲笑,似悲 然。 「小姐……」碧落声音哆嗦,心痛地看着小姐,眼泪不停掉。「小姐,你别 这样……想哭就哭,碧落陪你。」 她知道碧落被她吓到了,可她却止不住出口的笑。蒙胧地看着在空中四散的 烟火,她想着那晚元宵听到的埙声。 沉缓悠长的音色,凭栏而坐的男人,霎时相视的瞳眸……在心头荡漾的怦然 喜悦…… 最后……是落在地上的休书。 呵。她闭上眼,笑声消止,最终仍是让眼里的泪水滑落,一颗又一颗,染湿 颊畔,而唇畔的凄然仍轻扬,不消。 【第一章】 昨日才下场冬雪,今日的天气却乍暖,霜雪在暖意下渐融,近午的阳光淡淡 地映入半敞的镂花木窗,在地面曳落一地薄薄金芒。 几只麻雀在窗外吱吱喳喳地啼叫,清脆闹耳的啼声传进薄薄的紫色帷幔,终 於吵醒薄幔后的人。 苏曼睩徐徐睁开酸涩的眼,将醒未醒的,心神仍陷於睡梦里,一时无法完全 清醒。 轻轻打个呵欠,她再闭上眼,耳朵听到轻巧的门声,不一会儿一抹身影走进 内室的拱门,绕过绣花屏风,望了望帷幔。 「小姐醒了吗?」进来的姑娘穿着藕色罗裙,容貌清丽出色,气质婉约,像 好人家出身的小姐。 「现在什麽时候了?」苏曼睩再次打个呵欠,睁开眼,眼里的迷蒙已褪去, 转为清明。 「已经午时了。」知道小姐醒了,碧落将手里的铜盆放到一旁的木架上,将 窗户关上只留一点小缝,再拨了下炭盆里的木炭,添加一些新炭,不让房里的暖 意消褪,这才走到床旁,伸手撩开床幔,将薄幔挂在旁边的挂勾上。 苏曼睩坐起身,乌黑的长发披散,过於白皙的肌肤让眼下的黑影极明显。 碧落皱皱眉,看着一旁茶几上堆叠的几本帐本,「小姐又熬夜了。」她不高 兴地嘟囔。这事不是第一次了,小姐每次专注认真起来就会废寝忘食,忘了照顾 自己。 「这些帐本就算看不完也不会丢了呀,小姐每次都为这些东西晚睡,要是你 累病了,碧落一定会被老爷和夫人责罚的。」碧落的嘴巴一边念着,手脚也伶俐 地拧了条热巾子。 苏曼睩早习惯碧落的聒噪了,接过巾子擦了擦脸,再拿过温茶漱了下口,接 过碧落递来的手巾擦了擦嘴,见碧落的嘴巴仍不停,终於忍不住开口了。 「碧落。」她好笑又无奈地看着贴身婢女。碧落从小就服侍她,两人从小一 起长大,感情自然好,而且她比碧落小一岁,因此碧落极护她,将她当meimei般照 顾。 尤其经过那件事后,碧落更是像老母鸡似的保护她——其实不只是碧落,本 来就疼爱她的爹爹也变本加厉的疼宠她,让她几乎要什麽有什麽,就算是当今公 主恐怕都没有她这般受宠。 想到那件事,明哞闪过一抹幽黯,胸口隐隐抽疼。即使已经两年有余,可那 抹痛却仍深深刻在心里。 察觉到小姐眸里郁色,碧落立即知道小姐定是又想到那些讨厌的事,她装出 不满的表情,哼哼嘀咕,「好嘛,碧落知道小姐嫌我罗嗦,我不念了……小姐今 天要穿什麽?」她快步走到衣箱前,翻找了下。「这件桃花襦裙好不好?再配上 桃红色的小坎肩,小姐皮肤白,穿鲜艳点好看。」 苏曼睩回神,见碧落喳呼着,灵动的模样像只彩蝶,又怎会不理解这丫头的 心思,她微微一笑。 「都行。」步下床,她由着碧落打扮,一边问着,「早上有发生什麽事吗?」 「没有,晚点几个管事会过来跟小姐汇报最近的帐务。最近古玩店进了一批 河古白缅玉,挑选过后会拿给小姐看……」碧落一一说着。她不只服侍小姐的生 活,连公事方面也会帮忙。 苏家是南方首富,各方营运皆有涉猎,几代累积下来的财富可堆成好几座金 山了。 苏曼睩是苏家唯一的女儿,一出生娘亲就难产去世,苏父爱妻至深,无法接 受妻子的逝世,一瞬间几乎苍老数十岁,每天思念着离开的爱妻,对刚出生的女 儿不闻不问。 