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鹰女士
兰斯从梦中惊醒。 走廊里有人。 那是一个黑影。那个人佝偻着背,像个未发育好的猴子。他拖着步子,一步一步有气无力地走着,扶着墙。 “咯...咯...咯... ..." 从他的喉咙里传来咯痰似的声音。墙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兰斯从床上下来,尽量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他的背抵住墙,肩膀隐藏在黑暗里,只能看到一半的紧绷下颌线。 那人继续扶着墙走着。他走得很艰难,像是肺部出了问题。走廊里回荡着这种瘆人的喘咳声。 脚步拖沓,但越来越近了,兰斯尽量减少了自己的呼吸。 那人越来越近了。为什么要靠近他的房间?这些疑问都被暂时压了下去。他的大脑已经迅速地从睡眠中调整成了战斗状态,他全身的肌rou都有力地绷紧了,时刻准备发起攻击。 “....救...命...救...救...命... ...救...命... ..." 微弱的声音传来。走廊中,那人开始呕吐,接着膝盖一软,跪了下去。那人穿着白色制服,他是一个研究人员。 就在这时,走廊中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兰斯被被惊得猛地向后一退。他的背撞到墙上,传来一阵钝痛,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警告,警告,污染物泄漏,”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走廊中响起,“警告,警告,即将进行封锁。” 红色的警示灯一转一转地亮了起来,警笛声拉起。刺耳的尖音立刻灌入兰斯的耳膜中,像是海中女妖的尖叫。呕吐的声音混杂在警报声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泼了一地,滑溜溜地在走廊上流动着。走廊立刻降下隔离门,兰斯还未赶到门口,那扇门就已经完全闭合了。 “该死的!” 兰斯使劲锤了门一拳。他转头,另一扇隔离门在他身后十米处降下。随着金属门降下,白色消毒气喷涌而出,只能看见金属门紧紧贴近地面的一瞬间。 现在这片长廊已经被完整密封了起来。兰斯毫不怀疑他们同时隔离了空气系统:这意味着所有的通风管道也被瞬间封闭,将这十五米长廊变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铁皮盒子。 这只铁皮盒子里关着实验室受污染的老鼠。不幸的是,现在兰斯也变成了老鼠中的一员。 ... ... 监测屏幕上,显示出不断变化的数据。各个研究人员都在日常监测着,或在埋头记录数据,或紧紧地盯在眼前的屏幕上,密切观察着每分每秒的图像。 他们负责每天常规的数据记录。 一些穿制服的人偶尔俯身下来,在研究人员的座位旁,耳语几句,或者仅仅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其他的基地里,传来的数据也被记载下来,随着一系列明确的指令,被实时汇合。 各组虚拟成像在监测室的中心出现。然而随着某一个成像的出现,在场的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的表情各异,但都流露出惊讶。 其中有些人有些迟疑地看向一个穿黑色上衣的年轻负责人。 “放大φ组的图像。”一个冷静的女性声音响起。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主屏幕。 屏幕上放大的图像,呈现出一个处于昏迷不醒中的人类成像图。然而,这个图像却有着一个非常异样的数据... ...在这之前,他们从未见到过这样的情形。 屏幕前的研究人员强按住内心的震惊。同样的试验,他们进行过很多次,但偏偏是这一次无心的发现,让实验得到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数据... ... 就在这时,监测室的专线接线员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很快就接通了光脑。 “上校,” 他片刻后道,“‘挽歌者’正在向您请求通话。” ... ... 海伦·霍克上校,诨名‘鹰女士’,是k基地的总负责人。代号被称之为‘挽歌者’的青年,是早年一次实验事故中的受害人——也是唯一的一个幸存者。青年的身体状况,从那时候起,就再没有出现过变化。 那是一次严重的实验事故。上从计划者,决策者,下到实施者,几乎所有的参与者都已经销声匿迹,不见任何踪影。一切有关那次实验的信息也统统被销毁,不留一丝蛛丝马迹。 然而,在重组了人员和技术后,这个新的实验小组,已经拥有了重启新实验的信心。而就在刚刚,他们无意中发现了可以用于实验的绝好材料:这个消息不由得让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如果这个实验成功了... ...那么,他们有可能可以改变未来,改变历史... ...甚至是更多的一切! 全方位透明的玻璃观察室里,青年歪坐在轮椅上,显然正在吃力地开口。从特殊导音渠道中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作为那场灾难性试验事故的唯一幸存者,他本身的身体状况,也发生了目前技术无法解释的一些变化。从此,他被当成一个稀有而珍贵的数据材料而严密监测了起来,深深封锁在地下实验室里,不见天日。 