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倾城之战
襄南军本就是大齐最精锐的军队,为大齐驻守南疆。其兵力总数超过中央兵马司,近二十年得以休养生息,如今更是兵精粮足、辎重充盈。 襄南王本不想叛齐,所以三年前才会将嫡长子送入京城为质子。然而,他若不反,萧桓必定要削藩。届时,他失去军队倚仗,定会落得全族诛灭的下场。被逼无奈,不得不打这一仗。 反观大齐,皇室养尊处优日久,这一代君臣没有经历过战事。即便封相忌惮襄南王府,居安思危时刻紧盯襄南动向,然而,他毕竟是文臣,没有cao练兵马的职责。加之,驻军饷银被上层官吏层层剥削,萧氏十数万大军,竟只有护国将军府肖家军勤于cao练,能当大任。 星尘以继承人的身份统帅襄南五万大军,打进咸宁关。他派出一支三千人的精锐骑兵为前锋,奇袭连夺关内五座城池。 边关失守的战报接连传回京中,至尊无暇再追究星晚被星尘利用戕害太子,与她放走质子的罪责。襄南叛逆,理应先杀了襄南郡主祭旗。但朝廷刚册封星晚为凤芷郡主,她现在不仅是襄南的郡主,也是大齐的郡主。理论上,她的和亲使命已经结束,便没有再祭旗的道理。 至尊只将她交由太子处置,国家大事的性质降为私宅爱恨。这也是萧桓对星晚一而再再而三的手下留情。 战事持续了三四个月,在此期间,夏驸马诞下一名女婴,取名夏知枚。而后不久,太子殿下保胎到八个多月,经历三天三夜的阵痛,奋力生下一个男孩,取名萧晏深。 萧珩自从险些小产后,便拒绝与星晚见面,虽然二人同居一府,无论星晚怎样哀求,太子都无动于衷。即便痛苦分娩,也不许她进门。但是,孩子生下来,却准许她见小晏深。 前方战事吃紧,萧桓决定御驾亲征,鼓舞士气,南荀君上随行。至尊命太子监国,封相辅政总理事务,更负责后方粮草补给。 四月初六,帝帅重兵出京畿,行军半月,双方前锋在睢水相遇,数次互攻,各有胜负。 星尘将襄南军推移到睢水,已经连取大齐二十多座大城,夺下萧氏半壁江山。 萧桓亲自挂帅,振奋军心,将战线南推三百里。护国将军府的兵士骁勇善战,肖大将军智勇双全,又将战线南移四百里,前后收复七座失城。 到了六月,战事急转直下,先是齐军越往南走,越受不住暑气,许多将士水土不服,战力大减。直至后来,至尊萧桓也染了病。齐军再次被襄南军打回睢水北岸,双方形成拉锯战。 齐国不得不派使者议和,襄南一面与大齐来使周旋,一面派兵烧掉齐军粮草,绕到敌军后方,将齐国帝后团团围住。 星晚听到消息,在京中再也待不住,连夜启程、快马加鞭,奔赴睢水前线。 她临行前,匆匆休书两封,一封给太子、一封派人在她走后送去宰相府。信中寥寥数语,尽是告别之意。 萧珩生产伤了身体,产后没有好好修复,恰逢战事,又担起监国的大任。他看到星晚留书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傍晚,他在宫中召集群臣议事二十多个时辰,两天一夜不眠不休。 天子本就疲乏虚弱,见到星晚留下的短短两行字,不觉泪沾衣襟。这些时日,他虽然气恼星晚,却总会悄悄关注她。因为她对兄长的全盘信任,差点亲手杀死他们的晏深。每当想起此事,萧珩便无法坦然面对星晚,心里还是生出了恨意。可是,如今她真的离开京城,归期未定,极有可能不再回来,太子仍旧难以抑制深入骨髓的痛楚。他与星晚,终究是错过了。 真实的世界、繁冗的生活,哪来那么多破镜重圆与劫后重逢,通常是,错过一次,便是一生。 星晚日夜兼程、风餐露宿赶到睢水。南方正值雨季,她在大营百里外,遭遇泥石流,幸亏遇到申小将军,才得以解救。 申祖峒奉父亲之命到附近几座城郭调拨粮草,不想,至尊与大军被困。他正赶往大营驰援,打算突围救驾。 时隔半年不见,申小将军已经褪去青涩,长成铁骨铮铮的青年将领。他俊美的面容,晒成铜色,身材硬朗而精壮。 他对星晚说,原本至尊御驾亲征,一扫三军萎顿,战事已经好转。但,襄南军狡诈,在大齐收复的城中安插了许多细作,散布流言,至尊听信了谣言,临阵更换前锋将领,使得战况发生逆转。 星晚自告奋勇夜闯连营,进入齐军营地送信,将申祖峒发动进攻的时间与计谋告知申大将军,届时里应外合,一举突围。 