那时,苏父是恨这女儿的。若不是这孩子,他的妻子根本不会离开他,他根 本不想看到那个害死他妻子的孩子。 是妻子的贴身丫鬟见不过他一直沉浸在哀伤里,狠狠打他一巴掌,将抱在怀 里的小女婴硬塞在他身上,要他好好看看自己的女儿。 那个出生半年的小女婴还没有名字,睁着一双乌黑大眼瞅着他,握拳的小手 挥舞着,咿咿呀呀地对他绽出小小的笑容。 苏父霎时落泪。这眉,这眼,这笑……多像妻子。 他想到妻子偎在他怀里,疼惜地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笑着对他说:「老爷, 若是儿子,我希望他能像老爷你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若是女儿,我不 求她荣华富贵,只愿她平安幸福,事事顺心,最重要的是像我一样,嫁个好夫君。」 妻子逝世前,还不忘叮咛他好好照顾女儿,可他却没有遵守对妻子的承诺, 忽视她为他生下的女儿整整半年…… 他紧紧抱着女儿,几乎痛哭出声。手指颤抖地抚过女儿的眉、眼……那小小 的、软软的手突然圈住他的手指,红润的小脸对他发出咯咯的稚笑。 那纯真无瑕的笑容抚平了他心中的哀痛。 「曼睩. 」他为女儿取了名,含泪的眼疼惜地看着女儿,轻轻地说着:「蛾 眉曼绿,目腾光些。麇颜腻理,遗视曦些。」他的女儿呀,有一双动人的眉眼, 还有那白皙莹润的纯真笑颜,一被那双无瑕乌瞳信任地凝视,他的心瞬间就融化 了。 他相信,未来有一天,也会有另一个男人融化在女儿的眉眼里,就如妻子希 望的,他们的女儿会嫁个好夫君。 「曼睩……你是你娘亲留给爹的宝,你的愿望爹都会为你达成,爹不只要你 享有荣华富贵,还要让你永远顺心平安,幸福快乐。」他对怀里的女儿承诺,而 他的宝贝则对他绽出无邪的笑餍。 自此,苏父对唯一的女儿可说是疼在手心里,呵护极了。 苏曼睩可说是在苏父的纵容下长大的,她的要求苏父从来没有拒绝过,苏父 也从来不相信什麽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小时候就为女儿请私塾,教导她所有 东西,知道女儿对商场的事有兴趣,私底下也任由她玩,反正苏家有得是钱,而 且他这个老子会赚,不怕女儿玩穷。 苏曼睩倒也颇有经商才能,几个提议都让苏家赚进大把银子,也让苏父直乐 呵,说就算他没儿子又怎样,他的女儿一点也不比男人差。 苏曼睩可说是天之骄女了,虽说只是商贾之女,可拥有的荣华富贵和宠溺一 点都不输给当今公主,毕竟公主有那麽多个,苏家的千金却只有一个。 两年前苏曼睩嫁到北方,随身的陪奁几乎长达一里路,苏父还宴请全城,为 女儿的出嫁庆贺。 那时人人都看到迎娶苏家女儿的男人长得不只高大,而且俊美过人,一身蔚 然风采让围观的姑娘们又妒又羡。怎麽所有的好事都让苏家女儿占上了,不只家 世好,还嫁个好人家- 听说男方也是世家,在北方名声可是很响亮的。 这也就算了,反正苏家是首富,找的亲家也不会是一般人。可怎麽这苏曼睩 连嫁的丈夫都长得那麽好看呢? 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城里的人不禁摇头叹息。 这场婚宴让人闲谈了好久,直说这苏家千金大概天生福泽殷实,注定命好。 谁知道苏家千金才嫁了两年却被人休回来了,这可让城里的人震惊,一些流 言碎语就传出来了。 