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不必再说话了
丁、谢两个带着侍卫把远芳押解回京,路上有士兵寸步不离地看着他,防他逃脱或者自尽。到京城后,远芳被下了狱,两个统领去复旨。思昭和龙磐都不回府,先进宫里请罪,连他们手下数百士兵也都不能离开,在宫外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才看到两人出来。 也就是同一天,紫薇殿,天璇府,龙府,三个地方都下了严令,发生的事不能泄露一句。但天下没不透风的墙,好好一个皇子,一个状元,忽然都不见了,怎么瞒得过人。过了几天,街头巷尾就开始渐渐在传,说三殿下思明私自出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是单只这件事,因为都知道思明是个好动的,先前就跑过一次,现在天下太平,他偷溜出去玩儿,那也不算奇怪。但另一桩流言就叫人跌落了下巴,说新科状元何川本是个江洋大盗,借着春试混进宫里,图谋不轨,现在流窜在外,正被官府下令通缉。这事连主办春试的思昭,裁定胜负的龙磐,这两个也被牵连,都在家里闭门思过。 何川在春试上的风光很多人都是见过的,他打猎时舍身救人,忠勇无双的义举也早传成佳话。谁也想不到一夜间忠jian倒错,沦为逃犯。听说的人里有相信的,有不信的,但每一个都是惊讶万分。 不说外头那些传言,单说宫里,那几天也是乱成一团。这天齐帝召见,过来的两个一进殿,就看到天子来回踱步,一见他们就开口,焦躁地问,“怎么?还没消息?!” 左边一个本来就低头站着,头压得更低了,禀道,“微臣无能,派去打听的人一直出了祁水,找到乐安。那地方人多,还有人见过差不过年纪相貌的,但出了乐安,那些人各自散开,就没消息了。” 皇帝心里第一要紧的是思明的下落,一个月里已经派了三批人去打听,但关外地大人少,那些人拿着画影图形去找,每一次都失望而归。这时他听了回话,正要发怒,忽然又xiele气,喃喃说,“冤孽,冤孽。难道朕的两个皇儿,都注定要折在那天谴的地方么!”他颓丧了一会儿,才又问,“天璇府和龙府有什么动静?” 那人听天子只称呼府邸,不提思昭和龙磐的姓名,心里先打了个突,小心翼翼地说,“天璇府那里,除了原有的下人,这几天连管辖的亲兵也没出入。二殿下避不见客,每天就只看书写字。龙将军那里倒有上门求见的,但说的都是军队里的公事,没一句话是涉及三殿下的。” 他说了这几句,没听到皇帝回答,心里栗栗,还是不得不说下去,“微臣已经把龙将军当天带的百来个兵,天璇府的十二个侍卫都审问过了。那些人的口供一模一样,都说当时他们已经追上那些人。何川负隅顽抗,不肯投降。龙将军的人已经占了上风,马上就能把人抓回来,但三殿下赶到,执意维护犯人,不许其他人动手,还用性命要挟,要放他们离开。二殿下和龙将军都劝了好几次,三殿下却固执己见,还说……还说出关后,就再也不回大齐。后来赶到的御前侍卫也都可以作证,那天三殿下竭力护着何川,没有半点虚假。” 这些话齐帝从思昭和龙磐嘴里分别听过一遍,这时又听了第三遍,还是忍不住脸色铁青。回话的看到他脸色不善,怕迁怒到自己头上,忙说,“陛下,三殿下年纪小,免不了受jian人蛊惑。以后一定会明白过来。要是能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进宫偷盗,偷走的是什么东西,跟着要去哪里,说不定还能派人把他找回来。” 他这样一说,果然皇帝就转向另一个,“那人后来说了什么?” 被问的那个执掌宫里的刑堂,忙说,“人犯的身份来历都查清了。他是北燕后嗣,在宫里关过几年,后来一直在城里行医。前一阵畏罪自杀的刘长生是他的学生。还有一名学生姓华,这次也跟着一起出关了。 齐帝怒气勃发,说,“蛇鼠一窝,又是什么好东西了!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进宫偷盗,偷来的东西要去给谁?” 那人回答,“失物是八宝锦盒,看起来确实是缴回来的那盒子。但里面存放的字纸,下官找人看了,都说只是些妇人遣情的无聊话。那人自称这盒子是他母亲遗物,所以重金贿赂何川去偷,想要带回北方一起安葬。”他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出来没人信,连忙又说,“微臣已经下令严刑拷问,一定要问出真相,只不过,只不过……” 他说话吞吞吐吐,齐帝喝道,“只不过什么?”那人吓了一跳,说,“只不过昨天犯人吃不住刑罚,想要自尽,虽然被救下了,但到现在人还没醒,要等他醒了,才能继续问话。” 齐帝冷笑说,“这些人都是一样,害了朕的孩儿,一个个就想自尽。嘿,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他想到思旸惨死,思明出走,这下子恨上加恨,正要下旨,忽然想起件事,就问,“思昭的事,他是怎么说的?” 那人知道这话不好回答,字斟句酌地说,“那人说,当年二殿下放他出宫,后来两人有过些交往。因为他会医,有时府里有人得什么小病,就叫他过去开药,其他就没什么了。年前发了疫情,他给过药方,也算两不相欠。后来微臣再三审问,犯人经受不起,只说要是他招了什么,也是屈打成招。但二殿下曾经对他有恩,所以不想冤屈无辜。” 齐帝跟思昭相处了十几年,看着他从一个少年长成青年,当然也有感情。眼下这事把各方证供拿出来对照,已经没什么疑问,但因为关系到思明,却还是不能放心。他想了很久,才说,“拿回来的东西呢?” 旁边就有人把收缴的赃物呈上来。皇帝也不接,光扫了一眼,看到盒子里收存纸笺上写的文字,立刻露出厌恶的神色。 那人说,“微臣问了好几个认识这字的,都说是妇人祈愿家人平安的话。但其中说不定还有其他奥妙,微臣必定寻找精通掌故的学者,再仔细钻研。” 齐帝冷笑说,“何必劳师动众。这就拿去烧了。” 那两个吃了一惊,也不敢反对,眼看太监生了火盆,把纸笺连着木盒一起扔进去。纸张遇火即燃,过了会儿,盒子也烧着了。两个太监把火盆远远搬开,免得烟雾熏着人。 齐帝看着盆里升起的火苗浓烟,说,“当年带回来的都是那些贱人的东西,早该一把火烧了。不过有些迂腐的文官阻止,朕又一时没顾得上,才拖延到今天,反而生出祸事。这就传旨下去,把库里那些东西全烧了。以后再有使那些器物,用那些文字的,一律处斩。叫那群贱民知道,他们看得比天还重的东西,在朕眼里却是分文不值。” 另两个光是站着,都不敢发出一点响动,过了会儿,只听齐帝又淡淡说,“那人招供的话就到此为止,不得泄露出去叫其他人乱传。他既然不爱说话,以后也不必再说话了。但他另有用处,却不能这样死了。送他出去,就和从前一般办理。” 两人在宫中当了多年的差,当然知道皇帝这番话的意思,唯唯答应着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