申祖峒曾经见识过星晚的身手,也知她轻功极佳,思虑再三,终是将大任交到她手上。 星晚休整半日,穿上一身夜行衣,趁夜色,悄悄潜进襄南军营地,躲避对方明哨暗哨,耗时三个时辰,终于达到齐军阵营。 她先去见了申祖峒的父亲护国将军申昱,将申小将军交代的事宜悉数讲与申将军。申昱连夜部署,计划第二日凌晨发起反攻。 一切布置停当,天色已大亮,申将军见星晚面露倦容,便请她去休息。 星晚却问,至尊与君上如今怎样了? 申将军说,至尊连月劳累,加之水土不服,又急火攻心,竟一病不起,君上一面照料至尊,一面又要参与军中议事,也是累得不轻。 随后,星晚被人带到至尊的皇帐外,内侍进去禀报,星晚郡主到了! 南荀君上迎了出来,他一身短衣打扮,显得十分利落。他见到星晚,不禁露出喜色,眼睛里漾出星光,却板起脸说:“你怎么来了?不好好在京中照顾太子!这里危机四伏,你不该来涉险!外面被叛军围困,你是怎么进来的,有没有受伤?” 星晚一把抱住君上,“父君,你没事便好!” 南荀一时语塞,鼻尖发酸,抬手回抱住她,叹息般地说:“晚晚啊……你这不让人省心的傻孩子……” 大齐、襄南开战,星晚身份最为敏感,她此时冒险进来传信,简直是再及时不过,却又万分不理智。君上一直觉得她是个聪慧有手段的女子,不料,如今也做了傻事。 君上虽然这样想,却又感动于星晚能在危难时出现在身侧。 正在此刻,帐内传出一阵低哑的咳嗽声。星晚放开君上,“至尊的病,怎样了?” 南荀轻轻摇头,“初时只是水土不服,一个多月了,还未见好转……” 星晚:“太医怎么说?” 君上:“只让至尊不要cao劳,多多静养。逢此大战,让他如何安心休息!” 说话间,二人走到床榻前,只见萧桓面色透出病态的苍白,高大的身躯亦瘦了许多。 星晚蹲下身,握住萧桓的手,“至尊,我来看你了。” 萧桓睁开眼,目光浑浊,看到星晚,透出几分光亮。他抬起手,抚摸她的脸颊,喃喃道:“晚晚……朕不是在做梦吧?” 星晚忍不住泪湿眼眶,吻了吻他的掌心,“不是梦,是真的。” 次日凌晨,申祖峒在襄南军大营多处堆放易燃物,并将其点燃。齐军夜半悄悄整装,见到火光,立刻发起突围,与申小将军里应外合。 因为要悄无声息的冲破重围,军中只收拾了简单随身之物,以免打草惊蛇,外围的士兵帐篷都没有收起,包括至尊的皇帐。 说是突围,不如说是有计划的逃命。 襄南军后方大乱,齐军如一柄利剑,冲破敌军防线,君上与星晚守在至尊马车外,帮他挡下飞来的箭矢。 大军与申小将军的小队汇合,一路向北撤退,退进睢阳附近的盘龙山里。 萧桓身居山洞,病患缠身,他一面再派使者与星尘议和,一面下诏传回京中,命太子即刻登基为帝。他担心自己的身体,无望回京,又怕以帝王的身份被俘。 太子早在收到至尊被困消息时,便下谕各地方驻军驰援睢北战场,如今多路兵马已到附近,不日便可抵达。襄南也趁此时机,不断强攻,双方大战小战不断,死伤无数。 星晚衣不解带照料萧桓,君上说与至尊军情,也不背着星晚。 眼看着援军将至,战况愈演愈烈,星晚请求至尊,让她与使者一道去襄南军中游说。 申将军听闻此事,私下对萧桓说:“至尊,微臣十分感念凤芷郡主的高义,不是她冒死夜闯连营,咱们或许至今仍被困睢水北岸。但是,她毕竟是襄南的郡主、星尘的胞妹,放她去敌营,恐生变故。”作为一军主帅,申将军实在不敢用星晚。她的身份太特殊了,万一与星尘串通一气,误导军情,可是要搭上数十万将士与帝后二人的性命。 至尊:“容朕再想想。”他从本心上是相信星晚的,如果她有异心,也不会有之前的送信。退一万步说,以星晚的性子,只要没将她绑住,即便不许她到襄南军中,她也会想办法去见星尘。 萧桓与南荀商议,君上叹口气,“让她去吧。”他早知会有今日的局面,以星晚的身份,做什么都会受到猜疑。所以她说傻,她便不该来。出于私心,君上宁肯星晚一去不回,至少星尘能护她周全。 出营那日,星晚拜别至尊与君上,一如她刚入京时那般,行的仍是皇族晚辈对长辈的礼数。 君上眼中氤氲着潮意,没有说“早去早回”,只道“一路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