有人说这苏家千金不守妇道,也有人说是苏家千金肚子不争气,也有人说是 善妒惹怒夫家……反正什麽流言都有,当然看笑话的、幸灾乐祸的也不少,毕竟 哪有什麽好事都让苏家千金占了,看吧看吧,这不就被休了。 谁知更震撼的在后头,在苏家千金被休回家三个月后,苏当家突然宣布以后 苏家的产业都归苏曼睩打理,苏家各个管事都需听苏曼睩吩咐,从今以后,苏曼 睩就是苏家的头。 这这……哪有让女人当家的呀!这苏当家是不是因为女儿被休的事而气昏头 了呀? 他就不怕苏家财产被苏曼睩败光吗?再说了,一个女人哪懂怎麽做生意,女 人就是该待在家里呀!看来这苏家注定要完了! 每个人都在等着看苏家的笑话,当然也有人放话说不跟女人谈生意,而苏曼 睩的做法也很简单。 不跟苏家做生意?那好,她就真的切断对方跟苏家的一切合作,反正没了这 家店,也有别家货,再不然就买下来,由苏家自己经营。 苏曼睩的做法可让那些店家错愕。她甚至跟那些拒绝合作的老板约在苏家经 营的茶楼,手端着白玉茶碗,端庄温婉地微笑,吐出的话轻轻柔柔的,像呢哝的 江南小调。 「各位老板仍是坚持吗?若是的话,曼睩也不勉强,毕竟苏家不缺这点钱, 有些生意苏家也是可以自己做,顶多这些日子让手下的人辛苦点罢了。可是苏家 行,你们行吗?」 她的声音轻轻淡淡的,没有一丝起伏,也没有任何讽刺,就像在平铺直述一 件事实,而唇畔的浅笑自始至终都轻扬着。 这些店家老板则面色铁青,却是敢怒不敢言,毕竟这段时间苦的可是他们。 原以为她只是个小丫头片子,没想到手段可一点也不输给苏当家,甚至比苏当家 还狠。 她不只买下他们的一些分铺,还自己开铺子跟他们竞争,几个月下来他们的 经营十分凄惨。 自此,再也没人敢跟苏曼睩做对,这些老板都尝过苏家丫头的厉害,也明白 苏当家为何会把一切交由女儿管理。 两年下来,苏曼睩倒也把苏家管理得有声有色,不只守戍,还将苏家营运拓 及各地,让苏家一干管事都心悦诚服。 这也让苏曼睩的名声更难听。这麽强悍的媳妇难怪会被休,这种媳妇哪个男 人敢娶…… 这些流言蜚语到处流传,苏曼睩则是充耳不闻,反正嘴巴长在人身上,她也 管不了。 可她不在乎,护着她的碧落却受不了,每每听到那些乱传的话,都会气得脸 红脖子粗。 像这会儿,她边帮小姐梳理头发,一边报告一些重要的事,说到最后面时却 是吞吞吐吐,脸上有着怒气。 「怎麽了?」从镜里看见碧落不高兴的模样,苏曼睩不禁有趣地勾唇。「谁 惹我们碧落生气了?」 碧落手指灵巧地编好辫子,再将梳好的发辫绕到左侧盘成圆髻,以红榴凤尾 簪别任,垂落的珠玉闪烁着鎏金光彩,再拿起象牙梳轻梳着垂落的乌发。 这是未嫁姑娘的打扮。小姐从北方回来后就不再梳理妇人的发式,就像是想 遗忘那段日子的事。 想到这,碧落脸上的怒气又沾上心疼,她赶紧垂下眸,就怕小姐看出来,让 小姐又想起那些讨厌的事。 「就明天……」她停了停,偷觑一下小姐的脸色。 想到明天是什麽日子,苏曼睩心口轻抽,脸上却是淡然,唇边的笑仍勾着。 「明天怎麽了?」 「那个钱老板竟然约小姐在花吟楼谈事情。」说到这,碧落拾起头,脸上尽 是怒火。 「谁不知道花吟楼是什麽地方,小姐怎麽可以去那里?那钱老板摆明是故意 想让小姐难看,真是不识相的家伙,小姐一定要给姓钱的好看……」 「什麽时候?」 「老爷要是知道也一定会……啊?」碧落愣了愣,继而张大嘴。「小姐该不 会……」 「花吟楼吗?」南曦城有名的烟花之地,她倒还没去过。苏曼睩微微笑着, 不恼也不怒,「跟钱老板说我会准时赴约。」 