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

    皇帝将她搂在怀里,手心微翻,一个精致的琉璃瓷瓶赫然出现,“喏,给你的特别赏赐。”

    端静从他手上接过,借着雪色与月色细细端详,这瓶子不过巴掌大小,通体琉璃,光华流转,一看就价值不菲。瓶身上画着一个端坐的佛与一个……美人?

    端静微微蹙眉,纳闷道:“这?这是什么?”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佛。

    “这是,欢喜佛。”皇帝轻笑。

    端静眉头一皱,“欢喜……佛?”她盯着这画仔细瞧了瞧,这才看出一些端倪。

    这图画上的佛与女者四臂相拥,胸脯紧紧相贴,赤身裸体……竟然是在交合!

    端静不禁手指微紧。

    皇帝在她身边低声解释道:“欢喜佛是藏传佛教密宗的本尊神,是掌管欲望与爱的神,呈男女双修之态。那女子是明妃,她以爱欲感化神魔。先以欲勾之,后令入佛智……”

    皇帝说着手揽在端静的腰间,语气暧昧道:“……你说,你是不是也在用爱欲感化朕呢?”

    好些天没见,他有些想了。

    端静身子紧绷,手心死死攥住那个满是亵意的瓶子,唇角微抿,呼吸开始急促。

    皇帝变本加厉,手已经在她腰间游走,“……这瓶子里是西藏密宗进献的密药,据说用了各种珍贵法药,置入了无数佛菩萨稀有佛宝舍利,又加持圣物,合着千百种高贵药材总集炼制而成。男女齐用,可以享人间极乐,另有滋阴补阳之效……”

    端静牙关咬紧,身子不自觉颤抖。

    “放心,朕令刘声芳细细查验了,倒是没什么坏处,还能让你的小乳长得大一些。”

    皇帝说着手游移到端静胸前,捏了捏,语带遗憾道:“你这身子无一不好,唯独这乳儿小了些,朕一只手就能握住,若是再大些,定然能感化的朕佛智大开……”

    说着他轻笑出声。

    却全然没发现端静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终于,她狠狠将手心里的那个瓶子砸向地面,“嘭——”清脆的一声,瓶子在被雪洇软的地面跳了两跳,倒是没碎,只滚到一颗树的脚下。

    皇帝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一把握住端静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语气冰冷,“你在挑衅朕吗?”

    端静想甩开他的手,却无能为力,她嘴唇颤抖,目光里满是愤怒和悲凉,看着皇帝阴沉的脸色,端静怒极反笑,她轻轻问道:“为什么?”

    皇帝微怔,“什么为什么?”

    端静死死盯着他,眼睛里满是血色,她提高声音,用她从没有用过的尖利语气厉声质问道:“为什么?!”

    皇帝心里一缩,眉头紧蹙,“……你若是不喜欢可以不要……”

    端静闻言笑出了声,她越笑越大声,颇有些癫狂之态,“……我不喜欢,就可以不要?哈哈哈……什么时候你允许我说不要了呢?”

    “承乾宫里我哭着求你不要,你没有听我的……在额娘隔壁我求你不要,你也没有听我的……你从来就没有给过我选择啊!”

    皇帝讷言,神情恍然,手上微松。

    端静顺势退了几步,她的泪水夺眶而出,面上却依然笑意不减,“我一直都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甚至可以对一个还没见过面的孩子都百般疼爱,独独对我毫无尊重肆意亵玩?”

    “我不求你对我有多好多好,不求你赏赐我许多金银珠宝,我只求你把你那些过剩的慈爱之心分我一点,一点点就好,最起码……拿我当个人好吗?”

    皇帝愣住了。

    “我无数次的在心里替你找理由,替你开脱。我告诉自己你是一时冲动,告诉自己你可能是因为喜欢我,爱我,才这样对待我。”

    “我每每劝自己想开一点,劝自己比起以前从没被你关注过,起码现在你眼里都是我……”

    “我的底线一退再退,从誓死不从,变成暂且妥协,从暂且妥协变成试着去爱你。”

    端静用力的握拳,声音哀戚至极,“我已经很尽力很尽力的克制自己不去怪你,把一切归咎在我自己的身上。是我不合时宜的出现!是我引诱您这样的明君堕落!”

    “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可你越发过分……你今天送我的东西,对其他任何一个女儿都不会送出去!”

    端静胸口不断起伏,一股说不出的阻塞感滞在心口,她接着道:“你哪里是在赏赐我呢?你是在赏赐一个可以满足你欲望的卑微玩物,一个低贱的禁脔,你对我一丝一毫的怜爱之心都无……”

    “我明明,我明明,也是您的女儿啊……”端静捂着胸口哀道。

    皇帝张了张口,半晌,讷讷道:“你知道,你们不一样的……”

    端静闻言目光中带着嘲讽,轻声问道:“哪里不一样?明明,我们身上都流着你一半的血……”

    随即她状似恍然,“哦,是不一样啊。她们是公主,是你的女儿,是金枝玉叶……而我,是你想睡就睡,想玩就玩,想扔就扔的一个玩意儿,你甚至都不用担心什么后果,我就会乖乖的每次都喝完您赐的避子汤。因为你知道,我比你更害怕叫人知晓,更难以承受那些可怕的后果……”

    端静稍稍舒缓了一下激烈的情绪,任由泪水静静顺着她的脸颊流淌,她微微闭目,随即疲惫睁眼,懒得去管身后狂风暴雨,只缓缓转身离去。

    雪浅浅落了一地,皎洁的月光下,一行脚步缓缓走远。

    一个身影却久久驻足于树下,迟迟不前,树影阑珊,看不清那人的神色。

    ……

    与此同时,乾清宫宴很快散了,皇帝都离了席,其他人也意趣阑珊,纷纷起身告辞,准备各自回宫守岁。

    四阿哥却被绿衣悄悄叫住了,“四阿哥,您在这儿啊,奴婢找了您好久呢。”

    “你是?”四阿哥微怔。

    “奴婢是三公主身边的。”绿衣笑了笑,把手上的盒子递给了四阿哥,“这是公主让奴婢给您的。”

    四阿哥愣愣接过,绿衣笑着福了福身,“奴婢就先告退了,还有些礼奴婢得带人去送呢。”

    四阿哥点点头,带着他的贴身太监苏培盛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打开。

    看见盒子里的东西他滞了滞,随即缓缓伸手握住那东西在手里摩挲,眼睛里带出几分怀念,他讷讷道:“苏培盛,这条抹额的样子我记得的,额娘病的时候戴过,她那时告诉我是三jiejie绣的,后来怕过了病气给我,她薨前嘱咐她身边的人把她的贴身物品都烧了,我就在没见过了……她只留了些死物给我。”

    苏培盛也有些动容,但还是不得不大着胆子提醒道,“爷,您还有德妃娘娘呢……”

    四阿哥没有说话,想起了整个筵宴上德妃都没多看他几眼,他微微抿唇,“把这抹额放在我床头……明日元旦我亲自去谢三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