海伦·霍克上校作为极少数知情人之一,了解过几分其中具体的情况。青年的真名被详细记载在了档案中,但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甚至他曾经作为一名研究者的身份也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有一个代号,被其他的实验数据所引用的时候,青年被称为’挽歌者’。 青年正在艰难地尝试发出声音。前几天发生的污染泄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身体指标,急速地使青年的行动能力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退化。在这之前,他的脊椎已经受损严重,大脑也有一部分发生异常变化。 这些损伤致使他无法大部分时间都无法站立,偶尔会出现类似癫痫的症状,或者是局部的脑出血。仅仅凭借监测数据,研究员们很难判断出什么时候他神志清醒。在状态平稳的时候,青年会像正常人一样看书,进食,甚至还能轻微地起身,或者慢走上几步。 然而,经过这次的污染泄漏后,青年显然也失去了对自己上半身的控制力。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歪在轮椅上,嘴角斜了一些,手臂不断地抖着。海伦·霍克上校观测到对方在她出现的时候,努力地转动眼睛来看向她。在看清楚她后,那双青绿色的眼睛绝望地睁得更大了。 女负责人向前靠近了一步。她以一种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神观察着对方,对方试图与她交流,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因此痛苦地憋红了脸,胸口不断喘着气,手臂发抖得更加厉害了。 “...不... ...不... ...不.... ..."在失真,含糊传来的声音中,勉强可以听清楚一个音节。“...不... ...不... ...不.... ...",他像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婴幼儿那样,因为痛苦而几乎滑稽,“...不... ...不... ...不.... ..." 他控制不了自己口腔的肌rou。显然,这种咿咿呀呀,近似于自言自语的发音让青年感到十分痛苦,但除此之外他无法发出更多的音节。“...不... ...不... ...不.... ...",他说,“...不... ...不... ...不.... ..." 这个音节代表着什么?还是说,他极力发出的声音,一直都仅仅只是受臆想的影响而已? “上校,”有人在轻声询问,“实验室在等待您的指令。” 新的实验即将开始了。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在这个最新发现的实验材料身上动用所有的技术。与上一次不同,他们有了更好的设备,更先进的技术,就连这个‘实验材料’也与上次不同:‘它’是一个半体。 "通知实验小组,“海伦·霍克上校收回自己的视线,道:“做好准备。明日立刻开始实验。” 听到这句话后,青年的瞳孔绝望地缩小了。但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很快离开,尽管他已经竭力从轮椅上移动身体,想要吸引任何一个人的注意力。 他的手臂发抖得更厉害了;但这具身体已经不属于他。 海伦·霍克上校匆匆离开了。在她离开观察室的时候,最后瞥了玻璃墙后的青年一眼。在轮椅上,青年显得非常削瘦,佝偻着背,几乎像一个老人。 他本来是一个非常英俊的年轻人:海伦·霍克上校在他的档案中,看见过他当年的相片。在登记照上,青年身穿研究员的制服,面孔年轻,英俊而文雅,来自一个教育良好的家庭。 ... ... 兰斯在眩晕和头痛中慢慢清醒过来。他的后脑勺疼得厉害,应该是在昏迷的时候摔倒在了地上。当时从通风管道中送出的神经毒气,几乎在吸入的几秒之内,就能让一头大象晕厥。 当他醒来的时候,年轻的联邦士兵发现自己被捆绑在了实验台上。这是一间观察室,同他之前见过的,用来观察那个青年的房间一摸一样————只不过现在,被观察者换成了他自己。一根粗细均匀的黑色金属柱固定住他的脖子,与他本来戴在脖颈上的束缚环连接在了一起,牢牢地扣住了他的喉管命门。 他的双手被反扭到身后,双膝跪在冰冷的cao作台上,被迫屈身。监控屏幕亮着,研究员毫无感情地记录着眼前的数据。半体在完全苏醒过来之后进行了猛烈的挣扎,试图破坏cao作台。在被迫固定成一个跪趴的姿势后,半体的心率加快,并再次试图破坏cao作台。 在从颈部被注入一针强效镇静剂后,兰斯的肌rou暂时松弛下来。血滴滴答答顺着台的边沿往下流,他胸口大幅度起伏,左手手腕还在兀自流着血。cao作台伸出两只辅助肢,迫使他的双膝往两侧打开。 士兵竭力紧绷膝盖,但这是在做无用功。他清醒地感受到自己被一点一点撑开了。 【...】 他的肾上腺素已经剧增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但被强行松弛的肌rou让他甚至难以动弹一根手指。那双眼珠已经被愤怒撑得瞳孔紧缩,收成了一个惊惧的点。 兰斯的心跳剧烈。他的瞳孔在针剂发作后迅速放大了,视线几乎都变得模糊。如果不用这种卑劣的方式,很少人能使他如此处于下风... 他简直就像在嗑药。他甚至像一个该死的瘾君子那样轻轻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