「什麽?这怎麽可以?」碧落差点跳起来,急嚷着:「小姐,那种地方你怎 麽能去?要是老爷知道的话……」 「你不说的话爹就不会知道。」苏曼睩仍是从容温婉,镜子里的眼神却是坚 定,让碧落知道这事她已决定了。 碧落只得呐呐住嘴,不敢再多说什麽。「是,碧落知道了。那明晚……」 「你就跟爹和莲姨说我要和人谈生意,不跟他们过元宵了。」苏曼睩淡淡吩 咐,在说到那两个字时藏在袖口的手却是紧握,垂下眸,脸上仍宁静地不露一丝 情绪,只是指甲早已陷入掌心。 一股痛从心里深处蔓延,这疼她不陌生,甚至可说是习惯了。 唇畔的笑容隐约泛着轻嘲。都两年了,竟然还是忘不了,每当接近这时候, 她的心绪总是难以平静。 元宵……真快,又一年的元宵到了…… 做为南方大城,南曦城的繁荣自是不在话下,加上南方文人sao客多,让南曦 城又多了股清雅之风,常有书生在茶楼吟诗作对,写下许多文雅之作。 而南方姑娘也是婉约多情,不知是否因地理水质的关系,南方姑娘娇小纤细, 皮肤白皙,加土南方气候温暖,衣裳以薄衫轻纱为主,寒冷的冬季也只是加上短 袄披风,披风下的罗裙仍是轻盈,微风拂过,万种风情。 元宵夜,南曦城也是热闹非凡,色彩鲜艳的灯笼高挂,小贩叫卖声不绝於耳。 秦河上泊着几艘挂着红灯笼的船只,红色薄幔随风轻扬,隐约飘出丝竹歌声, 船里头是城里有名的歌妓,靠近秦河的东城街则是南曦城有名的烟花之地,其中 又以花吟楼最为出名。 一名男人坐在二楼,手执酒杯,抿着醇酒,黑眸懒洋洋地注视楼下。 yin靡的乐声和送往迎来与男人调笑的鸭儿,偶尔还能听到从房里传来的撩人 呻吟,这地方可是男人的销魂窟。 「公子,一个人喝酒多无聊,让惜儿陪你嘛。」一抹温香偎进男人怀里,酥 胸半露,美丽的脸蛋是挑逗的笑,美眸着迷地望着男人。 男人长得极俊,五官是属於异族的深邃,她想男人该是北方人,颐长高大的 身型跟南方人的修长瘦弱截然不同,紫色直裾锦缎下的肌理结实有力,乌发只以 一支青玉簪松松地绾着,浑身透露着慵懒又迷人的气质。 这样的男人她在欢场多年也没见过,不只她,这男人一出现就引起楼里姑娘 的注意,总是忍不住将目光移向二楼。 「不用,好好伺候唐公子吧。」好看的唇瓣仍是噙着笑,拉起惜儿,示意她 好好招待坐在桌边左拥右抱的男人。 「过来过来,别吵他,让严公子自己喝酒。」唐吟风向惜儿勾手,一边往右 边姑娘的脸上重重亲一口。 惜儿心里实在不甘愿。这个唐公子虽然也长得英俊,可还是比不上严公子呀。 可再不愿,她也得柔顺的走向唐吟风,还不忘娇滴滴地抛个媚眼。「严公子 若想要人陪,借儿就在一旁。」 对惜儿的调笑不置可否,他仍独自饮酒,对一旁好友的调笑作乐视而不见, 略长的狭眸无聊地看着四周。 他的瞳眸在灯光下透着淡淡的茶褐,淡色的薄唇在酒渍下泛着水光,俊美的 模样直勾得楼里的姑娘脸红心跳。 他对那些偷观的目光似是早习惯了,也没任何反应,只是喝着酒,消磨着时 间。 南曦城,这地方他是第二次来。他还真没想过自己会再次踏进这个城镇。 他的脑海里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女人……应该再嫁了吧。凭她的家世, 就算被休离过,也不怕找不到丈夫。 记忆里,他极少正视她,甚至可说是忽视,他对她的相貌印象不深,只记得 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那双眼总是正视着他,温柔的目光里是毫不隐藏的爱意。 