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伊始

    每颗星星的坠落,都有有理由的,每个人沉沦于黑暗,也是有理由的。

    景秧也不例外。

    十二年前,景秧十三岁,就读于市三中的初二(3)班,虽然成绩顶尖,但为人沉默寡言,不喜欢和人交往,所以他就在班里成了一个平时无足轻重,但必要时刻可以拉出去显摆炫耀的小人物。

    对此景秧没有什么看法,他为了补贴家用,做了很多兼职,每天都累得要死,能忍住不睡觉,保持住成绩都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闲工夫去讨好其他人。

    初二的上学期,景秧的平静生活就被打乱了,被一个叫作聂岁寒的转学生打乱了。

    转学生叫聂岁寒,来头很大,因为犯了错被家里的长辈丢到这里来改正改正。开学那天,班主任把聂岁寒安排在了景秧的旁边,两个人就这样成了默默无言的一对同桌。

    一开始景秧并没有把这个长相出众的转学生放在心上,仍秉承着以往的生活方式——不吵,不闹,不理。聂岁寒在他心里只是一个高调张扬的富家子弟罢了,嚣张归嚣张,只要不惹到自己,他也没兴趣理他。

    但聂岁寒却没有如他所愿地乖乖做人,而是开始找他的麻烦——因为4班的班花邱敏。

    聂岁寒想追求邱敏,但邱敏不但拒绝了他,还和景秧走的很近。聂岁寒没来之前班里就已经在传景秧和邱敏的事情了,而且传得相当热闹,什么版本的都有,但唯一的相同点就是——虽然邱敏喜欢景秧,但景秧好像对她没那个意思。

    自己苦苦追求的女神居然是别人不屑一顾的存在,但女神却只想当别人的影子,而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这种心理落差让聂岁寒不能接受。

    聂岁寒心里吃味,使起了大少爷性子,开始处处针对景秧,并联合全班人孤立景秧。

    但景秧对这些毫不在意。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没有朋友,唯一聊得来的也只有一个邱敏。所以被孤立时,景秧没有任何反应,日子和平常一样,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见自己的所作所为对景秧没有一点影响,吃了瘪的聂岁寒变本加厉,各种小手段层出不穷。诸如扔书包,画课桌这些幼稚的事情每天都乐此不疲地干着。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而景秧不是泥人,他脾气其实不怎么好,只是一直压抑着,所以无可厚非的,他被激怒了。寻找学校帮助却没有用,聂岁寒总能把罪名推到别人身上,又有班里人的隐瞒或者袖手旁观,事情总是不了了之。

    忍无可忍的景秧主动找了聂岁寒,想要结束这种可笑的对立。但很快他就发现了,理论没有任何作用,于是他选择了出手。

    最后的结果很凄惨。

    他被聂岁寒打得很惨,他被聂岁寒踩着脸,偏着头,深邃的眼眸中倒映出后者那张好看但充满阴戾的脸。

    他不甘心地揪着手心,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痛,他听见聂岁寒一字一句说:“你完了,景秧。”

    回去后,景秧养了一个月的伤。伤好之后,景秧的生活变得更加压抑了。

    考试卷子被换,被污蔑作弊,被押到厕所欺辱……没有什么恶毒的手段是聂岁寒想不出来的。

    但即使是在最无助的处境下,他也未曾开口求饶。学校是封闭式学校,初三了以后就只有周末下午能回去,每次回家,看着mama满是皱纹的脸,已经到嘴边的诉苦就又咽了下去。

    他想,他不是只为他自己而活,他还有mama的养育之恩要报答呢,怎么可以轻易自杀呢?

    每当景秧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想到这些,他就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于是他一直忍耐到了距离中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再然后,决堤之刻终于还是到来了。

    课间。

    景秧在座位上沉默地写着作业,他偶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心里忽然有些放松。

    墙上的字写着距离中考还有20天。

    还有20天,他就可以彻底摆脱聂岁寒了。景秧在心里开始幻想起中考结束后的高中生活,无论怎样,一定不会是现在这种压抑的,让人疯狂的模样吧?

    景秧放下笔,单手撑着头,歪过头看向了窗外——是一片碧蓝的天空,几片云彩漂浮在上面,悠悠的,暖暖的。

    但当景秧听到教室外传来的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时,原本放松的心情霎时变得阴云密布。

    那个声音的主人长得普普通通,景秧认得他——是聂岁寒身边一个跑腿的。那家伙传话说,聂岁寒让他去小树林里,有事情交代。

    “交代”这两个字,听起来好像他景秧是他聂岁寒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哈巴狗一样,其中的羞辱意味让景秧不禁眉头一皱。他景秧跟聂岁寒旁边的狗腿跟班可不一样,没必要讨好这位二流子少爷。

    虽然不情愿,但景秧很清楚,如果他不去,聂岁寒一定会想别的办法逼他去。上午下了课,景秧没有犹豫地按照传话人说的,去了学校后面的小树林。

    原本中午就没有几个人,现在更是一个人也没有。

    景秧不打算浪费时间,而且他也没必要怕,在外面没看到人,于是就快步向里面跑了进去。

    没过多久,就看到了聂岁寒和他的几个跟班。

    景秧脚步慢了下来,

    平心而论,聂岁寒确实有让人羡慕的资本。年轻,颜好,有钱,身世不凡,从外表看,完全不像一个恶劣的,搞校园暴力的坏孩子。如果他能收敛一下自己高傲看不起人的坏脾气,学校追求他的女生一定可以从校门一直排到食堂。

    聂岁寒脑袋后面留了一个十几厘米长的小辫子,看到景秧来了,他便停下了转辫子的手,眼睛眯了眯,嘴角上扬,原本面无表情时形成的安静气质瞬间被打破,变得邪气、残忍。

    “景秧。”你终于来了。

    ——

    景秧是拿着一张房卡回去的。

    聂岁寒难得没找麻烦,只是让他星期天去四海酒店,具体做什么没说,但深知聂岁寒脾气的景秧心里却隐隐有不妙的预感。

    他已经很多天没被聂岁寒的恶作剧打扰了,现今又突然提出了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要求,简直像极了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尽管可以是一个死局,但景秧不得不去。因为聂岁寒威胁他,如果他不去,就把他在酒吧女装打工的事情散播出去,让全校都知道。

    景秧打工时女装是为了迎合酒吧老板的恶趣味。他人长得好看,轮廓柔和,且因为年龄还小,身体显得纤瘦,化了妆,衣服一穿,又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基本没人能认出他是一个男人。

    但聂岁寒偏偏认出来了,当聂岁寒醉醺醺地朝他吐了一口气,并笑着叫出他的名字时,景秧就知道要糟,但没想到这个把柄现在才被用出来拿捏他。

    知道聂岁寒一定不怀好意,出门时,留了心眼的景秧不仅往衣服里装了把小刀,还做了一些其他的准备。如果聂岁寒要对他不利,也能有反抗的余地。

    这一次,景秧有点担心。

    为什么呢?

    因为他害怕胸口这颗疯狂跳动的心脏会让他失去理智,最后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来。

    但是……

    景秧闭上双眼。

    天空渐渐地阴沉下来,让人不由得感到一阵压抑。

    如果真的能做出来,其实也是一种幸运啊。