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青烟篇·题记

    ——唯有尽力自持,方不至癫狂。

    若要谈论我贫瘠且可耻的一生,那可真是连最措辞精美、善于修饰的作家都要掩面,感慨自己的无能为力。

    究其原因,不仅是内容乏善可陈,精神也欠缺,更连我这个当事人,竟也难以描述它是怎样进展至如此地步。

    仔细想来,大抵只是缘于本身的无能和软懦,不能抵御内心的侵蚀,也不能承受外来的恶意。

    也许当时是感觉到疼痛的,到得后来,却也只剩下了虚幻平静的麻木。

    ——

    横滨还是以往的样子,我关心的人也都很好地活着。

    多年后,我重归故里,整理杂物后发现了这本年少时期的日记。

    厚厚的笔记本已经泛黄,被像窝藏着小秘密的妖精或是冬天储粮的仓鼠般紧密包裹在布袋里,塞在墙与床板的夹缝处,掏出来时灰尘漫天,着实呛人。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然而记忆力太好的后果便是,我不仅仍然翻出了这本本子的所在,还清楚记得当初书写日记的心态。

    小时候的我拙于言辞,又未曾被生活厚待,世人总归把这经历归于苦难之列。

    苦难者总难免孤独,而孤独者缺乏倾诉。

    长久的幽闭和自罪中,若想要不疯魔,只有对着纸张,勉为其难地说点平时光是想到要对旁人开口,都要无地自容的话语。

    虽然都是些毫无意义的自我谴责和嘲笑,天长日久下来,倒也好像能够催眠自己,仿佛真有一位能够倾听罪恶之心忏悔的神明,秉持着混沌的态度,冷眼旁观着属于年幼男孩的一生。

    这对一个沉沦在自罪深渊里的孩童,已经是最珍贵的馈赠了。

    我的年岁就算到了如今也并不大,甚至说出去要叫人大吃一惊地叫喊道:“什么?!荆棘鸟的首领竟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吗?!”

    但过往的十年间发生的事情十足太多也太波折,我有时早起揽镜自照,也会为自己的改变遽然害怕,侧头回避。

    恰如此刻,十年流水时光荏苒的沉重,似乎都汇聚在我掌心方寸之地托举的泛黄日记本上,独自咀嚼的滋味和它一般叫人皱眉。

    日记本开头的字幼稚且丑陋(我听说小孩的字都普遍很大,一面是不熟练用笔,一面则是因为童心的作祟),写着小小的名字。

    津岛青鹤。

    姓氏的地方起笔很重,可以看出明显的迟疑和停顿,还有满怀隐秘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