他待她并不好,可说是冷落的,她对他的漠视却不在意,总是极力地讨好他。 可对她的讨好,他只觉得厌烦,最后他再也不想待在那个家,离开前他让下 人递给她一纸休书,从此就再也没见过她。 他记得休她的那一天,也是元宵……外头绽放的烟花唤醒他的思绪,他愣了 愣,不懂自己怎会想到她。 大概是旧地重游吧……他笑了笑,再抿口酒,这才发现四周怎麽安静下来了, 而且众人目光都看向门口。 他循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只见门口站着几个人,最先引人注目的是那名穿着 短袄石榴裙的姑娘,秀丽的容姿可说是胜过花吟楼的姑娘,甚至一点也不输给花 吟楼的花魁明月。 他定定看着那名姑娘,这姑娘确实漂亮得让人惊叹,可他却觉得这姑娘有点 面熟。 姑娘旁边站着一名娇小女子,她披着织锦缎镶鎏金披风,毛茸茸的帽子掩住 她的脸,她抬起手掀开披风连帽,一看到她的模样,所有人讶然惊呼。 女子的相貌只算秀气,巴掌大的小脸莹润如玉,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翦水乌瞳, 顾盼时眼如秋水,右眼角的淡褐泪痣让美眸染上一抹清媚,唇畔泛着浅笑,温婉 柔和的气质里却又带着不容侵犯的高雅。论相貌,她比不上身侧的美丽姑娘,可 是华贵从容的模样却能让人难以遗忘。 引人惊呼的却不是女子的模样,而是她的身分。 苏曼睩,苏家千金,苏家的现任当家,她怎麽会来这里? 楼上的男人也挺直了背脊,当他看到女子的时候,脑海里的模糊身影瞬间清 晰,和女子的模样融合,俊庞流露一丝讶然,他看着女子,怎麽也没想到会在青 楼看到她。 难怪他会觉得那名美貌姑娘眼熟,那姑娘是她的贴身丫鬟,当年他还曾在心 里笑想,怎麽会有丫鬟长得比主子貌美,相较下,苏曼睩的容貌可说是平凡,顶 多称得上清秀而已。 不过丫鬟长得再美他也不感兴趣,对这对主仆他向来漠视,即使那是他明媒 正娶的妻子。 自从休离她后,他就忘了她,也没想过会再遇见她,只是今晚却莫名的想起 她,而现在……竟还看到她。 只是,她怎会出现在青楼?而且……感觉她似乎有点不一样。 记忆里的她温柔婉约,而眼前的她那抹柔顺仍在,却又多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什麽呢? 他微蹙眉,目光直直地望着她。 「这不是苏曼睩吗?她怎会来花吟楼?」唐吟风也来到他身侧,有趣地看着 楼下。 花吟楼的嬷嬷走上前,却是恭谨地朝苏曼睩弯身。「大姑娘,您要来怎麽不 先通报媚娘一声,若媚娘知道大姑娘要来,今天花吟楼就关门不营业了。」 这话一出,众人吃惊。瞧这嬷嬷的态度和出口的话,怎麽像这苏曼睩是花吟 楼的主子似的。 「我只是和钱老板来这谈生意,顺便看一下花吟楼,看来满热闹的。媚娘, 你将花吟楼打理得很好。」苏曼睩微笑,不轻不重的声音却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大姑娘,这花吟楼的老板是你呀!」钱老板震惊地瞪大小眼,怎麽也没想 到这花吟楼竟跟苏家有关。 他说要到花吟楼谈生意是故意想刁难苏曼睩,他就不信一个女人家真敢到青 楼,没想到苏曼睩却答应了。 这一答应,他的心可就惊疑不定了。苏曼睩的手段他也听闻过,还怕苏曼睩 想找他麻烦,这下心里可后悔了,没想到花吟楼的幕后老板竟是她。 面对众人的惊讶、苏曼睩仍是淡然浅笑。花吟楼是她一年前买下的,当初是 看这烟花之地好赚,就涉足一下,结果倒是让她满意。 「媚娘,准备一间房,弄些好菜,我要和钱老板谈事情。对了,顺便让明月 过来,让她在身边好好伺候钱老板。」明月是花吟楼花魁,一天只见三名客人, 有人排了好几个月都不见得能看到明月一面。 钱老板一听到能让明月伺候,一张圆脸都笑皱了。他花了好多银两都见不得 明月一面,没想到今天却能得到明月伺候,这让他怎麽不乐呵。 「大姑娘,谢谢你的招待呀。」 「哪的话,我是主,钱老板是客,当然得让客人满意。」而且男人在酒酣耳 热之下脑子是不会清楚的,她可以好好宰这头肥羊。 苏曼睩仍是笑得和婉,将狡黠的心思掩藏在笑容里,让嬷嬷带路,领着值们 往后面厢房走。 无视众人的注目,绣鞋下的脚步轻盈沉稳,美眸不经意地轻扬,却恰巧和一 双茶褐瞳眸对上。 淡定的乌瞳霎时怔愕,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胸口重重一震,平静的 小脸微扭曲。 严非玺,他怎麽会在这里? 男人则是弯着薄唇,不同於她的震惊,俊美的脸庞好整以暇地,褐眸定定望 着她。 「小姐,你怎麽了?」碧落被小姐的脸色吓到。楼上有什麽吗? 她抬头望去,一看到那人,她瞪圆眼。 「姑、姑……」 「碧落。」苏曼睩出声,淡淡瞄了碧落一眼。 碧落心惊,赶紧低下头,只是心头仍是震惊。姑爷他……不!不对,什麽姑 爷!呸呸呸。 只是,他怎会出现在南曦城,而且还让小姐看到他,而且今天还是……老天! 碧落的心直直跳,手心都出汗了。 「大姑娘?」察觉她的异状,嬷嬷低声询问。 「没事,带路吧。」苏曼睩摇头,脸色虽然苍白,脸上却已恢复从容。她不 再往楼上望去,就像从没看见那人一样,离开大厅。 苏曼睩一离开,寂静的大厅立即恢复吵闹,人人都在谈论着苏家千金的事, 而严非玺仍盯着那消失的身影。 「苏家的大姑娘,啧啧,名不虚传呀!」唐吟风啧啧轻叹,风流地摇着摺扇。 「买下青楼,这种事还真不是一般姑娘家会做的。」 「她在南曦城很有名吗?」严非玺问,想着两人对上目光的那一刻,他看见 她眼里的震惊、慌乱,和那一闪而过的痛。 只是一瞬间,乌眸又恢复宁静,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 「苏家你知道吧?她是苏家唯一的千金,现在的苏家是她管理,商场的人都 叫她大姑娘。别看她一介女流,手段可是狠得很,将苏家经营得有声有色,一点 也不输给她父亲……」 听着唐吟风的话,严非玺的心思却渐渐远扬。 他终於知道她和两年前的不同在哪里了。两年前的她温和清雅,如荡漾在溪 河里的弯月,现在的她却是一柄利刃,柔顺的模样是她的剑鞘,看似可欺,可一 不注意,就会被出鞘的利剑割伤。 同一个人,不同的风情,才两年,改变竟这麽大。 严非玺是讶异的,她的改变是因为什麽……「她再嫁了吗?」他不由得问出 口。 「你也听过她被休的事呀。她还没再嫁,不过上苏家求亲的人还是一堆……」 剩下的话严非玺没再听进耳,思绪再次飘远。 苏曼睩……跟记忆里不一样的女人。 第二章 「我不打算跟你当夫妻,什麽娃娃亲……可笑!娶你是不得已的,劝你最好 不要有太大的期待。」 当她坐在喜床,置於膝上的双手紧张地交叠,听着进入的脚步声,心口怦怦 跳着,正等着她的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